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无奈地对太后道:“皇额娘, 孩子还小,不知轻重,若是不好好教训他们, 下回他们真的惹恼了皇上,可就糟糕了。”
太后:“哀家说没问题就没问题, 若是皇帝敢因为这事儿教训两个孩子, 哀家就再训他一顿!”
总之,在太后看来, 若是芃芃和小十二与乾隆之间发生了冲突, 错的一定是乾隆!两个孩子这么懂事, 这么乖, 才不会有错呢!
太后偏心得理直气壮, 护犊得很!
皇后:“……”
行叭, 有太后这话在,她还能说什么呢?这一刻,皇后甚至都有些可怜乾隆了,瞧他在太后心中这地位降的……啧啧。
不过很快, 皇后就没空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太后连乾隆都训得,自然也有权力训斥她这个儿媳。方才, 她是怎么训两个孩子的,如今, 她就在两个孩子面前怎么被太后训。
两个孩子这还是头一回看到皇后这么蔫头耷脑的模样, 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皇后最是好面子, 本来被自家婆婆训斥几句没觉得有什么, 可眼下婆婆训斥她的模样被两个孩子听了去,且还是为了两个孩子训她,两个孩子不仅在一边儿听着, 脸上还露出感兴趣的表情……皇后整个人便有些不好了,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太后见了皇后面红耳赤的模样,心里头也觉得怪有意思的。从前太后也不是没有对皇后训过话,那时候,皇后总是一脸顺从地洗耳恭听,瞧那架势,恨不得把太后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皇后对太后这般尊敬恭顺,太后虽然很是满意,但见惯了皇后端庄严肃的脸,偶尔也会觉得有些无趣,眼下皇后露出了窘迫的表情,倒是让她越发生动鲜活起来。
“皇后,日后啊,你若是不想哀家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训你,做事之前呢,你就多想一想。这句话,哀家曾经对皇帝说过,如今,也同样说给你听。皇帝他是遇到后宫之事就容易昏头,你大部分时候还是很懂事的,做事都很符合规矩,可你有时候就是太讲究规矩了,迂腐过了头。哀家的孙子、孙女明明没犯什么错,你也要罚,哀家可不允许。”
太后目光柔软地看着拉住自己左边儿衣袖的小十二——眼下这孩子已经开始研究起太后衣袖上的花纹了,以及拉住自己右边儿衣袖的芃芃——这孩子倒是乖得很,在认认真真地听自家皇祖母说话,一边听还一边点头呢。
“芃芃和小十二还小,正是最天真烂漫、活泼好动的时候,哀家可不希望他们都变成皇后你这样儿,整日板着张脸,仿佛下一刻就要张开嘴训人。你说是不是呀——”太后本想问芃芃的,可谁知,芃芃不想回答这个棘手的、注定要得罪自家额娘的问题,便悄悄指了指另一边儿的小十二,暗示太后去问小十二。于是,收到孙女暗示的太后把头转向了小十二那一边,到嘴的话临时改了口:“你说是不是呀,小十二?”
被点到名的小十二愣了愣,而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他冲着太后重重点了点头:“嗯!皇玛嬷,说得对!”
一旁的皇后听到自家儿子居然顺着自家婆婆的话埋汰自己,脸上的表情顿时就不那么好看了。臭小子,平日里真是白疼他了,就会在太后跟前拆自己额娘的台!
小十二被皇后的表情吓得踉跄着后退了一步,而后委屈巴巴地拽住太后的袖子:“皇玛嬷,额娘,凶凶哒!”
太后疑惑地冲着皇后看了过去,她刚训诫过皇后,告诉皇后不许凶两个孩子,皇后难不成还敢“顶风作案”?却见皇后正扯着嘴角露出一丝僵硬的笑容,仿佛皇后刚才那“凶狠”的表情不存在似的。
太后迟疑着开口:“皇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一脸便秘的表情?莫非是她训这个儿媳训得太狠,导致儿媳情绪失控了?
