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父亲眉眼有喜色,刘川捧出蜀王金印高高举起:“父王,母亲命我将金印封还,上表去王位尊号,还请父王定夺。”
最后几个字是刘川自己加的,王洛嘉可没让他征求刘骁的意见,王位不能要就是不能要,刘骁同意保留也不行。
这就跟学校突然封自家不成器的儿子做少先队五道杠总队长一样,看起来风光,其实是捧杀,被所有人嫉恨,就算优秀的苗子也完球了,所以不能要,必须交出去。
刘骁接过金印,拉开抽屉,漫不经心的呼啦进去,问刘川这一路上有什么见闻。
刘川小心机落空,有些失落,还是强打精神将在鄂州看到的一幕描述出来。
“鄂王北伐!”刘骁精神一震,自己果然没看错纳兰,家国大义面前还是有所作为的,听说金鳞军装备了更先进的步枪,刘骁更感兴趣,但是刘川距离远看的不真切清晰,说不出个门道来。
刘骁能猜到,这些先进武器是纳兰从金鳞池里捞上来的好玩意,根据军统司的情报显示,鄂州有军工厂和钢铁厂,但炼钢的质量还不如重庆钢厂,纳兰体系的缺点是不注重本土经营,造不如买,和自己当初的思路一样,只顾着倒腾黄金,去本位面购买先进物资,买的多轻松啊,建造工业体系是要下苦功夫的,手上端着聚宝盆的人没有这个意识去做。
说来当年金洋心爆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倒逼着王洛嘉自力更生,硬是把工业体系的基础打扎实了,虽然很粗糙,但实打实的完成了第一次工业革命。
当然也不能太高看王洛嘉,这个娘们擅长种田,一心想着发财,她的本意是要垄断技术的,无奈老百姓太聪明,一些在蒸汽船上工作过的水手将蒸汽机原理带到民间,聪明人一琢磨就能明白茶壶盖被热气顶起来的原理,能顶茶壶盖就能顶气缸曲轴,这年头又没有专利和盗版的意识,江浙一带使用土造蒸汽机代替畜力的情形比比皆是。
王力再次进来,手上拿着一份奏折,这是鄂王派人送来的,和刘川的船前后脚抵达临安,折子先到的书,丞相看过后送到宫里,谢道清命人送到这边,名义上是给皇帝审阅,其实就是请白龙王看。
这是一份不一般的奏折,是纳兰羽飞亲笔写的《出师表》,主要内容是诉苦加表忠心,说自己一心为保大宋社稷,却被奸人所害,不得已才提兵清君侧,现在奸佞已逃,为了稳定,自己不顾个人荣辱,毅然退兵,现在元军南下,京湖缺粮少械,自己身体也不好,竟然熬夜办公,几次都吐血了,却依然拖着病体率领全军北上,如果朝廷粮饷跟得上的话,犁庭扫穴,直捣黄龙也不是不可能。
刘骁看的哑然失笑,纳兰卖惨呢,便在奏折上写下“知道了”三个字,让王力拿给赵雅看完送回宫。
与此同时,钱塘报主笔周密也在阅读出师表的誊抄件,看得他热血沸腾,拍案叫绝,当即命人排版印刷,明早见报。
钱塘报的印刷厂就有两台蒸汽机,印刷用的是铅活字,各种字体,各种字号都有,编辑排版,校对之后上头版,印刷机忙乎大半夜,一大早报童们就聚集在发行点,排队领取今天的报纸,争取在早餐之间将报纸发放到订阅用户家里。
报纸订阅户基本都是临安城内的达官贵人,报童直接放在门口就行,自有家人按时出来捡起报纸送到老爷桌上,老爷们或者吃早点时下饭,或者在上班的途坐在轿子里看,或者到了衙门里,沏上一杯龙井茶,一边吹拂着热气一边悠闲的看一上午。
钱塘报虽然是地方报纸,却发行全国,只是有些时间差而已,每天的报纸都有三分之一来到钱塘江码头或者运河码头,通过便捷的水路送到上海扬州建康鄂州重庆泉州福州广州等地,其不可避免的会有一些送往北方,作为元朝情报机关的重要信息来源。
报纸已经逐渐取代邸报,成为南朝最快捷全面的新闻资讯乃至国家大事的窗口。
次日一早,刘骁桌上也摆了一份钱塘报。
“大意了。”他拍着自己的脑门,忘记临安还有一股势力存在,天祥等清流掌握着民间舆论,之所以没把自己骂成董卓,是因为他们相信自己真的不是奸臣。
