此言一出,不仅官家变色,帘子后面的两位也忍无可忍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做臣子的要当皇帝的干爹,自古以来就算是曹操董卓也不至于此,这就是妥妥的儿皇帝了。
但是忍不住也得忍,此刻刘太师翘着二郎腿,手把玩着一个钧瓷的茶杯,垂拱殿外,白龙军士兵持枪肃立,两位太后很怕他一不高兴把茶杯摔了……
不光太后们觉得离谱,就连肃立一旁的王力都觉得过分了,干爹也太放飞自我了,收干儿子上瘾,皇帝岂能当你的儿子。
接下来的一幕才让他大跌眼镜,帘子后面的太皇太后谢道清说话了:“哀家记得,刘太师以前有个头衔是太子少傅来着?”
刘骁不记得,好像自己的一大堆头衔里并无这个。
全皇后却接的流畅:“对,哀家也记得,官家做过皇储,太师做个少傅,本来就是太子的老师,现在太子成了官家,少傅也成了太师,还是帝师,天地君亲师,认个干亲也不算辱没了我们赵家。”
王力鼻子都惊歪了,这都哪跟哪的,硬扯的逻辑,只为皇家脸面丢的不是那么彻底。
刘骁有些后悔,自己嘴上没把门的,这个举动可算把人家欺负到姥姥家了,但是转念一想,赵家得国不正,靠的就是欺负柴家的孤儿寡母,如今因果报应不爽,此乃天意。
况且赵家后来把柴荣的嫡系子孙给弄死了,自己可没这个坏心,自己是真心喜欢这个孩儿,想当他爹来着。
既然话已出口,断然没有往回吞的可能,不如来的更彻底一些。
刘骁道:“方才臣考校了一下陛下的成绩,大体尚可,但是想做个明君还远远不够,不如这样,让陛下跟在臣身边历练一两年,学习怎么行军打仗,统御武,两位太后,意下如何?”
谢道清说:“这就大可不必了吧。”
全太后也道:“官家还小,没出过临安,恐怕不妥。”
刘骁说:“两位姐姐且放宽心,臣是一片赤诚,不是想谋害官家,也不是想学曹操挟天子令诸侯,臣只是单纯的想培养一个优秀的皇帝,还望姐姐们三思。”
他觉得话说的不够彻底,转身问王力:“去泉州水路多久?”
王力回道:“七日足矣。”
这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你不让我带赵?走,那我可就要去找赵昰和赵昺了,或者从宗室里随便找一个立为皇帝也不是不行。
谢道清想哭,权臣就是这么的嚣张跋扈,她一个老太太又能如何,门口的兵都是人家的,一声令下就把官家带走了,征求你同意不过是给你个面子而已。
全皇后还想做最后的努力:“此事虚得丞相,鄂王,李相首肯才是。”
刘骁说:“他们几个,我去说,那就这么定了,也不必收拾行李了,这就跟臣走吧,对了,得给官家换个身份,也别跟我的姓了,毕竟是臣子,不妥,依旧姓赵,就叫……就叫赵雅吧。”
就这样,刘太师进了一次宫,把官家给打包带走了,可怜十三岁的官家还是个孩子,被迫离开了母亲,开始求学之路。
此时的赵?还不知道,离开红墙黄瓦的禁锢,打开的是一扇壮阔的人生之门。
刘骁是真疼这个新儿子,让王力带他,给他定做了全套新衣服,连铠甲都定制了一套。
说到新衣服,刘骁正在考虑借着换军装给白龙军改制。
本来朝廷有个想法,荣王不是跑路了么,把荣王府赐给刘骁住,但刘骁否决了这个提议,他对排场没有太多讲究,晚上不住城内,而是回到巡洋舰上下榻。
这是赵?第一次见到钢铁外壳的军舰,所有的一切都是新奇的,看不够的,王力带他到处转悠,少年官家现在叫赵雅了,名义上是白龙王的书童,也算是副官序列,身穿一件团花战袍,头戴金冠,离远一看,简直是小号的白龙王,以至于一些人看在眼里,不禁怀疑起这个少年的真实身份来。
赵雅见识了炮舰的锅炉房,武器舱,在炮塔里也摸索了一番,摸了一手的润滑油,心满意足,王力带他来到舱室,最宽敞的莫过于船长室,现在是刘骁的房间,面积也不过方圆三丈,宫里低等女官的房间都比这个宽敞。
刘骁正在灯下伏案工作,王力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带着赵雅蹑手蹑脚进了隔壁,这里没有床铺,睡的是水手专用的吊床。