此时,小十二也歪着脑袋,表情有些困惑地看着皇后,难不成,是他方才眼花看错啦,额娘其实并没有那么可怕?
一想到这儿,小十二赶紧伸出两只小胖手,使劲儿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儿媳无事,儿媳只是觉得,皇额娘说得对。”皇后咬着牙道。此时她是进退维谷,立刻收回脸上的表情也不是,强行转变另一种表情也不是,只能任由那个尴尬的笑挂在她的嘴角。
“无事就好。”听皇后这样说,太后也放下了心。太后这一放心,自然就要继续数落皇后了:“不会笑就别笑了,瞧你,一个笑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哀家也不是非要你对两个孩子笑,只要你不凶他们就可以。”
芃芃听了这话,在一旁赞同地点了点头,凶是不能凶的,最好长篇大论的训诫也不要有。
“儿媳遵命。”
很快,在太后的居中“调解”之下,屋内又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氛围。
两个小家伙得了太后的庇护,此时自然是凑到太后身边儿卖乖讨巧,一门心思地哄太后开心。这回太后庇佑了他们,他们若是不把太后给哄开心了,下回若是又挨训,可去找谁呢?
不得不说,在某些方面,两个小家伙还是很精明的。
“皇祖母最好了!”这样说的芃芃,很快就得了太后一记摸头杀,附赠一个慈爱的笑容。
“皇祖母最好了!”一向是芃芃跟屁虫的小十二见妹妹这样说,得了自家皇祖母的喜爱,也懒得去思考,索性照着又说了一遍。
然后他就得到了来自皇祖母的一记爱的戳额。
“小十二,皇祖母可是刚刚帮着你躲过了一场责罚,结果你连感谢之语都不是自己想的,而要跟着妹妹学,可见你感谢皇祖母的心不诚!皇祖母真是太伤心了。”
芃芃闻言,立刻给了小十二一个鄙夷的小眼神。自家老祖母明明那么好哄,一个软乎乎的拥抱,一个爱的么么哒,几句好听的话就可以哄好。结果自家兄长还能够让老祖母伤心,实在是太没有用了!
看样子,蠢哥哥根本靠不上嘛,最后,还得靠她出马!
芃芃想了想,最后指着太后对小十二道:“哄玛么!让,玛么,笑笑!”
小十二不太明白这个“哄”该怎么个“哄”法,不过,妹妹让他想法子让太后笑,他却是听懂了的。于是,小十二对着太后甜甜地道:“皇玛嬷,笑笑~”
他这声音中,掺了十二分的糖度,太后听在耳中,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然而,太后到底想逗逗自家小孙子,很快,她勾起的嘴角又沉了下来。她想要看看,若是她不笑,自家孙子会采用什么样的方式让她笑出来。
小十二见太后没有像他预想中那般笑出来,不由疑惑地凑到太后跟前看了看,像是在研究什么严肃的命题似的,盯着太后紧绷着的脸研究了半天,而后,他用小手托着自己的脑袋,一张小脸也是越来越严肃。
别看太后面部表情紧绷,实际上,她老人家心里头已经笑开了花。
平日里调皮捣蛋的小十二很是可爱,如今眼前这表情严肃的小十二也让人心痒痒,忍不住想要伸手揪一揪他的小脸,破坏他这副故作深沉的小表情呢!
不知过了多久,小十二还是没有什么动静。
就在太后思考着小十二是不是找不到什么好的法子、自己做祖母的是不是不要太为难孙儿了的时候,小十二突然放下了托着腮的手,咧开嘴,冲着太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来:“皇玛嬷,笑笑~开心,开心!”
