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日, 住在东院的李家三子已然不会整日埋头苦读了,上午,三李兄弟反而在院子里打太极拳, 让身体都暖和起来。
忽有李铎的书童来报, 三姑娘身边的司棋姑娘来了,三李兄弟在厅堂相候。
就见一个十四岁上下的俏丫鬟带着三个丫鬟提了东西进院来,朝他们福了福身。
“给三位表少爷请安。”
李铎年纪最大, 忙道:“司棋姑娘快别多礼。”
司棋道:“三位表少爷过几日就要参加会试了,这神京二月天不比南边。前些日子二姑娘,不, 王妃娘娘和三姑娘担心表少爷是南边来的, 只怕不习惯春寒料峭。三姑娘特意选了些布和棉花, 带着几个丫鬟做了三条棉裤、貂毛袖套、半指的牛皮手套。”
李钰微笑道:“其实我们兄弟三人在姑父家承蒙照料,一应用度都有不曾少了。表妹还考虑得如此细致,我等实在感激不尽。”
司棋命人将东西放在案上, 又道:“我们也只从丫鬟那要到了表少爷的尺寸,也不知表少爷穿着合不合身。若有不合身的, 只管找我们马上改, 明儿一天还来得及。”
李锐忙说:“表妹给准备的, 断没有不合身的。我自小在广西长大, 特别怕冷, 这下有了表妹准备的棉裤和手套,进号舍也不怕了。”
司棋这才笑着告退了,李家兄弟取了棉裤、袖套、半指牛皮手套一看, 都不禁暗赞表妹们体贴温柔。
下午时,贾赦和贾琏来看他们,他们倒是送上一些上好笔墨和名茶。在那号舍呆这么多天, 吃喝拉撒都要自己在里面解决,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就很重要了。
好的笔墨写出的字好看又带着特别的墨香,能让阅卷官也多喜欢一分;喝了茶有提神的作用,下笔时才能思维流畅。
三李谢了又谢,贾赦问他们如今准备得如何了,明天还要不要闭门苦读。
李锐笑道:“闭门苦读是早先的事儿,到了这些天再临阵磨枪也迟了。这两天该放松一些才是。”
贾赦松了口气,说:“我看你们心态放松,我也安心了。这每年科考,那紧张到生病不起的人都不会少,还有些地方上舞弊考出来的举人,到了会试号舍里一看卷子直接晕过去的。”
其实贾代善早年也曾想要两个儿子科考,贾赦不是吃那样的苦的料,又有太子为依,袭爵人身份为仗,所以他早早就放弃走这条路了。
贾政同样没出息,他也直接弄到了监生名额,本要直接参加春闱,可是有一回考前几天就紧张得一病不起。
还有一回倒进场了,还是下人去抬着回来的,自称是天气太冷,第二天就病了,影响了发挥,自然也落榜了。
贾珠的没出息就不用另多叙述了。
李家兄弟不由得暗自好笑,李钰说:“我们兄弟去考,能不能中是一回事,但不至于吓晕了去。”
贾赦点了点头:“你们都是好样的,要是你姑母在世见了,不知有多高兴。”
贾赦又转开话题,说明天轩辕起和贾琼三朝回门,府里有家宴,要是不影响他们温书就一道去坐坐。
李锐揖道:“王爷、王妃三朝回门家宴是何等盛况,姑父诚意邀请,我等还推辞,未免矫情了。”
“好好好,那就一起热闹吧。”
……
二月初八,三朝回门,荣国府是好一阵热闹。荣国府自贾代善去世之后,从未有如此之繁盛。
轩辕起和贾赦、贾敬、林如海、贾琏、贾珍、贾蓉、李氏三兄弟拼桌坐在一处。其他人不敢放肆,只贾赦喝杯酒又要叙叨叨一句。
“我知道殿下疼爱包容琼儿,可是一时疼爱是没有用的,要一直疼爱才行。”
“殿下一定要答应我,不要让琼儿伤心难过。”
“我知道,我不是个好男人,可是我女儿一定要嫁个有情有义、真心真意的,不然我不甘心。”
贾赦显然还没有从女儿出嫁的事上缓过劲来,轩辕起初时不觉得有什么,他一直这么念,才不禁打断他。
“岳父!我知道了!英华是你的女儿,也是我妻子。我会永远疼她爱她的,你放心。你舍不得她,你去王府小住,当我不在王府时你接她回娘家小住,这都没有什么。”
贾赦才来了精神:“真可以吗?”