这种默契不是靠说出来的,而是靠实打实的行动让人家信任。
自己先灭了北朝十万大军,纳兰就整出这么个幺蛾子,这是较劲呢。
刘骁正考虑如何应对,赵雅来了,他是唯三不需要通禀就能直接找白龙王说话的人,因为他的公开身份就是刘骁的副官。
“太师!”小皇帝一脸严肃,“鄂王北伐乃国家大事,朕也要尽一份力。”
说着将金簪和玉带拿了出来,非要在刘骁这里抵押贷款,换钱捐献襄阳前线。
刘骁暗暗称奇,官家很有志气啊,当即夸赞一番,打发了赵雅,自己在屋里转了几圈,觉得不对劲,这是有人合伙倒逼自己捐钱啊,又是报纸舆论,又是官家捐物,不用问,此时民间也必定为纳兰的出师表而沸腾了。
他猜的没错,书和枢密院里的武官员已经在开赌局,赌白龙王是否会支援鄂王。
午,御街旁的一家小饭馆,门前站了两个穿便装的汉子,松江棉布袍子下面露出的红色官裤和白底黑靴暴露了他们的身份,这是朝廷给丞相配的侍卫,丞相大人此刻正和周主笔在包间里吃冷淘绿豆面。
入秋的天气还是酷热,吃一碗冷淘别提多舒心了,丞相和周主笔是至交好友,最爱在私下里聊一些国家大事。
相爷,您说这位到底是大忠,还是大奸?”周密一边剥蒜一边问道。
天祥说:“这位进京以来,两件事让我觉得是大忠,一,进京不入东西两府,不干涉朝政,不安插亲信,不任命官吏。”
周密接了一句:“只顾捞钱。”
两人哈哈大笑。
东西两府指的是书和枢府,大宋朝廷的最高武管理机关,刘骁进城以来,从未对天祥的一摊子事儿指手画脚,连去都没去过,更别说腾笼换鸟,把自己的一帮人安排进来,这实属让天祥敬佩,换做奸臣,这是必须的步骤啊。
“其二。”天祥说,“入后宫秋毫无犯。”
这也是值得敬佩的事迹,历来皇宫大内都是珍藏奇珍异宝和大量美女的地方,权臣进宫,比如董卓那种,不得睡在龙床上,每天换着漂亮宫女侍寝,人家刘骁进宫一不抢珍宝,二不日娘娘,要知道先帝极其的好色,宫里年轻绝色大把的啊。
“也许他是看不上那些庸脂俗粉吧。”周密说。
“非也。”天祥摇头,“你看他平日里穿什么,用什么,身边可有姬妾?”
“那倒没有。”周密想了想确实如此,白龙王最爱穿松江棉布白袍,锦缎龙袍什么的根本不在意,身边也不带侍女丫鬟,要说人家有龙阳之好也不对,毕竟白龙王儿女不少。
“他是个痴情种子。”天祥说,“私德令人佩服。”
“或许是王莽未篡时。”周密说,“是不是大奸似忠,就看他会不会支援鄂王,能夺天下者,唯鄂王与此君。”
天祥说:“世人都说鄂王是个爱惜羽毛的人,我看白龙王比他更好名,或许这两位有生之年,大宋的江山都不会有事。”
“就像曹操。”周密说出了大多数人的担忧,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一辈子把持朝政,位极人臣,剑履上殿加就九锡,可就是不称帝,但是他一死,曹丕就忍不住了。
不管怎么说,大宋南渡以来,又苟延残喘许多年,已经是很幸运了,白龙王和鄂王都还年轻,也就是说至少几十年内不会发生改朝换代,这是百姓之福,还想啥去。
周密将剥好的蒜递给天祥:“吃面不就蒜,滋味少一半。”
……
钱塘江里停泊的巡洋舰上,刘骁不停打喷嚏,估摸着是不少人在惦记自己,纳兰这厮太过分,这是道德绑架,奈何老百姓就好这一口,再加上自己实力太强,身家比户部肥多了。
这钱是不得不出了,但是怎么出有个讲究,刘骁准备发表一个声明,拿出四百万贯支援纳兰北伐。
消息一出,白龙王的声威更上一个新台阶,户部接洽他详谈,刘骁却给出一个匪夷所思的方案,这四百万贯不是他自己的钱,而是发行债券得来的钱,是民脂民膏,不能乱用,本来白龙军要用这笔钱北伐的,现在纳兰先发,经济上又那么困难,总不能坐视不管,所以贷款给他四百万贯,有借有还,还要有抵押,有担保。
负责谈事儿的户部侍郎都惊了,还能这样玩?怎么抵押,如何担保?
