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琼打了个哈欠, 轩辕起才说:“我送你回家休息吧。”
两人相携离开,漫步神京街头,东方渐白, 公鸡啼鸣。
轩辕起忽问:“那鬼怎么没穿衣服?”
贾琼打着哈欠, 没有回答,后头的小尾巴白白上前说:“殿下,是那恶鬼不自量力想要施幻术引诱姑姑, 结果被姑姑将计就计迷惑了。姑姑骗他,他就猴急地脱了衣服。姑姑手狠心黑给他一剪刀剪了他的软蛋,又挖出了他的内丹。”
轩辕起冷冷哼了一声:“你还会迷惑恶鬼, 谁教你的?”
贾琼轻轻一笑:“那有何难?那酸书生骗女人睡前都爱念诗, 我跟他念几句, 他就深深折服在我诗才之下了。”
轩辕起原来很不爽,这时倒好奇了:“你做了什么样的诗让他折服?”
贾琼道:“一枝红杏出墙来。”
“什么?”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枝红杏出墙来。’‘窗含西岭千秋雪, 一枝红杏出墙来。’还有很多可以接的。像我行走江湖,要是不学点能应付风花雪月场合的本事怎么行呢?”
轩辕起缓了缓, 说:“我得寻时间教你读一读诗。”
贾琼奇道:“你不是爱武吗?你还学过诗呀?”
白起历经两千年, 鬼生漫漫, 无以消遣, 所以才会念书。建安风骨也好, 魏晋骈文也好,唐诗宋诗也好,他读过、听过的绝对比凡人多。
“自然读过, 教一教你是够了。也免得我媳妇总是对着别的男人念‘一枝红杏出墙来’。这是想干嘛呢?”
贾琼仰头想了想,因为清晨犯困,脑子转得慢。
“不行。你教我不成我师父了?咱们辈分不对呀。”
“我不介意。”
“我要睡觉, 才不学诗。”
轩辕起说:“那我陪你睡觉。”
白白在后头吃瓜都吃呆了,贾琼转头:“什么?”
轩辕起无奈:“我不想在没有你的地方。我傍晚就得走了。”
贾琼抿了抿嘴,笑道:“你想那‘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
轩辕起呵呵:“你这种诗倒是读过。”
贾琼的国学造诣不会没有那差,到底是现代完整系统的高等教育淌过来,今生小时候也认认真真读了四年的书。以她的基础和记忆力,四年也抵得上别人十年了。
“唉,有些词句倒是美,但是故事里伪君子恶臭实在难闻。”
贾琼想着,自己是不是有空时改写元缜、李绅的《莺莺传》?两个古代男人夹带私货,她也可以夹带私货,让闺中女儿看清张生这类男人,又鼓励女子自立自强。
轩辕起揽着她肩膀:“好,咱们不想这些让人恶心的事了。”
贾琼回家休息,他不久就潜进来陪着,贾琼任同样一夜没睡的他在一边平躺下歇歇了。
贾琼和鬼缠斗一夜未睡实在困了,不一时就沉入梦乡。他闻着她身上的淡淡的香味一时热沸腾,见她睡得香不愿打扰便抱胸念着两千年来摸索出来的静心宁神功夫,过了许久终于也悠悠睡去。
中午本要起来,他却扯着她的袖子还要再躺一会儿,又缠着她点头明年早点成亲。
“成了亲后,我就不用偷偷进你屋子。”
贾琼嘟囔:“我不想住宫里。以后太子妃就是皇后了,她让我帮着管事怎么办?”
轩辕起哄着:“怎么会呢?宫里有内宫十二监、六尚女官,哪能让你来管事?不爱住宫里,皇宫又困不住你,你爱去哪玩就去哪玩。”
贾琼还关心一事:“太子爷登基后会立你为太子吗?”
“应该要过段时间。”
“不要当太子,太子这职业扑街率太高了。从前太子能耐,你爷爷心中不安,你手握兵权,太子不会不安吗?”