说着,他又伸出小手,在自己身上掏啊掏的,掏出一枚不知何时被他藏在袖中的糖果来,献宝似的送到了太后跟前。
皇后一见了那糖果,脸上就露出了阴恻恻的表情,她就说呢,怎么小十二糖罐里的糖最近总是少,原来竟是被他偷偷藏在了身上!看样子,她有必要不定时搜查一番了。
因为怕小孩子家家的吃多了糖,对牙齿不好,皇后在这方面素来对小十二管得严,每日糖果只许小十二吃一两颗,若是宫中有其他宠爱小十二的长辈送了糖果给小十二吃,那么当天,皇后就一颗也不会再给他。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面对皇后的这种森严管制,小十二显然也摸索出了一套应对之法来,演技也是越发的炉火纯青,骗过了皇后和负责盯着他的芳芷。
此时,小十二也似是感觉到了危机似的,脖子缩了缩,只觉得周遭有一股子凉意弥漫了开来。但很快,他就没有精力去探究那让他感觉不祥的冷意究竟是从何处来的了,因为——
“哟,小十二这是要请哀家吃糖果呢!”
太后伸出手,就想从小十二手中接过那糖果,谁知小十二很快便缩回了那只拿着糖果的手。他用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像示范似的,冲着太后露出一个笑容来:“笑笑~”
然后,他又把握着糖果的那只手送到太后跟前,摊开手掌,露出了掌心中的糖果:“给糖糖!”
太后愣了愣,才道:“小十二还知道该怎么让人做事了,做成了才有糖果吃,做不成就没有糖果吃,是不是?”说着,她笑指着小十二,对皇后道:“明明才这么一丁点儿大,却能想出这样的法子来,真真是猴儿精。”
皇后没好气地白了小十二一眼:“他啊,平日里有点小聪明,都用在这方面了。”
小十二挠了挠头,没有看出自家亲娘是在嫌弃他,还以为自家亲娘是在夸赞他呢,笑得可得意了。皇后一看到他这副傻乎乎的表情,就忍不住想“欺负欺负”他,好让他笑不出来。不过,皇后顾忌着自家婆婆还在场,到底忍了。反正,太后再怎么喜欢小十二和芃芃,也不可能呆在翊坤宫一直不走。等太后走了,皇后有的是机会将她的想法付诸实践!
小十二见皇后一直盯着他手中的糖瞧,眼神十分的炙热(思考着她儿子究竟备着她藏了多少次糖),还以为他家额娘也想吃糖。小十二纠结了一番,最终还是指着太后对皇后道:“糖糖,给皇玛嬷,没有了。”
说着,他摊开手手,露出掌心中的糖,示意他仅有这么一颗,没有多余的糖给他娘了。
然后,他又迟疑地看了太后一眼:“皇玛嬷,不要,给额娘!”
这下子,太后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了起来,抱着小十二亲了又亲,肚子都有些笑疼了:“哎哟,小十二,你可真是要笑死哀家了……你这么机灵,皇后平日里把你养在宫中,一定得了不少欢乐吧?”对于她老人家在小十二心中排在皇后之前一事,她老人家表示很满意,忍不住就想多疼疼小十二。
皇后木着脸表示,欢乐没有,气倒是气饱了。
芃芃看着一脸得意的小十二,也不由偏过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太后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自家额娘为何一直盯着小十二掌心中的糖看吗?
小十二这糖本就是背着皇后截留下来的,结果这小子一时得意忘形,在皇后眼皮子底下拿了出来,简直就是不打自招。眼下太后还在场,皇后不会说什么,待太后一走,只怕小十二偷藏糖果的手手或者是小屁屁就要受皮肉之苦了。亏得小十二还以为皇后盯着他手中的糖果瞧,是想要吃他的糖果呢,真是没有一点儿危机感!
“玛么,笑了,给糖!”为了引开太后和皇后的注意力,芃芃又开始对小十二进行现场教学了。
太后或许不在意小十二那颗糖,但小十二既然答应了要给太后,就必须做到。
小十二看着太后面上的笑容,慢慢儿地伸出了小手手,一脸肉痛地将糖递到了太后的跟前:“皇玛嬷,吃糖!”
