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找不到莎拉,她躲藏的太过完美,没人能想到她会以最超然的身份躲在世界上最隐秘的角落,持联合国通行证件的工作人员进出境享有外交特权,外人也极难进入加沙地带,往这儿一藏,神鬼难觅。
根据可靠情报,莎拉目前就在加沙地带,易冷决定亲自走一趟。
加沙地带进出难度极高,这块三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被隔离墙和大海包围着,所有通道都是以色列控制,除了联合国工作人员,媒体记者,红十字会人员,其他身份根本进不去。
但这些规矩都是为普通人立的,对易冷这类人无效,住着三百万人口的地方怎么都会有些秘密通道,事实上在加沙南部与埃及交界的沙漠地区,有上千条地道,什么都能运,粮食武器弹药建材牲口甚至肯德基,当然偷渡个把人更是家常便饭。
如果是个凤凰卫视的新闻记者想潜入加沙,那么对其来说过程一定是惊心动魄的,值得写一篇纪实文学,甚至拍一部纪录片,但对易冷来说,就是出趟差而已。
在兄弟部门的协调配合下,易冷先搭乘民航班机来到埃及,然后坐车颠簸许久通过西奈半岛,来到法拉口岸附近,改步行在沙漠上前进,同行的除了向导还有一个半岛电视台记者,一个伊朗人,彼此之间全无交流,头巾蒙脸只能看到眼睛。
地道的进口就在茫茫沙漠上,地道的挖掘非常消耗人力物力,所以是私营收费的,这也很合理,没毛病。
炎热干燥,光秃秃的沙漠上只有刺灌木可以生长,藏在沙土下的铁皮盖子打开,向导催促偷渡客赶紧进去,不然会被以色列的卫星看到。
这有点故弄玄虚了,事实上没那么夸张,虽然以色列发现地道就会摧毁,但也架不住太多,也要考虑弹药的成本,进入地道后发现这是一条小型规模的单人地道,可以直立行走,比不得那些能开汽车的大型地道,但也比只能爬行的要强上很多。
地道上方拉着电缆,隔一段距离就有省电的LED小灯照明,整体长度步测了一下,大约在一公里左右,从地下穿越以色列人的隔离墙,出口设在加沙南部一栋建筑物内部,出来之后,偷渡就完成了。
眺望南方,隔着几百米的庄稼地就是著名的隔离墙,高达十米的水泥墙,每隔十几米就是一个岗楼,有自动机枪塔,还有以色列军队的升降式岗楼,用坦克底盘支撑的防弹容器里蹲着两个兵,遇袭可以迅速撤离,机动性极高。
看来以色列军队是把治安战发挥到极致了,水泥隔离墙让易冷想到了抗战时日本人的囚笼政策,用铁路公路碉堡壕沟把根据地封锁起来,但最终还是失败了,以色列的隔离墙比日本人要先进,可依然挡不住地道运输物资人员,那些白糖化肥煤气罐莱阳钢管做的火箭,大概就是以这种方式把原料搞进来的。
加沙艳阳高照,街道上人们平和淡然,偶尔会有汽车驶过,但更多的是畜力车,毛驴拉车比较常见,毕竟这是全世界最大的露天监狱,365平方公里内可以随便放风,但出去不行,除了要花钱的地道,合法出去的途径只有以色列的检查站。
一个叫哈桑的本地人来接他,哈桑是从事太阳能板生意的商人,加沙地带的水电都是以色列提供,命脉捏在别人手里总是难受的,所以本地流行使用柴油机发电,但柴油机要烧油,油料需进口,还是用的不爽利,反而是中国人卖的光伏发电不需要燃料,太阳够大就行,以色列人再蛮横也不能把阳光也给垄断了吧。
易冷就是中国光伏厂家的售后人员,这是他的掩护身份。
哈桑会说英语,两人用英语沟通,他没开车,带易冷乘坐公交车去往北部的公司总部,整个地区长四十公里,最宽处十二公里,从南到北步行是吃力的,最好的交通方式是乘坐公共交通。
沿途经过的风景,和其他中东地区差距不大,农田,海岸,村庄,城市,轰炸后的断壁残垣,悬挂的政治人物画像,哈桑絮絮叨叨的介绍着,易冷心思早已飞远。
邻座的大叔身上散发着一股牲畜的味道,这人似乎是个农夫,但也可能是个特工,最好的特工总能完美的融入环境,加沙地带谍影密布,摩萨德,黎巴嫩真主党,伊朗人,法塔赫的人,自然也少不了美国人的眼线。
这地方虽然小,但却是能撬动中东,继而撬动全球的杠杆地区,哈马斯一发火箭,以色列就炸毛,就报复,中东的气氛就不对,美国人就坐立不安,但美国人一旦插手,全球其他热点地域就有异动。