轩辕起看得很清楚:“他要是不安,他也不能扶持我兄弟和我打擂台呀。速儿才九岁,十年以后他都还没有离开上书房。父王就算今年生个庶子,庶子二十年后有能力跟我争吗?二十年后,父王都快七十岁了。”
贾琼其实不想他当皇帝,可是他想当,也许这也是他的命。国有强君,才有可能对外战则必胜,对内强势改革。
贾琼暗叹:我就算完成任务,也只能享人间富贵。也许跟纣王一样死后能封个神,可是我怕是没有仙缘了。
轩辕起看她神态中一丝怅然,只当她是担忧:“你不要担心,以我的武功,我父王真的忌惮我也圈不住我,当然也圈不住你。真到那时候,咱们逃之夭夭,他又能如何?”
“也有点道理。”
两人耳鬓厮磨好一会儿,才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好像是她的丫鬟、贾赦、贾敬。贾琼连忙踢了踢他的腿,让“奸/夫”带着他的外袍、靴子躲床底下去。
“奸/夫”翻翻白眼,披了袍子,捡起靴子飞身上了房梁。他还在梁上小心拢着衣带,那样子好像他们真的干了什么似的,贾琼都没眼看。
不一会儿,果然就听丫鬟在门外轻问了,贾琼没应声。贾赦又叫了一声,贾琼才应了。
贾琼收拾好一会儿,才去打开房门,贾敬上前说:“琼儿,我都听说了,昨儿你和白白去降了那鬼,还带回了一群被害女子的鬼魂,真是大案子。”
“大案子就大案子呗!”
“万一皇上会问话,怎么回呢?”
“我是玄门中人,会捉鬼有什么奇怪的?昨夜长孙也赶到了,他会替着圆几分。”贾琼一边说,一边走出屋子,再关上了门,方便“奸/夫”藏身。
他们去厅堂详谈去了,轩辕起这才借人少时从窗户逃走了,这爬墙爬床的手段是自学成才。
……
韩莹还命在旦夕,韩保夸下海口用一半家财换取贾琼出手救人,可是清点家财后,听了继室夫人一劝,临到关头韩保又不太舍得了。
韩保虽然只有一儿一女,可是韩家还有很多族人时常需要府里接济。失去一半田庄、铺子和金银,将来韩家生活就难了。女儿发生这种事,就算救活了,将来也不能高嫁一门有价值的姻亲。
世人终都是想要别人去付出大的代价来利自己,一件自己关心的事等到要让他自己去付代价时,他们又不想了。
倘若这一半家财可以救自己的命,韩保恐怕就不会这么犹豫,他爱女儿是有条件的。
韩奇出面劝道:“父亲,用一半家财救女的事是父亲提的,不是贾姑娘提的。如今贾姑娘答应了你的价钱,你临到关头又后悔了,这岂不是让人笑话?”
韩保为难:“奇儿,我怎么知道那贾姑娘会答应呢?要不我们再求求她,只说东西一时清点不清楚,请她先救了你妹妹再说。许她也只想试试我们,并不是真要我们付这么多钱。”
韩奇叹道:“妖丹之珍贵,贾姑娘身份尊贵,若是没有一点代价就出手救人,将来人人要她来付这代价救人,那还得了?只怕她没有那么多妖丹,也没有那么多功力和时间耗在这上面。爹爹自己开了口,后头又不肯了,未免会让所有人轻视我们家。”
韩保思索了一会儿,说:“奇儿,我们拿出两个田庄,三个铺子给她,加上五六万两银子,只说是府里的一半了,她也分辩不清。你看如何?”
韩家还有近百万家财,田庄达到八个,铺子则有十几个,要分出这一半家财,是人都舍不得。
韩奇犹豫半晌,高尚与自私交加,终不是圣人,同意了父亲的做法。
于是韩奇让管事准备好车马,命小厮从库中搬出五万两银子和一些金玉首饰,加上两个田庄和三个铺子的契书,拉去了荣国府。
韩奇递上拜贴后,贾赦忙迎他进门去,在大厅堂招待他喝茶。
不久,贾琼闻声过来,韩奇就说他们已将韩家一半家财带来荣府,请贾琼出手救韩莹性命。
贾琼看了礼单,沉吟半晌,微微一笑:“令尊一片爱女之心着实让人感动,既然你们这么有诚意,我看在钱财和你父亲爱女之心的份上,明日便上门去救助令妹。”
贾琼这样不经俗世,丝毫不质疑礼单的样子倒让韩奇心中有些虚了,只是强撑着体面。
送走韩奇后,贾赦才拿了礼单一看,说:“这锦乡伯府比咱们被二房占着时内囊还要空吗?这笔钱虽然不少,可是他伯爵府应该不只这点钱吧?”