官家在宫里睡的是龙床,一大群宫女太监伺候着,如今却要和王力挤一间屋,睡从未见过的吊床,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委屈,反而觉得格外的新鲜刺激。
躺在吊床上,赵雅脑海里全是刘骁的影子,这个野蛮跋扈的权臣,另一面却又如此的勤勉、威严,受人爱戴。
赵雅的人生经验,父亲这个角色是缺席的,他爹是傻子,只管生不管养,整天沉迷后宫,不问朝政,不是个好皇帝,也不是好父亲。
十三岁的少年正处在人生的迷茫期,祖母和母亲的那一套理论他听的耳朵都起茧子了,早已不感兴趣,现在突然跳出来一个人强行做他的父亲,在最初的抗拒排斥反感后,赵雅隐隐觉得,这对于自己的成长,也许真的是一件好事。
隔壁舱室里,刘骁还不知道一个少年已经渐渐认可了自己,他正在苦苦思索军改事宜。
目前白龙军一分为三,慧娘的川白龙,王洛嘉的渝白龙,还有自己借来的海白龙,依照的还是宋军的官职体系,宋朝武官制度比官还要复杂,除了阶武官,还有正任官,遥郡官,荣誉加衔,各种大夫,各种郎,听官职名是不能确定一个人在哪里,在哪个部队当官的。
这种繁杂制度不利于指挥作战,战争才刚开始,军改越早越好。
宋军的军制北宋南宋不一样,禁军和团练也不同,大体上只有一些官职称谓雷同,什么伍长都头正将之类,战术指挥官就是统领,再往上是统制官,都统制,更高就是官统兵了,更多是从政治层面考虑,而不是军事层面。
这一套制度,已经不适应近代化的白龙军,必须加以改革。
这不是难事,近代军队的编制刘骁倒背如流,小时候玩军棋的时候就知道,军师旅团营连排嘛,一级压一级,这种多层指挥体系在二十一世纪已经被淘汰,变成了更为扁平化的军旅营编制,那是因为部队机械化普及度高,技术兵器多,还在以步枪为主要武器的白龙军用军棋编制正合适。
最基础的编制是班,十人为班,外加班长副班长二人,一个班十二人,三个班三十人为一排,排长又叫排子头,是最低级的军官,三个排一百零人为一连,连长又叫都头,三连为营,以此类推,一直到军一级编制。
除了指挥军官外,还有大批参谋后勤军医类军官,就不能叫都头营官了,而是要用品级和军衔来体现高下,刘骁设计了一套军衔体系。
士兵分为几个级别,最低级的新兵叫练兵,通过新兵期叫正兵,士兵士兵,士在兵之上,士官按军龄和军功来划分,一共九个级别,在胳膊上以金色折杠体现,最高阶叫做九段士官。
班长是士官,排长是军官,军衔定为校尉,参照官品级为从九品,连长为都尉,正九品,营长就有资格被称为将军了,为偏将级,从品,团长为副将,正七品,旅长为参将,正品或者五品,师长为上将军,军长为大将军,品级对应到三品四品,弹性比较大。
由于军队的规模较大,到了大将军这个级别依然挡不住,上面还设了方面军层级的副元帅、都元帅和大元帅,对应一品二品,到了大元帅就是超品了,与王侯对标。
为之配套的是一整套军装体系,为了照顾传统,礼服依旧是紫色红色绿色的体系,胸前加丝绣锦缎补服,以猛兽来表示军衔,最高者大元帅为龙,次之为麒麟、蛟、蟒、飞鱼斗牛等和龙形象接近的想象的凶兽,一品往下是狮子老虎豹子熊牛狼等。
战时着战袍,补服无法体现军衔品级,士兵等直接在袍服前襟上用墨笔写部别和等级,比如某炮兵就在前襟上写吴淞炮台雷字营三等士,肩膀上三道折,内襟上写姓名籍贯年岁。
如果是军官,比如王力,现在是刘骁的副官,军衔副将,和知县一样的正七品县团级,礼仪场合穿胸前带海马补服的绿色圆领长袍,但他立过一等军功,赏穿麒麟袍,就是绿色圆领上缀着刺绣团麒麟,这是一种荣誉,但穿着的机会较少,办公时穿类似于水师军官的白色短打立领上衣,长裤,肩上挂代表参谋的金丝绶带,领子上也有交叉竹节,代表运筹帷幄,再配上官帽,白手套和佩剑,可谓面貌一新。
当然这只是刘骁的畅想,距离全面实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他大学学的是艺术类,当时还找了个学服装设计的女朋友,对这一套有研究,手上有了权力,就像某阿道夫一样,开始琢磨给手下人设计衣服穿了。