要论特工的水平,最强的不是什么中情局克格勃,而是中东小国以色列。上高中的时候,易冷是摩萨德的脑残粉,热血少年觉得以色列的特工和特种部队简直太厉害了,经典战例耳熟能详,千里突袭恩培德机场,远赴万里抓捕纳粹余孽,以血洗血报复黑九月,上了大学之后理智了一些,但还是敬佩万分,直到零六年的时候,一位国关的学长在黎巴嫩南部被以军炸死,易冷才改变了观点。
中东是一个炸药包,历史遗留问题严重,但这不关中国人的事,这就是易冷的态度。
到了目的地之后,哈桑为客人安排了食宿,然后迫不及待的要带他去看设备,易冷来到一栋五层楼房的楼层,放眼望去,触目所及都是黑色的光伏发电,他来之前紧急培训了一下,依然是个半瓶子醋,装模作样看了看说:坏了不能修,直接换新的,
哈桑正要急眼,易冷又说,货给你免费发到埃及,你们只要自己运进来就行,哈桑这才转忧为喜,当场给了易冷一叠钞票,说这些钱给你用,买些纪念品回去。
这些钱是以色列的货币新谢克尔,在加沙地带也是通用货币,易冷揣着钱就上街了,他去找莎拉。
联合国在加沙地带设有多处机构和办公地点,具体地点情报上都有,易冷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莎拉的住所,提前进入这处寓所,检查一番后坐下,静静等待着。
傍晚时分,全加沙的宣礼塔同时开始用高音喇叭播放诵经,经文压过所有声音,响彻四方,这个时候,莎拉回来了。
莎拉也是老特务了,每次出门都会在门上夹一个小纸片,推门先检查小纸片有没有落下,确认安全后进屋换鞋,倒了一杯水正要喝,暗处响起声音:“别来无恙啊。”
似乎早已猜到这个结局,莎拉纹丝不动,大声道:“你还是找来了。”
不大声的话,对话听不清楚,诵经音量实在太大。
“我需要一个解释。”易冷说。
“看来丢包率是挺严重的。”莎拉说。
丢包是网络科技术语,数据包在传输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正确到达目的点,在途中丢了。
易冷秒懂,这里说的丢包是吴德祖的记忆向自己传输的过程中丢失的现象。
“那也不能删除我啊。”易冷说。
“不删除你,世界就有危险。”莎拉看似轻松随意的说道,突然一挥手将水杯向易冷丢去,同时跃向沙发,从靠背后面取出一把短小精悍的左轮手枪,没有丝毫犹豫就扣动扳机。
枪没响,易冷一伸手握住了水杯,水泼洒一地,他放下水杯,从兜里取出六枚点三八口径子弹,摊开掌心给莎拉看,又放回兜里。
“枪里没子弹,你掂不出来?”易冷问。
“我又不是职业枪手,很久没摸枪了。”莎拉耸耸肩,一脸无所谓。
“其他地方藏着的武器我都处理了。”易冷说,“我来不是杀你,而是要说法的。”
莎拉想了一会儿,终于吐口:“说来话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用事实慢慢告诉你。”
易冷说:“别,你在这儿告诉我就行。”
莎拉轻笑:“你的胆量比你哥哥差了一点,空口无凭,太容易欺骗你,还是实地看了比较有说服力。”
易冷决定相信这个女人,这是他的直觉。
“别带枪,去那地方需要搜身。”莎拉说。
易冷将搜出来的枪放下,真的手无寸铁跟着莎拉出门,和这个女人在一起,总有一种莫名的亲切和信任,就像相交多年的密友甚至伴侣一般。
此时祷告结束,街上恢复正常交通,莎拉有一辆电动车,也是中国进口的雅迪两轮车,充电总比买汽油方便嘛,她让易冷坐在后面,抱着自己的腰。
熟悉的手感,熟悉的味道,但这是易冷第一次和莎拉亲密接触。
莎拉驾驶着小电驴穿街走巷,最终停在一处院落外,敲门进去,门口有人安检,用金属探测器搜身上有没有带武器,手机也不许带进去。
这地方看起来像个公共浴室,进去之后发现其实是家医院,到处是病床和医疗设备,病人昏迷不醒,脑袋上连着电线,太阳穴上有电极贴片,屋里还有氧气瓶,心电监护机等设备,但卫生状况堪忧,杂乱无章,走路都绊脚。
莎拉用阿拉伯语和工作人员交涉,还向他们介绍易冷,同时用中文说我告诉他们你是脑科医生,你装的像一点。