太后看着小十二挣扎的小眼神,越发觉得有意思了。她其实并不怎么爱吃糖,但是从自家小孙子这儿“虎口夺食”,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小十二见太后没有动,正想着太后是不是不喜欢吃糖,他可以把这可糖留下给自己吃,就听芃芃吩咐他:“剥开,喂给玛么吃!”
她实在是看不惯自家胞兄这副蠢样看,明明都已经把皇后给得罪了,就指望着能讨好太后,好在皇后想要收拾他的时候让太后帮忙拦着些了,结果这小子连颗糖果也舍不得出,真是太小气了,一点儿不知道轻重!
芃芃又哪里知道,对于皇家来说,一颗糖果自然算不得有多么贵重,倘若皇后放开了让小十二吃,只怕小十二也不会拿糖果当回事儿,兴许还会吃一颗扔一颗。可偏偏,皇后严格限制小十二平日里吃糖的数量,小十二手中的糖果还是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存下来的,小十二自然视若珍宝,舍不得给太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不过,小十二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且妹妹跟他说了,答应过的事,一定要做到,否则长辈们就会不喜欢他了。
于是,尽管小十二盯着手中的糖果,露出了恋恋不舍的表情,最终他还是按照芃芃的叮嘱,剥开了糖果的包装,将那颗糖果亲自喂到了太后的嘴边:“皇玛嬷,吃,甜甜!”
太后见小十二递糖果的模样像极了要慷慨就义一般,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小十二孝敬给哀家的东西,哀家自然要好生尝尝。”说着,她将那颗糖一口含进了嘴里。
看着小十二一脸肉痛不舍的表情,实在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尽管小十二如此宝贝这颗糖,最终还是选择了把这颗糖给太后吃,可见在小十二的心里头,还是太后这个亲祖母更重要些。一想到这儿,太后心里头就美得直冒泡。
想到这儿,太后又不由把眼神投向了芃芃——也不知道,她老人家什么时候能够吃得上芃芃孝敬的糖果呢?咳咳,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是糖果,毕竟她老人家也不怎么爱吃这玩意儿,只要是芃芃喜欢、太后恰好又不讨厌的东西就行。
太后喜欢的不是这些东西,而是小辈们对她的一片孝心。比方说这糖果,她不爱吃,但若是小十二或是芃芃孝敬她的,那她吃在嘴里,就会觉得甜到了心坎儿里,再怎么平平无奇的东西,在心理作用下,也会变得美味无比。
芃芃见太后嘴上虽没有说什么,但一直用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她,她不由有些慌了,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皇后。她一向是个好孩子,从来不会背着皇后做什么偷藏糖果之事——当然以她现在的年龄皇后也不敢拿糖果给她吃,怕卡着喉咙——她身上自然是没有糖果一类的东西的。
至于其他的东西……芃芃在自个儿身上扫视了一圈,基本都是太后、乾隆或是皇后送的,也没有什么适合拿来讨好太后的东西呀!可太后用这般期待的目光看着她,总不能让太后失望吧?
皇后接到了女儿求救的眼神,被儿子气得够呛的她总算是有了一丝丝的安慰,好歹女儿还是很依赖她的,遇到了问题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她。
皇后想了想,对太后道:“皇额娘,芃芃眼下还不能吃糖,她身边儿素来是不带糖果的,您若是想让她像小十二那样孝敬您,那还真没有。但芃芃心灵手巧,小小年纪就会用花卉编织手环了,她编织的第一个手环,就送给了儿媳呢。”
说到这儿,皇后的音调微微上扬了一些,往日都是太后和乾隆当着她的面跟她炫耀芃芃对他们多有孝心,今儿个,皇后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也可以反过来跟太后炫耀炫耀了!
不过,皇后还是很懂得什么叫做见好就收的,待她看到太后嘴角的弧度微微下拉之后,赶忙道:“儿媳的意思是——不若咱们命底下的宫女们去寻些好看的花儿来,让芃芃或是为您编织一个花环,或是为您编织一个手环……这总是孩子的一番心意,您说是不是?”
