乃颜是忽必烈的远房孙子辈,当年成吉思汗建立大蒙古国之后,将儿子们分封在西边,成为西道诸王,把弟弟们分封在东边,成为东道诸王,乃颜的太爷爷是成吉思汗的幼弟,封地最大,漠北辽东高丽都在其管辖之内。
按照游牧民族传统分封的诸侯势必与大一统的中央集权王朝发生冲突,早年间西道诸王中的海都已经造反过一回,被忽必烈平定下来,当时大汗就察觉海都和乃颜有秘密联络,只是隐忍不发而已,没想到他没找乃颜算账,乃颜就先反了。
忽必烈早就预料到了乃颜的叛乱,虽然比他预计的时间提早了,一切仍在掌控之中,他从容部署,调整战略,命中路军伯颜分兵去防御两淮宋军,又派大将不鲁合罕率领三千探马赤军作为先遣军出征讨伐叛军,后续部队陆续出发,为了避免军队被乃颜策反,这次调遣的军队以诸卫汉军为主。
忽必烈本人坐镇大都,作为各个方向的总预备队,随时驰援,万无一失。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大元与南宋之间,攻守悄然对调,这一个不好的兆头。
阿合马遇刺案还在审理之中,并且发生戏剧性逆转,大批臣子控诉阿合马有不臣之心,忽必烈生疑,查抄了阿合马的府邸,发现这厮家财岂止千万,光是姬妾就有五百余人,比皇宫的妃子还多,阿合马还有四十几个儿子,比忽必烈多四倍,床底下还搜出两张熟人皮,这是用来诅咒的法器,有司审问后认为被诅咒的对象正是皇帝本人。
忽必烈震怒,说阿合马该杀,王著是义士。
于是阿合马的尸体被人从棺材里拖出来,当街戮尸,任由流浪狗将其骨肉吃光,阿合马的四十多个儿子连同侄子等亲戚,全部捉拿问斩,直接灭门,同时清理阿合马的余党七百一十四人,大元朝廷为之震荡。
忽必烈身为君王,自然明白暗流下的真相,汉人官僚和蒙古贵族联手对付色目人阿合马,阿合马那些破事难道此前皇帝就不知道么,只是想借助他敛财的本领而已,现在人都死了,继续维护他就失去了意义,不如顺水推舟,让大家都满意。
但是不敲打一下太子也不合适,自己刚离开大都,太子就迫不及待的杀人,有点不把自己这个爹放在眼里了。
真金太子是皇帝钦点的主审官,但并不负责具体业务,真正的法官是御史中丞和礼霍孙,每天向太子报告审案进度,真金不由得愈加惊惶,审的越细,他越是脱不开干系。 首发网址http://m.42zw.cc
还有一个人比真金还恐惧,就是那木罕,刺杀是他主导的,事发之日,就是他被褫夺王爵之时,绝不可坐以待毙。
行刺案的两个首脑,王著与高和尚被关在天牢里,倒也没人为难他俩,毕竟阿合马是大家共同的敌人,每天提审问话,两人嘴硬的很,只说出于对大元的忠诚才杀人,绝不是受真金太子指使。
晚上,阴暗的天牢里,窦林卿拿着一张纸,一支秃笔,就着豆大的油灯火苗,想写点什么,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回到半年前,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一个玉树临风的掌印官竟然会变成刺客,在大都皇宫中锤杀元朝宰相,这一切简直魔幻,说出去别人都不会相信。
他想留下一点文字,讲述这段传奇,忽然又意兴阑珊,自己做的本是隐秘而伟大的事情,自吹自擂就不美了。
这是高级的单人牢房,有木床被褥和马桶,位于地下,暗无天日,好在北方的地下也不甚潮湿,如果在重庆,恐怕被子都发霉了。
天气愈发寒冷,案子还没审完,窦林卿抱着膀子,看着隔壁的高和尚,那和尚心宽体胖,吃了睡,睡了吃,似乎毫不担心。
“和尚,你俗家姓名是什么?”窦林卿问道。
和尚睁开眼:“问这个作甚?”
深夜时分,狱卒早就睡了,窦林卿说:“隔墙无耳,人之将死,总有些话不吐不快,你我二人犯下大罪,难逃一死,也是个缘分,我不想做个糊涂鬼,连一起上路的同伴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
高和尚道:“酸秀才,死便死了,哪有那么多废话。” 掉个头又睡了,把宽厚的背冲着他。
窦林卿自顾自说道:“我本不叫王著……”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大串钥匙晃动的声音也随之而来,幽暗的通道尽头,下来两个人,提着灯笼,提着食盒,衣着光鲜是宫里人打扮,狱卒低眉顺眼的陪着,打开几重牢门,放二人出来,在狱卒的小四方桌前落座。
宫人将食盒打开,里面九种精美菜肴,另有一壶好酒,把人先倒了一杯,自己饮了,亮出杯底。
“两位义士,这是丞相赏你们的酒饭。”
窦林卿问:“哪个丞相?”