贾琼轻笑:“他们当然不只这点东西。他们要是实诚人,真拿出一半家财来求我,我最多也只收这些。”
“那你为何要他们一半家财?”
“是韩家提出来的。现在他们出了钱之后还有一点占便宜的侥幸,心中就没有那么大的怨恨,我这钱花得安心。人家要是很实诚地真送来一半家财,我少不得也得高尚些。”
贾赦打量着她:“所以你知道他们在骗你?”
“当了皇帝都得天天被人骗,何况是我?”贾琼顿了顿,“这钱才是属于我的呢。跟高尚守信的人要讲德,跟虚伪谎言之辈讲钱。他们是后者,这钱我花了也没有什么业障。”
翌日,贾琼收拾好了东西,带了化为人形的白白去护法,运功逼出了韩莹身上的阴气,再取出一颗虫妖内丹,将灵力打入韩莹奇经八脉。
贾琼运功一整天,但又收回打入韩莹身体里的一半的灵气,蓄入自己的丹田。对方既然吸收不了这些灵气,她还是收回来自己用吧。
凡人虽然不能吸收灵气化为法力,但是这灵气也能养人。韩莹被这么强的灵气刺激身体,少女的身体肌能重新被唤醒生机,加速代谢。然后通过长时间的食补,积累精气,韩莹的身体就被养回来了。
贾琼收功后,与白白吃了韩家备的一桌子山珍海味,然后留下一张日后三月调理方子,便不多留了。韩家人往桌上一看,这么多的菜居然吃得汤都不剩,一点都没有贵族女子一道菜只吃两三筷的架式。
韩莹醒来三天后能下床,半月后气色已经大好,只是食量大增。这件案子闹得很大,从而贾琼能降魔捉鬼,有活死人、肉白骨之能的传言广为流传。只不过韩家请她出手救女要花五万两银子,两个田庄,三个铺子,这不是人人都出得起的。
徐绍审理张继祖一家,他们供养恶鬼害死那么多人,但是念在是那恶鬼骗人,只将张继祖斩首,而刘氏被打入贱籍,没收他们的全部财产。
此案震惊满神京,贾琼、贾敬的道法高深的名号难免更加响亮。
原本京中宗室贵戚和官宦人家少不得想看轩辕起的第四任未婚妻何时被克死,这样听说贾琼就是个能降妖捉鬼的,才大叹一声:难怪坚持这么久也没被克死!
贾家人能通阴阳的名气也给贾家的生意添了人气。中产百姓就算是还着对这两个活招牌的好奇心也会去贾家的“江南百货商场”逛逛。
贾家的店里布局装修新颖、货品丰富、价格公道,又时常有新奇的促销活动,在年关时东西买得火热。其它竞争商家因为贾家如今的显赫和能耐也不敢轻易暗算于他们。
张继祖一家被审判之后,刘家的“杏花书社”店面和印书坊都也没有人敢接手,毕竟是出过恶鬼的地方。贾琼让贾琏去将书社与印书坊都买下来,因为闹鬼,所以价格十分优惠。
贾琼现在虽然还没有涉及出版行业,但是她将来一定用得上。
时值十一月底,太子妃已服过一丸“长春丸”,借询问女子养生之法邀了贾琼进宫,太子妃介绍了她的表妹杨氏给贾琼认识。
这杨氏是太子妃穆氏的姑表妹,她前头订过婚,但是没有进门就死了,由此守了望门寡。原来娘家要再给她择门良配,可因为父孝母孝在身又拖了四年,就已年过二十。
杨家姑娘只能在家扶持一个弟弟、两个妹妹又过了这些年。杨家姑娘的父亲生前也当过二品大员,又是太子妃娘家的亲戚,倒不会配不上林如海一个四十五岁的大叔。
贾琼便邀了林如海和黛玉初二去玄真观进香,轩辕起也护送太子妃及表姨母来玄真观进香,林如海和杨家姑娘也见了一面。
待太子妃和杨氏离开,贾琼请了林如海到她院子的小厅,私下问他可有意续弦。
林如海在贾敏去世后本无意续娶,那时他身子不好,官儿也不大不小。可如今是一方封疆大吏,公务繁忙,回家后还要管一管家,着实劳苦。
林如海叹道:“我和你姑母当年情笃,她走当年时便决定不再续娶。到如今这把年纪,又怎么会生此心?”