芃芃亲手编织的花环或是手环啊……真是诱人,只是,她老人家到底上了年纪,还跟个小姑娘似的戴这些东西,是不是有些不大合适呢?
太后想到这一茬,便将这一茬给说了出来。
她的话音才刚落,芃芃就急急道:“玛么,不老!玛么,戴花花,好看!”
孙女稚嫩的声音,就犹如一汪清泉,驱散了太后心中的踌躇。
皇后见状,亦是抿唇笑道:“皇额娘,您看看,您说这话,咱们芃芃第一个不依。您还年轻着呢,哪里就老了?您若是戴上芃芃为您编织的花环,定然好看!皇上去您宫中给您请安的时候,您可要好生给他看看。”
一番话,把太后哄得眉开眼笑:“既然皇后都这般说了,那就让芃芃为哀家编织一个手环吧。”
戴在头上的花环有些太大了,她老人家可不愿意让芃芃累着,且芃芃编织出来了,她也不一定好意思往头上戴。手环就不同了,既小巧,戴起来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最合适不过。
后来,听说太后戴着芃芃为她编织的那些手环,特意在宫中晃悠了好几圈,得了宫中无数夸赞。
唯独乾隆,这几日一直不怎么招芃芃待见,只能眼馋得看着太后和皇后与芃芃的有爱互动。
……
令妃被降为令嫔之后,行事十分低调。许是怕被人嘲讽,许是因为肚子一日大过一日、行动不便的缘故,总之,她外出的时间越来越少,如非必要,甚至不再离开延禧宫。与此同时,延禧也进入了戒备森严的状态——令嫔每日的吃食是小厨房单独做的;用来盛放食物的器皿都是纯银打造的,以便有人在令嫔的吃食中动手脚时能够第一时间查出;令嫔的安胎药由她的心腹亲自抓、亲自煎的,途中不假人手;最近对于宫中其余妃嫔的摆放,延禧宫也是能推就推。
在祈嫔走出冷宫之前,延禧宫上下虽然也是百般小心,但远远没有到这种草木皆兵的地步,眼下,延禧宫究竟是在防着谁,可想而知。
令嫔曾害得祈嫔被打入冷宫,祈嫔从冷宫出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令嫔添堵,让令嫔被降了位份。可以说,如今祈嫔已经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但令嫔不认为祈嫔会就此收手,因此,她对祈嫔的防范达到了最高点。
一直以来,延禧宫都是属于主动出击的那一方,这种被动防御、束手束脚的应对之法,让延禧宫上下的宫人们感到很是不适。令嫔身边儿的心腹茯苓就曾私底下问她,为何不直接除掉祈嫔肚子里的那块肉,一劳永逸。毕竟,祈嫔能够从冷宫中走出,所倚仗的,也不过是肚子里的那块肉罢了。祈嫔本就圣宠稀疏,若是没了肚子里的胎儿,日后只怕很难再怀上第二个,届时,她对令嫔的威胁自然也就降到了最低。
“娘娘,那祈嫔对您满怀恶意,您可不能心慈手软啊!”