宫人说:“是卢世荣相爷。”
窦林卿哦了一声,卢世荣是接替阿合马的汉官,但毫无交情,请自己喝酒是啥意思,难不成自己还真成了万人敬仰的英雄。
宫人又倒了两杯酒,笑眯眯看着他们。
窦林卿端起酒杯,刚要饮用,高和尚一把拍掉杯子,酒水洒在黄草上,一阵青烟升起,这酒有毒!
“用转心壶就能骗的了洒家么?”高和尚戴着镣铐就大显神威,一手掐住宫人脖子,一手将另一杯毒酒给他灌了下去。
狱卒抡起水火棍打在高和尚身上,棍子当场断了,这身板比铁都硬!
高和尚一回头,一拳轰出,狱卒飞到墙上。
“开锁,走人。”高和尚说。
窦林卿反应还算快,捡起钥匙打开镣铐,又多了个心眼,将宫人衣服剥下来换上,高和尚也扒下狱卒的衣服换上,将两具尸体塞进牢房,拎着食盒和灯笼,大摇大摆的出来。
天牢哪有那么容易出的,凭着钥匙出了几道关闸后,两人被狱卒发现,高和尚大显神威,整扇的铁栅栏门都能扯下来,天牢在他面前就跟纸糊的一样,窦林卿跟在后面逃出生天,两人在大都的暗夜中狂奔,今晚夜凉如水。
“小子,记住洒家的法号,宽海。”高和尚说。
……
冬季的渤海湾已经没了渔船的踪迹,偶尔会有来自高丽的商船经过,他们的目的地是海河入渤海的地方,这儿有个名字叫大沽口,港口不大,但很重要。
重要是因为大沽口距离大都很近,三天就能赶到,吊诡的是,朝廷在大沽口连炮台都不设,只有一个小小的兵营。
从没有人想到会有人从海上打过来,因为从概念层面就不存在,想攻打大都,那得是几十万军队才行,海船再大也运载不了太多人,再说就算运来,后勤如何保障,海上补给线一旦断了,军队就是瓮中之鳖,没有任何人能干出这样的傻事来。
但真就有了,大沽口卫所的汉军早上起来出操,就看到海面上黑压压一片船队,登时就傻了,呆如木鸡,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等他们想起报信的时候,营门口来了一群不正经的农夫,肩上扛着火铳,一阵乱枪就把军营控制住,带队的小年轻自报家门,说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刘蜀是也!
则天号上,刘骁手持望远镜眺望大沽口,这里荒凉无比,小小的港口根本无法容纳则天号停靠,大军渡海而来,直取大都,让他想到一些经典战例,诺曼底和仁川。
白龙军的登陆没有遇到任何抵抗,重型军舰留在大沽口海面,中小型舰船则顺着永定河北上,此时还没有天津卫的存在,所以比起八国联军来可以跳过这个环节。
兵分两路,齐头并进,一路是水师步勇自行车龙骑兵,一路是装载重武器和粮草的水军,刘骁本人也在军中,但他却不是主帅,领兵者是特地从四川调来的小舅子于锦。
刘骁只是观战者,官家和他一条船上住着,行军打仗,艰苦朴素,没有什么太监宫女照顾, 刘骁让原本身边伺候的丫鬟小艾伺候官家,而自己的饮食起居,都交给了李奇薇。
对此李奇薇高度不满,她自认为是一员虎将,岂能洗手做羹汤。
刘骁说没问题,但凡有机会,我就让你上阵。
……
白龙军出动了三万人,登陆作战的前锋只有八千,全是精兵悍将,穿的是最新式的军装铠甲,这样一支奇装异服的军队走在路上,如何隐瞒行踪。
沿途地方官员飞马进京报告,雪片般的军报送到大元朝枢密院,再递交到忽必烈案头。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汉人王朝,皇帝此刻首先想到的跑路,大臣们会分为主站和主和的两派在朝堂上吵嚷,但大元朝此时还是蒸蒸日上的时期,蒙古军事贵族还没腐化堕落,忽必烈迅速调派怯薛军去通州迎敌。
大都的行政区划是大都路-大兴府,另外在大都路之下还有一些州县,大兴府东边有个通州,是通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距离通州八里远的运河上有座石桥,名为八里桥。
白龙军新编番号为“百人斩营”的斥候吴轩远远看到了八里桥附近黑压压的敌军骑兵,他站在自行车后座上摇动旗帜,警示后队。
后队停下,摆出一个个空心阵来,军官让士兵吃点干粮压饿,待会儿将有一场大战,可能会没时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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