刘骁说拿鄂州的固定资产抵押,打了败仗好说,我就接收鄂州,这笔贷款需要朝廷做担保,也只有朝廷才能做担保,如果到时候纳兰还不起又拒绝执行抵押,就找朝廷要。
户部侍郎当时就说话了,朝廷也没有余粮啊。
刘骁说,没关系,拿市舶司十年的关税权抵,临安的市舶司不够的话,还有泉州市舶司呢。
户部尚书无言以对,只能说回去禀告丞相,禀告官家,再做定夺。
刘骁恶狠狠道:“这可是绝密,我不希望钱塘报上有报导,如果走漏消息,造成了不好的社会影响,你们要负责。”
户部尚书确实不敢捅马蜂窝,但是架不住衙门里的书办将方案爆料给钱塘报馆。
报馆里的编辑分成两派,一派坚持报导,另一派觉得不妥,万一惹恼这位爷,派兵把咱的报馆封了咋办。
最终是周密一锤定音,照发,他对采编们说,如果拿不到料也就罢了,既然拿到了就不能隐瞒,我们做报纸的人,识断字,能明鉴大是大非,认识朝廷高官,民间巨贾,我们的眼睛和耳朵,不是自己的,是替万民长得啊。
周密还说,同样一件事情,视角偏颇的写出来,和不偏不倚的写出来,对公众的影响是不同的,我们做报纸的,不能把自己的观点强加给读者,我们要做的是不带任何感情的记录者
话说的如此高调加政治正确,反对一方再无反驳,但担心依旧在。
周密又说:“民间各种各样的声音,我们也要传达,我们在头版上不偏不倚,不代表不能用私人的名义发表章加以评论,孰是孰非,善恶功过,都登出来让老百姓自己掂量。”
这话说的漂亮,但玩字的人都懂,报纸既要说真话,也要夹带私货,引导大众。
这篇私货由周密亲自撰写,他在评论章循循善诱的把关系捋了一遍,鄂王北伐是为了谁呢,当然是为了朝廷,为了大宋,为了万民;白龙王发债券是为了干啥呢,也是为了北伐,为了朝廷大宋万民,两者的目的是一样的,都是大宋大大的忠臣良将,就像当年的岳飞和韩世忠一样,不分彼此。
现在鄂王北伐缺钱,而白龙王募集了一大笔资金,那是人家的本事,不是平地搜刮来的,而是借的,是要加利息还给百姓的,一贯都不给鄂州是道理,给鄂州是情分,亲兄弟明算账,收利息也是天公地道。
那么让朝廷做保这个事儿也是顺理成章的,假如鄂王赖账咋办,难道让白龙王自己贴钱往里面赔,朝廷做个担保没毛病,市舶司作抵押也是很恰当的,在商言商,别扯什么君君臣臣的,这事儿就清爽又合理。
周密写章的时候捶胸顿足,世道真的变了,《左传》里说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祭祀和战争是非常严肃的国家大事,现在被刘骁搞得里里外外成了一盘生意,他一个读圣贤书的人,为了国家的稳定,却不得不挖空心思写章来为刘骁粉饰,简直郁闷的不做三五首词不能纾解情绪。
万万没想到的是,章刊出,周密微服来到茶馆酒肆打探民间反应,士农工商对这个事儿的评价很一致,就三个字,没毛病。
此时鄂王又有奏折到,向朝廷汇报鹿门山战事,同时还有一篇绘声绘色的章寄到了报馆,纳兰想必是请了个采极好的幕僚,擅长以细腻的白描手法书写战场的残酷,周密发话,照登,还找了个画匠给配上图。
刘骁看到新的钱塘报后做出两个决策,一,在上海办自己的报纸;二,也请笔杆子写一篇出师表。
他实在看不得纳兰作秀,也要提兵北伐,扫荡原。
最大的区别在于,纳兰对面是伯颜阿术率领的数十万元军精锐,而刘骁对面的十万大军已经不存在了,从两淮到山东的上百座军州都是不设防的城市。
刘骁把官家叫来问道:“想不想御驾亲征?”
这就跟问孩子想不想去迪士尼,问妈妈想不想去逛商场,问爸爸想不想去口口口(自行填空)一样,答案是一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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