茯苓以为自家主子是因为怀有身孕之故,对同是孕妇的祈嫔生出了恻隐之心,遂苦口婆心地劝道。
对于茯苓的这种担心,令嫔只觉得好笑。茯苓虽对她忠心耿耿,但还是不够了解她,若是棠晚还在令妃跟前,她就不会说出在令妃看来这般可笑的话。
然而,这毕竟是目前自己身边的第一人,对于茯苓的疑惑,令嫔也不能置之不理。
“你以为,本宫是不想出手吗?本宫是不能出手!如今,宫里头人人都知道祈嫔那个贱-人与本宫结了仇,一旦她那肚子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到本宫头上来。所以,本宫不能对祈嫔出手——至少不能是现在。更何况,太后对祈嫔这一胎,显然十分看重,居然将自己身边儿伺候的人给了祈嫔。祈嫔和豆绿如今对本宫防范得紧,本宫很难绕开她们对祈嫔的肚子动手。”
令嫔说的这番话,很符合她一贯的作风。
在挑拨离间、给人上眼药方面,她是一等一的好手,但在对其他人的肚子动手这方面,她从不会轻易沾手,即便是真的要对谁的肚子下手,也通常使用借刀杀人这一招,而不会亲自动手,以免事情败露之后,查到她的头上来。这也是当初,皇后笃定令嫔参与了谋害她腹中胎儿,却拿不出证据的原因,令嫔把自己摘得太干净了。
“难不成,咱们就这样任由那祈嫔得意?”茯苓终是有些不甘,她们延禧宫的人素来有仇必报,祈嫔既然害得令嫔日子难过,她们自然也不愿意让祈嫔好过。
“当然不是。本宫虽然不能对祈嫔的肚子出手,但宫中应该有不少人希望祈嫔这一胎生不下来,咱们只要挑拨挑拨某些心思活络的人即可。”令嫔眯起了眼,眼中闪过一丝危险的流光:“祈嫔有孕,用不了多久就要临盆了。你说,除了咱们之外,有谁最着急?”
“自然是嘉贵妃与纯妃,还有原本跟祈嫔地位相仿之人。”在这方面茯苓还是很有心得的:“大家本来都是嫔,祈嫔还是嫔位之中最不得宠的那个,如今她一朝有孕,直接压在了许多人头上,那些人虽嘴上不说,心里头想必是嫉恨的。”
茯苓没有提到皇后。
虽然整个延禧宫上下都不喜欢皇后,但无论是令嫔还是她手底下的人,其实都明白,皇后就是那等将规矩刻进了骨子里,古板到有些迂腐的女人,祈嫔与皇后没有结过怨,皇后是绝对不会对祈嫔的肚子动手的,除非她想以此来陷害令嫔,但从皇后以往的行事风格来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茯苓的想法显然也是令嫔的想法。对于茯苓只提了其他妃嫔,而没有提皇后一事,令嫔没有任何惊诧。
“你说得不错,这么多人盯着祈嫔的肚子,总有人要忍不住对她这一胎动手,咱们只管隔岸观火便是,若是有机会,推波助澜一番,或是暗地里给那些人提供一些助力,也并无不可。”
……
如令嫔所料,祈嫔养胎的日子并不安生。
她自冷宫中出来,虽说安安稳稳养了几个月的胎没被人打扰,但在这几个月时间中,她手底下的可用之人也废得七七八八了,不是被内务府调去了别处,就是被祈嫔的一些敌人给除去了。
算下来,祈嫔身边儿真正可用之人,也就只有陪着她一起进冷宫的梨棠,以及后来太后派到她身边儿的豆绿。她们两个虽可靠,但也不可能时时盯着底下所有人。
最近,祈嫔就发现,她这钟粹宫里头,总有人不大安分。
在后花园中散步时,她踩到一块格外光滑的鹅卵石,险些跌倒在地,这让人心惊肉跳的经历,使得祈嫔狠狠动了一回胎气;用膳时,不知谁在膳食中做了手脚,使用了两种相克的食材,若不是豆绿机敏,及时发现命人将这两道菜撤了下去,只怕后果不堪设想;祈嫔在自家院中小憩时,不知从哪儿钻出了一只极具野性的猫儿,这猫儿性子凶悍,动作灵巧,若不是祈嫔反应快,只怕它就要一爪子直接招呼到祈嫔的脸上了。
这些日子以来连番发生的事,让祈嫔的心情很是糟糕。更让她难受的是,除了食物相克她有点儿头绪,怀疑是皇后、纯妃或是嘉贵妃所为外,鹅卵石之事,以及猫儿之事,她压根儿就查不出来是谁动的手脚。
“主子,奴婢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自祈嫔出了冷宫之后才被调到祈嫔身边儿的一名宫女小心翼翼地开口。
“说!”