贾琼笑得有些不正经,那惫懒的模样让林如海见了心里毛毛的。
“姑父,都是男人,我懂,别说你不想。”
林如海好气又好笑:“贤侄女,什么叫‘都是男人,你懂’?你可是个尊贵的姑娘家。”
贾琼才咳了一声,她觉得可能对贾赦或者轩辕起的角色代入感太强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是说……我爹是男人,你也是男人,这都差不多。我爹早年也多少年没有续弦,后来才续了一房。虽说现在的太太当年不是很得他心意,太太管家的能耐也不是很强,但比没有太太时总方便一些。如今太太还要给我爹爹生个老来子,你就不羡慕?”
林如海叹道:“大舅兄的福气,也不是人人都有的。”
“你有!”贾琼摸了摸下巴,笑盈盈地看着他,“姑父觉得今天跟在太子妃身边的那位姑娘如何?”
林如海这才明白过来,沉默了一会儿,说:“太子妃娘娘身边的人,我如何敢多看?”
“不敢多看,总瞟到一眼的。”
“……”
“那杨姑娘是太子妃娘娘的姑表妹,早年守了望门寡,后来又守父孝母孝。又因家里无长兄,只得在家管家扶持弟妹,误了佳期,已年二十七岁。
如今她弟弟已是举人,她两个幼妹也长大了,能帮着管家了。姑父要是愿意,我就去和太子妃说一声,姑父要是喜欢如今这样内外一把抓,权当我没提过此事。”
林如沉吟半晌,说:“这几年在任上,也有些同僚保媒,我原来当真没有续娶之心,才都推脱了。但是贤侄女为我费心筹谋,我若再推辞,就不识好歹了。”
要是从前诸王相争时,他这难免会被牵入进夺嫡之事当中,如今眼见太子要登基了,却无妨碍。他在两江公务繁忙,内院之事确实需要太太才能管,他被贾琼治好后也想生个儿子。
若是有了太太,他就可以带黛玉回两江,黛玉在荣国府住得很好,可是林如海就怕老太太执于非分之念。老太太一执拗起来,贾赦和贾琼也有看不到的地方,万一为了宝宝毁了黛玉名声就太糟了。
贾琼哈哈大笑,敲了敲桌子,说:“我就说嘛,都是男人,我懂的。”
林如海抚额,贾琼又说:“我就是干神棍的,我合一合你们的八字。要是没有啥问题,马上过礼成亲,也好开春时你带着新夫人一起回任上。”
林如海深吸了一口气,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那就多劳贤侄女费心了。”
林如海当真没有想到,年近半百,还要原配妻子的侄女为他张罗续弦,说出去时脸上有点挂不住。
贾琼马上进宫去报喜,要来了杨氏的八字一合,在易学上没有犯冲的地方。
皇帝念林如海这两年为任两江,每年完成的田赋丁税及盐茶税都比往任官员更多,给他一点脸面,下了道赐婚圣旨。
这下原本冷清的林家都热闹了起来,贾琼本来还想请王熙凤的,可是贾家在年关时生意太忙,王熙凤可抽不出那么多时间。
贾琼只好带着爹和请假的妹妹去林府帮一帮黛玉,为林如海操办了大礼与酒宴。
等到腊月二十,林如海已经陪新妇三朝回门了,又进宫谢恩了,就带着新婚妻子和黛玉再来荣国府谢媒。
贾琼陪着贾赦在荣禧堂见林家的人,林家送上了礼单。一般来说,像他们这样的簪缨士族,绝对不会当面看礼单的。
只贾琼坐在一旁,实在忍不住翻开来看,贾赦一连咳了三声,坐在对面的黛玉都忍不住拿着帕子挡着脸笑了,贾琼才抬起头。
贾琼放下礼单,嘿嘿笑了笑,说:“都说姑父是当年的探花郎,书法铁划银钩,一时欣赏得入迷了。”
林家三人也只笑而不语,绝不拆穿。
林如海忽问起:“大舅兄,不知长孙殿下和贤侄女的婚期定在何时?”