轩辕起才道:“父皇原是要我住宫里的,英华不喜欢宫禁深严,我才跟父皇说要住王府。”
贾琏过来亲自给轩辕起斟酒:“爹爹一时没有适应,殿下见谅。”
……
女宾一席上,大家和乐,只黛玉偷偷抹泪了。
贾母见了不禁说:“玉儿七岁来府里,住了这些年,这就是她自个儿的家了。何苦又要她去金陵,她在那边可一个伴儿都没有。南北相隔,又得多少年才能相见,家里可得多记挂呢。”
杨氏不由得尴尬,才说:“老太太莫要伤怀,但凡老爷回京述职,我们就跟了来,必来府上给老太太请安。实在是林家人丁单薄,大姑娘在老爷和我跟前住着也能热些。”
贾母这时已然明白,她想的来日方长,让黛玉和宝玉情投意合,黛玉非宝玉不嫁的谋划是彻底成空了。贾母片刻间有些讪讪的。
贾琼才忽然岔开话题说:“让星华给大家弹一曲吧,妹妹在宫里念书,琴技可又长进不少了。
杨氏也忙附和,奉承贾母:“老太太真是好福气,家里出了王妃这么出众的女儿,还有三姑娘这样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可人儿。我们大姑娘也说,在府上日日与姐妹们念书,老太太这些年可费了多少心思呢。”
贾母只得笑着,其实女学都是贾赦坚持要办,而且要办好的。原来按照她的脾性,养在身边宠着,或者让女孩子们跟着李纨读点女四书,做些针黹就行了。
贾瑶只得让丫鬟备琴焚香,到了厅堂中央为大家抚琴。今天都是自家亲戚,贾瑶显身为大家抚琴也不会失了身份。
一曲古朴的《幽兰》悠悠响起,曲意自有一番冷傲。曲声似幽兰静静地轻吐冷香,淡淡的,沁人心脾,悲而不怨,走向光明。
在场的几乎都是行家,不由得心生向往。
轩辕起从不把除了贾琼的少女看在眼里,这时才打量这个妻子心念念的妹妹,不由暗想:琼儿自是天仙之姿。可琼儿的妹妹确实出众,连皇家也难及的。
贾赦看着小女儿,微微惊讶:一直关注着大女儿,不知不觉温柔不争的小女儿其实也长大了。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四岁的在课堂上打磕睡,然后窝在他怀里睡觉的娃娃了。
我的女儿……贾赦一想到小女儿将来也得“赔出去”只觉不公平,凭什么都得他赔本,这么出众的女儿都为别人家养?
贾瑶一曲奏完了,贾敬一见贾赦的模样:“赦弟,何事又让你泪流满面?”