祈嫔的语气委实算不得好,那名宫女道:“听说,令嫔娘娘素来喜欢猫儿,怕狗。在令嫔娘娘被诊出有孕之前,延禧宫里头还养了几只猫儿呢。后来令嫔娘娘得知自己怀了身孕,怕猫儿没轻没重冲撞了自己的肚子,便命人将那些猫儿给送走了。”
祈嫔扬了扬眉:“哦?照你这么说,放猫儿来算计本宫的,很有可能是令嫔?”
“这只是奴婢的推测,究竟是不是真。”
“令嫔才刚刚因为本宫之事,被太后和皇上降了位份,对本宫怀恨在心,也不足为奇。既然令嫔不想让本宫好过,那么本宫,自然也不会让她好过。”
祈嫔不是傻子,自然知道,此事未必是令嫔所为,毕竟令嫔素来狡猾,若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才能够做成某事,她多半不会亲自动手,但她清楚,若是宫中真的有其他觊觎她肚子的人,她们肯定会希望她以为是令嫔动的手。
祈嫔现如今身边儿的人手捉襟见肘,实在是分不出那么多人来应付来自各宫的人。既如此,她索性如了她们的愿,让她们以为她只怀疑令嫔,如此一来,也好降低那些人的警惕之心。再说,她跟令嫔的这笔账,确实还没有算完呢……
第二日,祈嫔去了辛者库,也不知她跟令嫔身边儿曾经的第一心腹棠晚说了些什么,当天,祈嫔就带着棠晚去求见了乾隆。
“皇上,当初臣妾的珍珠项链断了导致令嫔滑到之事,是令嫔一手算计的啊!臣妾是被令嫔放在臣妾身边儿的钉子荷香,与令嫔当时的心腹棠晚联手算计的!若是您不信,您只管问棠晚!”
说着,祈嫔将棠晚扯到了乾隆跟前。
她的确是在按后宫中某些人所愿,找令嫔的麻烦。只是单纯的给令嫔添堵,不符合她的利益。除非,在找令嫔麻烦的过程中,她能够得到一些好处——比如说,为自己洗刷污名。
说实话,祈嫔也没有想到,这次找棠晚,能够这么轻易地撬开她的嘴。
祈嫔原本还以为,似棠晚这样的宫女,宁愿一头碰死,也绝不会背叛令嫔呢。看样子,在辛者库大半年的磋磨,终是让这个令嫔身边儿曾经的第一心腹熬不下去了。
乾隆曾因令嫔之故,十分厌恶祈嫔,还为了令嫔将祈嫔打入了冷宫,倘若证明了祈嫔是被冤枉的,一切都是令嫔自导自演,岂不是在打他的脸?这让乾隆有些难以接受。
此时的棠晚,在辛者库中呆了大半年,早已不似当初在令嫔身边儿做大宫女时那般光鲜亮丽,只见她衣衫褴褛,雪白柔嫩的肌肤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之下变得粗糙,脸也变得蜡黄,看着她憔悴的脸,谁都无法将她与大半年前那个娇俏的宫女联系在一起。即便是棠晚的主子令嫔此刻站在她面前,恐怕都认不住她来。
乾隆却无心关注棠晚外貌上的变化,只见他死死地盯着棠晚,充满压迫性的声音在棠晚和祈嫔的耳边响起:“把你知道的事,通通说出来,稍后朕会派人去查证!倘若你说的有一个字不实,朕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棠晚闻言,瑟缩了一下:“是。这件事,得从荷香说起,荷香本与奴婢一样,是在令妃……啊不,令嫔娘娘身边儿伺候的人。令嫔娘娘想要往祈嫔娘娘处安插人手,便故意责打了荷香,做出一副对荷香深恶痛绝的模样,以此来取信于祈嫔娘娘。在打完荷香之后,令嫔娘娘将荷香退回了内务府。祈嫔娘娘素与令嫔娘娘不睦,她曾见到令嫔娘娘当众掌掴荷香,以为荷香是真的与令嫔娘娘反目了,便将荷香带回了自个儿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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