想到兴奋处就睡不着,他手边有一个手柄,拉一下,牵动一条通往隔壁的丝线,隔壁舱室的铃铛就响了。
主公不睡,副官是不能就寝的,王力时刻准备着,听到铃声来到隔壁,听候差遣。
刘骁让他去找裁缝来,连夜做衣服。
布料版型都是现成的,用的是上好的松江府绸棉布,浆洗的挺硬,雪白雪白,版型是则天号上的短打制服,七颗鎏金扣子,金丝硬板肩章,绶带流苏。
军裁缝连夜赶制,不用一针一线缝纫,自有那脚踏的缝纫机,一夜就做了三套出来,一套xll给王力,一套s给赵雅,还有一套xl给李奇薇。
李奇薇也是刘骁的副官,这位前李齐郡主身份尊贵,武艺了得,不用属于暴殄天物,反正身边需要人手,就给她一个位置。
军改从身边人做起,王力军衔副将,县团级,李奇薇在白龙军体系内并未军功,暂且和赵雅军衔一样,都是最底层的排子头,校尉军衔。
次日一早,军舰上起床号将所有人从睡梦叫醒,赵雅激动地半宿没睡,凌晨才睡了一会,这会儿就得起来,和水兵们一起排队洗脸,这是他不能接受的,一国之君,要和最低等的军卒一起洗漱,体统何在。
王力可不会教育小孩,正要变脸,刘骁及时出现,他也和士兵们一起排队,赵雅张口结舌,无话可说。
洗漱之后,一套崭新的白色制服放在赵雅面前,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衣服,穿上顿觉威风凛凛。
甲板上哨声响起,全体人员在前甲板集合,列队唱歌,看升旗。
唱的是满江红,升的是大宋旗。
慷慨激昂的歌声,十三岁的赵雅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想起大人们经常提起的靖康耻,二帝连同宗室千人被掳到北方,受尽凌辱,南迁之后,也不得不尊金国为父兄之国,这才是真正的屈辱,自己只是被权臣认了义子,和军卒一起洗漱而已,而这也是为了历练,为了靖康耻不再重演,要做明君,就得承受这一切。
巡洋舰上挂了许多旗帜,有一面却是倒悬的,上面的字也看不懂,赵雅问王力那是什么来头。
王力说,那是元朝东路军的帅旗,上面是蒙古思巴,是被我军缴获的,倒悬是炫耀武功,也是告诫众将士,戒骄戒躁,不然有朝一日,白龙旗也会被敌人倒悬。
今天的日程安排是为杭州证券交易所挂牌,简称杭交所,本来该叫临交所的,但是刘骁不喜欢临安这个名字,临安临安,临时安全,不大气,还是叫回原来的杭州好,他不能改国都的名字,自己成立的证券交易所以杭州为名总没人说三道四。
成立一个新的证券交易所在现代是非常复杂的事情,但在这里,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荣王跑路之后,临安留下许多大宅,随便征收一座,就当做交易所的办公场所,所需硬件不过是一台印刷机和大批印钞纸而已。
印制债券的纸张和大宋宝钞的纸是一样的,印刷同样精美且防伪,大规模印刷需要时间,现在是预售,只收钱登记在册,不发实体债券。
杭交所门前车马拥挤,锣鼓喧天,全临安连同周边的人都来了,豁出命来也要抢上几张债券。
这不是大宋朝廷发行的国债,而是白龙军以企业名义发行的战争债券,年利率高达20%,而且还带有一定政治色彩,据说谁买够一万贯,就等于买了一张免死金牌哩。
当然这纯属谣言,一万贯在白龙王这里买不到命,犯了事一样得杀头。
白龙王驾临杭交所,被簇拥着来到书案前,笔墨纸砚已经预备好了,刘宁说:“爹,给我们杭交所题个名吧。”
刘骁说:“也就是你这丫头敢让爹下不了台,你爹的书法能拿来献丑么,不妥。”
刘宁撒娇道:“爹的字不丑,那叫王霸之气。”
刘骁说:“不行不行,这样吧,让你弟弟来写,他从小练字写的好看。”
赵雅心一凛,又到了才艺表演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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