贾赦回神抹了抹老泪:“瑶儿也长大了……”
李铎道:“姑父爱女之心,真让人感动。”
贾赦叹道:“你们不晓得,我那时没有太太,她们姨娘又去了,我从老太太院子里抱去东院亲自拉扯大。”
贾蓉逗趣道:“叔公教养女儿的能耐可比嬷嬷们都强。”
“嬷嬷哪及我?我事事亲为,连她们进宫采选的礼仪规矩都是我亲自教的。”
贾蓉扑哧一声笑出来,原来贾蓉也听说过贾赦曾经亲自教导几位姑姑宫廷礼仪,只觉天下奇葩,这时本就有意说笑。没成想贾赦一点也不以为耻,反而自己谈起此事。
要是面对寻常的女儿,贾赦定也不会变成这个样子。前些年他又有李惠娘和贾瑚当精神寄托,他的心才变得温柔起来。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十年来,贾琼等家人让贾赦走到了另一个结局。
轩辕起捏了捏拳头,免得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笑话岳父,那就显得太过无礼了。
“岳父,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教养娘子长大,又将她嫁给我。”
三朝回门不能留宿,到申时初,轩辕起、贾琼就起驾告辞,各亲戚们依依惜别。贾琼拉了黛玉道了珍重,抱了她好一会儿,才上了銮舆。
初九日一早,贾琼打发丹霞送了礼盒到林府送给黛玉。黛玉打开一看,是一套凤羽头饰,十个平安符,两瓶给林如海和杨氏的丹丸。
黛玉带着盒子上了马车,三年前满怀着对父亲的不舍来京,如今又满怀对舅舅一家的不舍回家。世间终无两全法,世间也无不散的延席,她将来还要面临时与家人的再次分别。
黛玉抱着贾琼送的盒子悄悄落泪,杨氏瞧着这孩子心思纯粹又钟灵毓秀,不由得搂在怀里怜爱。
“许明年老爷又要回京述职,大姑娘再随老爷回来,便能再见面了。明年若不来,后年也定要来了。”
……
二月初九不仅是林家人出发返回两江的时间,也是春闱开考时间。本届春闱是新皇登基后的第一届,个个举子摩拳擦掌,想要鱼跃龙门。
二月中旬,春闱还未结束,轩辕起的婚假就结束了,他平日又得在京营驻着。像他这样的人,实在看不过去一朝禁军糜废至将士们上不了马背、打不开弓,或者箭驽、火铳等设备都生锈。
贾琼一人在家熟悉着宫中给派下来的太监宫女,家里只有两个主子,所以轩辕起也没有要太多的人,免得开支太大。
还有管洒扫、浆洗、厨房、制衣、仓库、銮舆仪仗、车马的人,职权分明,都有正副管事。
贾琼的生活起居都有丹霞、玄霜两个大丫鬟和四个小丫鬟,平日差使自己的四家陪房也够了,但是轩辕起还是在内府挑选两个贴身服侍的总管太监、两个总管女官、四个绣娘、两个擅长做饭的厨子贴身服侍她。
贾琼觉得这样的生活已然十分奢侈,实在有些浪费人力了。可是各家王府的王妃身边的配制都有这么多。其他王府的大小主子多,其他闲杂人员就更多了。
贾琼看了府内人员的名单,在大殿外的广场上见了所有侍候的下人颁布府里的一些戒律规矩。
反正做得好有绩效奖金,本职工作都做不好的就罚钱、警告,若犯戒律的就记过、驱除出府。
轩辕起去京营后的几日,贾琼也就在练一练功,写一写那部“经济学研究”。如今也只能将各要点的理论、概念加以完善校阅,她打算明年或者什么时候能去手工业发达的南方走访调研。
这日上午,宫里太监来传旨,皇后娘娘召她进宫去,她才扔下手边的事,只乘了銮舆进宫去。
她住在外面的好处之一就是不用每日晨昏定省。坐在轿里时,她想起自刚进门后第二天敬茶入过宫后就没有来过,实在是当下时代非常不合格的皇家儿媳妇。
她在家里对贾赦和邢夫人就算不会每天去请安,平日逛也得逛到他们院子看看。相对于凤姐嫁给贾琏后,对贾家的事尽心尽力,她撑起贾家半边天,她确实不太合格。
一进移清殿暖阁,就见皇后歪在炕上,她还没有请安,皇后就坐直了身子,冲她招了招手:“我的儿,快过来!”
贾琼就略过了繁文缛节,走了过去:“母后,您哪不舒服吗?”
穆氏拉了她的手在炕边坐下,问起她近日起居,贾琼一一说了。
宫女给她上了茶后,各自退下,穆氏才长叹了口气,忽说:“你父亲原是皇上身边的旧人,皇上年轻时的事儿,你父亲都清楚。”
贾琼觉得她是有什么事儿,只谦道:“父皇要面对的都是国家社稷大事,我爹爹什么都不懂,也未必都明白父皇所关切的事。”
穆氏问道:“你爹爹知道你父皇还有一个女儿吧?”
贾琼讶然,暗道:难不成是指秦可卿?
贾琼并不用说谎,点头:“几年前听说过,但我没有见过。这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母后如今怎么又提起来了?”