贾赦哪里知道?贾赦是矛盾的,一边想要多留贾琼一些时日,一边又想她和轩辕起的婚事早些板上钉钉。
“总要等皇上和太子爷过了禅位大典之后。如今礼部、内府都在忙着这件事呢。”
林如海见这也没有外人,说:“这样的禅位大典千年也只一回。我等臣子也要备些贺礼,大舅兄可知太子爷喜欢什么?”
贾琼才吃了一惊:“这事也要送礼?”
贾赦说:“君父如此大典,百官庆贺,如何能不备礼?”
“哎约……我可真没有东西可送的。”
正在这时,老太太遣人来请,林如海就携了杨氏、黛玉去给老太太请安。老太太也不想女婿另娶,可是女儿去世这么多年了,在这个时代虽然不鼓励寡妇再嫁,却绝对鼓励鳏夫再娶的。
贾母知道杨氏的表姐是太子妃,更不会说什么不恰当的话,还表现得非常喜欢杨氏,将自己的私藏取出来赏了她几样。
荣国府请来了戏班子,一边吃席,一边听戏,热闹非凡。独寄居在荣国府的湘云想到只自己无父无母,不由得暗自落下泪来。
她原以为黛玉和她一样是寄人篱下,可如今她的封疆大吏父亲回京述职,父亲被皇帝赐婚续娶了太太。如此看来,没有父母的只有她一人。
贾琼剥开了一只大螃蟹,挖出了蟹黄给非要坐她身边的湘云。贾琼虽然陪妹妹们的时间少,可是待妹妹们再温柔不过了,所以家里的姐妹一个个都喜欢她。
贾琼忽见湘云喝第二杯花雕酒忙夺了她的杯子:“才多大的孩子,怎如此贪杯?我让人给你送上玫瑰露来。”
湘云心中孤寂自苦才想喝酒,便道:“我就再喝一杯。我原还没有尝出什么味儿来。”
“不行。小孩子喝多了酒,会变傻的。”贾琼肃然,十分有长姐风范。
湘云这才不争了,乖乖听她的话,只叹道:“姐妹们越来越少。林姐姐开春后要回金陵,三姐姐天天在宫里念书,四姐姐时常要忙家里的事,明年二姐姐一出嫁,就都散了。往后也没人接我过来住了。”
贾玥一样觉得冷清了一些,只说:“云姐姐,我可让爹爹派人接你去我那边住。”
贾琼也知孤独的孩子不愿散席,可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贾琼微笑道:“我去跟二表叔、三表叔说一声,你在这边上学习惯了,便在这边长住着念书。我和妹妹要是不在家,你和岫烟妹妹正好陪老太太和太太。”
当年湘云母亲去世,她二叔继承了哥哥的爵位后,她三叔则得了湘云父母大部分的私财,并且负责管理湘云的嫁妆。
史家的老太太不是她的亲祖母,当年就对她母亲不好。她三叔原来是庶子,少时倒是跟在她父亲身边历练学习,除了战功或许皇帝还念及湘云父亲战死,所以封为忠靖侯。
所以两个叔叔都有责任照看湘云的,湘云母亲这样安排是不相信史家老太太,可是两个叔叔都有责任,便容易变成都没有责任。
或许他们并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一个女孩也威胁不到他们,但是湘云无法像女儿一样融入到他们家中去。
黛玉心情矛盾得很,既高兴可以跟爹爹在一起,又舍不得大家。
“二姐姐,你何时要去金陵吗?”黛玉一双似愁非愁含情目望着贾琼。
贾琼只觉自己的心从百炼钢成了绕指柔,笑道:“我有空就去看你。”
“等你有空,不知何时了。”
“我骑着白白,半日就到两江了。白白爱吃鱼,经常往返东海和神京。姐妹们写了信或有新鲜的东西,就让白白给你顺路捎去。”
黛玉精神大震,眼中的愁态尽消,闪闪发光,抓住她的手:“二姐姐,你可不能骗我!若是白白能经常能捎来姐妹们的信,我在金陵也就不会觉得寂寞了。”
“我自然不骗你。只是到时候你府里经常飞去一只大白鸟,别吓着人。”贾家的下人、神京的百姓已经习惯了神鸟了,可是金陵没有。
黛玉拍手笑道:“我可不怕白白!我会腾一间上好的屋子给白白做鸟窝。”
湘云嫉妒着,不禁说:“林姐姐还指望白白在你家下蛋不成?”