易冷最擅长伪装,他作为吴德祖时期经常跑医院脑外科,懂得一些术语,接过白大褂穿上,倒也煞有介事。
看起来莎拉是这里的技术支持人员,这里的人对她很尊敬,甚至不要求她蒙头巾就可见一斑。
“这些都是脑外科病人?”易冷表示怀疑。
“不,他们沉浸在脑波游戏中。”莎拉说。
“合着这是一家游戏厅?”易冷恍然大悟,却又陷入更深的疑惑。
“对,游戏厅,或者叫大烟馆也很贴切。”莎拉面无表情道,“你不觉得和晚清时期抽鸦片的大烟馆很像么,往塌上一歪,什么都不想,沉浸其中,如游仙境。”
“和网吧也差不多。”易冷说,“我的理解是,网吧是视觉,这里是梦境,用大脑的体验代替了视觉触觉嗅觉味觉听觉,比电脑手机甚至VR眼镜都要强百倍不止。”ωωw..net
“你说得对。”莎拉点头,“用脑波感知的虚拟世界,和真实的世界区别不大。”
“这么一说,我倒是挺想感受一下的。”易冷说。
“那倒不必,我们可以用其他方式实现你的要求。”莎拉说着,打开笔记本电脑,接入了一个人的脑波终端接口,易冷注意到用的还是老式的VGA视频接口。
像素不高,甚至可以说很低,有点像乐高堆积的世界,但大致情景剧情是可以看懂的,这个躺在床上酣睡的络腮胡子的梦境世界五彩缤纷,大理石砌成的浴池,葡萄架下,美女成群,一丝不挂,互相追逐嬉戏,还有弹琴的少年,佩刀的黑人武士,各色水果,烤肉酸奶,应有尽有……
“没有别的剧情和地图了么?”易冷问道。
“还需要其他剧情么?”莎拉反问。
易冷明白,这就是络腮胡子梦想中的乐土,再高的追求,他想象不到了。
“这种梦做多了会腻。”易冷说。
“对于有钱人来说,是会腻,但对于加沙人来说……”莎拉耸了耸肩,“你知道他们日常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么?”
易冷一摊手,这是个设问句,不该自己回答。
“这个男人叫易卜拉欣,八二年出生在贝鲁特难民营,还在襁褓中家人就被黎巴嫩民兵杀死,那场屠杀死了几千人,后来他长大了,有了工作,娶了老婆,生了孩子,一家人生活在加沙,在一次空袭中,老婆孩子都被炸死了。”
易冷无语,都不需要说什么衣食温饱问题,光是仇恨就够了,这是活在炼狱中的人啊,做点美梦算什么。
“他们就靠这个麻痹自己么?”易冷唏嘘道。
“没错,麻痹就是发明这项技术的初衷,你能想象得到,这么先进的技术怎么可能是巴勒斯坦人发明的呢,一定是犹太人的科研成果,事实上摩萨德在研发过程中也是出了大力的。”莎拉说。
易冷一点就透:“摩萨德希望用这种游戏来麻痹加沙人的仇恨,让他们忘却痛苦。”
莎拉说:“最初的想法确实是这样子,加沙人口太稠密了,生活太苦了,别说是人类,就是小白鼠都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以前没有网络,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什么样子,现在网络和手机都普及了,加沙人怎么甘心再做囚徒,所以只能让他们沉迷游戏,麻痹斗志,别老想着自爆袭击。”
“这个一厢情愿的想法一定是失败了的。”易冷说。
“那当然,非常失败,这项技术被当地人掌握了,用来做激励士气的工具,易卜拉欣在体验装过后,就会穿上自曝背心去检查站了。有人告诉他,牺牲之后,每天都能过这样的日子。”
易冷苦笑,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话说回来,这项技术这么先进,资本为什么不介入,这不但适用于加沙,更适用于全球啊,一旦推向市场,绝对是全球首富。”易冷提出自己的不解。
“这玩意有个致命的缺陷。”莎拉说,“对人体大脑的损害极大。”
易冷秒懂:“阿祖的脑瘤,就是玩游戏玩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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