黛玉呵了一声:“白白若是在我家下蛋也使得。”
贾琼咳了一下:“难道我一直没有说过,白白是公的吗?”
黛玉、贾玥、湘云都摇了摇头,邢岫烟就更不知道了。
……
恍然间到了年三十夜,因为明日就是皇帝禅让大典,京城百官之家这一年并没有久坐一起守岁。
如礼部官员,年三十正是最忙的时候。
大年初一,宗室、勋贵、文武百官都要焚香沐浴穿上新的官袍,天还未亮就进官去在朝房候着。
贾赦年三十晚一早休息,凌晨寅时就起来,由两个通房丫鬟服侍他沐浴更衣,邢夫人挺着大肚子送他出门。
崇德帝在紫宸殿也一早起来了,他先披着一身道袍,看着他四十八年前穿上身的冕服。他轻轻婆娑着这汇聚着天下最好的绣娘的智慧心血的作品,这天下原只他一人能穿,如今他要把这分荣耀分给他的儿子。
为何每个男人都会想当皇帝,因为男人对这种特权与荣耀无法抗拒。崇德帝真不想退位禅让,可是他很清楚,时光是无法抗拒的,没有人能永远独占着这分荣耀。
秦始汉武不能,唐宗宋祖不能,他也不能。他已经老了,若不是贾敬,他现在至少已经在床上起不来了。
旁边没有人,崇德帝不由得老泪纵横。直到听到他寝殿之外,百官前来跪求他不要退位,还要三思。
戏还是要做足的,才能让他的退位在青史上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崇德帝忽然又有一丝安慰,纵观中华历史,没有一皇帝的结束比他更漂亮了。
唐高祖李渊退位为太上皇可不是自愿的,而是被儿子逼的,只有他算是从容地将皇位传给太子。崇德帝轻轻抹去了眼泪,方才的情感均已收敛。
“来人!”
高德忠推门进来:“皇上……”
“沐浴更衣!”
接着崇德帝沐浴后,穿上了冕服,走出了寝殿,面对百官跪求劝阻,又说了一些极漂亮的话,然后让戴权带着一帮太监“强求”跪在地上的太子去更衣,不要误了吉时。
轩辕起穿着红色的蟒包,头顶朝冠,俊美双雍容,他正跪在太子身边,就见他的父王还言辞恳切地朝皇帝磕了许多头。
白起所处的时代可没有这么复杂的流程,轩辕起心中不由得想:日后父王要是禅让,自己要接受还是拒绝。要这样磕头,对他来说有点难度。
太子终于被带去更衣,而皇帝已经上了御辇,前往含元殿,文武百官随侍在御驾仪仗之后,浩浩荡汤到了含元殿……
太阳初升,霞光万丈,新的一朝开启了。
大年初一清早,贾琼、贾瑶、邢夫人、贾琏、凤姐、贾蕤都去了荣庆堂请安,贾母心情不错的样子,留了他们吃早膳。
早膳后便留在起居堂屋里吃茶果,老太太让鸳鸯取出给大伙儿的新年赏钱,大家图个吉利。
贾琼抱着贾蕤,正玩着她两个小辫上的小铃铛,听着贾琏和凤姐说着大喜,凤姐又怀孕快三个月了。
贾母大吃一惊:“怎么不早些告诉我?你有了身孕还一天到晚去管着各桩的生意,万一出了差池,如何是好?”
凤姐才不好意思地说:“前头我并不知道,也没见害喜。只是我歇下来时,发现自己腰身都粗了,怕得什么病,才找了大夫把脉。大夫说我有了两三个月身孕,我也很惊讶。”
贾琼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暗想:估计当初她怀蕤儿时以及坐月子时,被逼着吃了太多的虫卵和药膳。或许还有精神原因,这工作狂干着赚钱的生意,精神一直处于兴奋状态,她没有感觉。
贾瑶笑着说:“明年家里就有三个小孩子了。”
贾琼看看贾蕤:“蕤儿虚岁三岁了,是不是可以启蒙了?”
贾琏看看妹妹怀中的女儿:“这也太小了吧?我七岁才启蒙。”
“所以你迟了呀。如今孟生先正准备春闱,倘若先生高中,明年咱们家也要另请先生了。”女孩子们除了孟先生之外,还有一个教弹琴和书画的先生,总之是不够了。
正说着,外面传报李家三子来给老太太请安。大年初一是不走亲访友的,但是李家三子如今客居在贾府,今天不来请安有失礼数。
“快让他们进来!”
李铎、李锐、李钰进了分来,依长幼位列,齐齐朝贾母下拜:“给老太君请安!老太君新年万福,松鹤延年!”
“快快起来!”
三李又朝邢夫人揖手:“给夫人请安。夫人万事如意!”
贾琼放下贾蕤,贾蕤上前拱了拱小手,奶声奶气地说:“恭喜发财!”
贾琏咳了一声,说:“要说‘伯伯,金榜题名!’”
贾蕤可不知道什么是“金榜题名”,这恭喜发财是这几天贾琼教的,将来好去讨赏。
三李哈哈一笑,也取了新年小礼品给贾蕤,贾琏、凤姐让出右边一列座来,坐到了邢夫人下首。
贾瑶忽笑着说:“今年咱们认识的人中就有四个人参加春闱了。”
贾琼叹道:“可真佩服表哥们和孟先生,秋闱、春闱要在号舍里住九天。”
贾瑶睨了睨她:“你闭关时能闭三四个月,还说别人?”
贾琼却道:“有人给我送饭,我屋里不冷也不热。”
贾琏忽问:“我从南边回来就一直忙着生意,不知表哥们在东院住着习不习惯。”
李铎微笑道:“我们住得挺好,我们潜心念书,府上不怪我们有失礼数才好。”
正说着,外头有贾赦身边的小厮跑回来报信,贾母忙让他进来。
那小厮先请了安,才兴奋地说:“这禅让大典实在是太壮观了!”
凤姐笑道:“难不成你还进去瞧了?”
那小厮道:“我哪有这福分?我和许多大官身边的小厮在外朝房候着,就听到含元殿传来礼乐大震、山呼万岁,久久未停。一直到大礼成了后,老爷出了大殿来跟我说,让我来报信,老皇上和新皇上召他问话,他得晚些才能回来。”
李铎忽问:“新年号什么?”
那小厮道:“听老爷说是‘元贞’。”
贾琏叹了一声:“我还以为要到明年才用新年号呢。”
贾琼轻笑道:“新皇倒是这么谦让过,老皇上说没有这个必要,他拟了几个年号给新皇选,新皇就选了一个。”
大家在贾母坐了坐,才起身离开荣庆堂。贾琼看了看李家三子,荣府虽然给他们备了主子份例的冬衣,只怕在号舍里仍然难熬。
贾琼才牵了贾瑶回自己屋子,说想给表哥们准备三条大棉裤,只是她针线不行,想请她过几日带着丫鬟们做一做。
“表哥们有大氅,也不用棉裤吧,那穿着可不好看。”
“在号间里,还管好不好看,柔软透气又暖和就行了。”
“好好,难得你这么有心,我元宵前不用进宫去,便将这事揽下了。”
新皇登基,同时立太子妃穆氏为皇后,皇长子轩辕起掌兵多年,才干卓著,被封为‘靖武亲王’。
贾赦被留在宫里,太上皇、皇帝、皇长子正与他谈论靖武亲王的婚期。
贾赦不舍得女儿,嘴上却说:“微臣自是一切都以太上皇、皇上、亲王的意见为准。若是太上皇、皇上、亲王还没有决定,微臣觉得十一月中旬为佳。那时各地送来的赋税入库了,朝中没有大事。”
轩辕起抿了抿嘴,抬起眼帘:“我们是问贾将军这个月好,还是下个月好。要说全年之中哪个月最空,自然是正月里。这年下大家只管各处吃席听戏,也不用春耕秋收。下个月也只有礼部要主持春闱会试,但是大婚的事和春闱的事负责的人不同,礼部只是配合,内府才要忙一些。”
贾赦呆了呆,心底一酸,暗道:殿下你这是娶媳妇还是抢我女儿?琼儿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我的女儿!重要的事说三遍!她还年少,让她多在我家里呆个大半年都不行吗?
太上皇哈哈一笑:“恩侯是舍不得女儿了,可起儿确实不小了。他成亲后,原来忠义王府就给他当靖武王府,平日在宫外住着,你想女儿了也可以随时去王府见见。”
贾赦才跪下磕头:“微臣这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太上皇?皇恩浩荡,微臣一切听从太上皇的决断。”
太上皇略作沉吟,道:“你女儿生日在正月下旬,就让她在娘家过最后一个生日,下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就那天吧。”
“微臣谢太上皇恩典!谢皇上恩典!”
贾赦一回府更了衣,就叫了贾琼来宣布她的大婚之期。这是太上皇金口玉言,无可更改。
贾琼不由得生出一点别扭,上回他哄她早些大婚,说大婚之后不管同不同房,他进出她的屋子总不需要偷偷摸摸。
当时她没有答应她,但也没有拒绝他,于是他顺竿儿就上了。
于是正月初二时,贾府就忙了起来,凤姐不顾孕期,得准备贾琼的嫁妆。贾琼这是嫁给靖武亲王当王妃,决不能随便了。
虽然婚礼服、家具都有内府准备,但是嫁妆中也要备些绫罗绸锻、皮草、胭脂首饰、进门后给下人的见面礼赏钱,以及陪嫁庄子、铺子、陪房都得细挑。
凤姐想让绛雪、绯月当陪嫁丫鬟,贾琼虽然也用惯了她们,可是这两个姑娘只比贾元春小四岁,急须要嫁人了。
“王府里都是太监,我又不认识外面的男子,我怎么在两年内给她们找相公?这是误不得的。”
凤姐眼珠子一转,低声说:“那皇家富贵风流地,不知妹妹可需要带两个美貌的陪嫁丫鬟?”贾琼当年就拿贾琏和凤姐开过那些玩笑,凤姐这时才敢私下和她说这话。
贾琼瞬间明白了,笑道:“我还花钱给他买丫鬟,呵呵,我钱是大风刮来的呀?他要是想,也轮不到我来办,皇家长辈早给他备了。”
凤姐这么说倒决不是坏心,因为是男权时代,公侯人家嫁娶,这是很实用的事。贾琼年纪尚小,只怕不能马上服侍丈夫,当下人的思维就是与其让他找不可控的女人,不如用自己人。
凤姐又笑着说:“这天底下还有谁比妹妹强呢?谁赐美人下来也威胁不到你。”
贾琼道:“就他那命格,别去害无辜的姑娘,当积功德。”
贾琼早就了解清楚了,他一个皇家子弟长到那么大,还没有嫖/过丫鬟,也没有喝过花酒。不然凭她的生存能力,实不需要嫁个那样的男人给自己添堵。不就是看他长得帅,抓狐狸快,做事干脆,又会讨她欢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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