穆氏轻轻摇了摇头,说:“你父皇近日才对我提起来。这二十年前的老陈醋,我倒没有什么好喝的,只是那个孩子年纪不小了,如今还没有婆家。你父皇现在想接人回宫,还想早些给她指婚。”
贾琼观她神色却不以为然,若是真的不在意,以皇后的为人断不会对她提起来。
作为轩辕泽的患难发妻,轩辕泽解了圈禁后又纳了侧妃、嫔、良媛,还有几个侍妾,可是皇后就从来不提她们。可是今儿反而提一句“二十年的老陈醋”,可见她是真的吃醋。
贾琼知道秦可卿本人许没有什么恶意,她的事许多似是而非,但是她的母亲好像叫荆幻儿,这让贾琼如梗在喉。
“母后是什么想法?”
“你父皇刚登基,这事情要是被公开了,我怕不好听。”
贾琼暗道:母后果然在意的,如果是她,何止是在意呀。
贾琼沉吟了一会儿,说:“也许父皇想认回女儿有别的考量。”
“还能是什么考量?”
贾琼道:“如今父皇子嗣单薄,加上石贵妃的小公主也只有三个孩子。或许父皇想认回女儿和亲或联姻。”
穆氏才来了精神:“和亲?”
贾琼沉吟一下,道:“从前皇爷爷接连两次给子朔哥哥指婚蒙古公主和郡主,可见蒙古部族十分紧要,可两回联姻不成,也不能再给他指蒙古公主了。如今父皇没有别的孩子,会不会想到那位?”
穆氏心中的郁气稍解,若是认女儿回来去和亲,她倒不反对了。
贾琼心想:如果秦可卿真是警幻在人间走动时生下的女儿,嫁入贾家会影响贾家气数,那将她嫁到外番蒙古去就没有别的影响了。
虽然对不住秦可卿了,但她必得先保障秦可卿不会影响轩辕泽的江山,才方便她有所作为。
穆氏微笑道:“我去问问你父皇,若真是这样,我们早些接她回来,一边学习礼仪,一边享享天伦。”
贾琼暗想她也真不容易,这丈夫在外面生的孩子,她谈起时还要用“天伦”二字。
“母后别说,待子朔哥哥回来,让他去说。若是母后跟父皇提起,万一父皇误会了,于母后没有什么好处。”
穆氏哪有不明白的,如今不是共患难之时,皇帝对她敬重多于宠爱,眼见他也将要广纳后宫,平衡朝堂,她心中不是滋味却无可奈何。
穆氏吩咐道:“你且寻个机会,替我看看那女子是怎般的,我也好有个准备。”
贾琼只能应下了,于是离开了移清殿,打算出宫去,可是李连安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来传她。
贾琼只得信步随她去御花园,二月杏花挂满枝头,鲜妍灿烂,随风摇曳。
穿过杏林,前方有一座小山包,山包上建了一个八角亭。轩辕泽穿着便服,身披狐裘大氅,正伫立在亭边,亭外随侍的除了李连安之外,亭外站着八个小太监和八个宫女,远些的地方还跟着方便皇帝更衣的人。
贾琼朝他福了福身:“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平身吧,”轩辕泽转过身来,“今儿皇后召你进宫来干什么?”
贾琼暗想,只要他想知道,这皇宫内确实没有什么事可以瞒过他的。
贾琼既不能出卖皇后,又不能扯谎,于是道:“母后说,我们还有一位皇姐在民间,不能让她一直这么沦落民间。问我有什么法子风风光光将人接回来,又不会……”
“又不会什么?”
“那个……不会令民间……多有议论……”
轩辕泽神色缓和,反而问道:“那你给出了个什么主意?”
贾琼叹了口气,说:“我除了武功和医药,对这些事都不太在行,我哪有什么主意?”
轩辕泽呵得一声:“你过谦了吧?朕知你深藏不露。”
贾琼被他一怼,才笑道:“父皇都这么认为了,就不是‘不露’了。”
轩辕泽悠悠想了一会儿,说:“你皇姐在外吃了很多苦,本该早几年就接她回来,或安排个前程,只是朕顾不上。”
贾琼心头暗惊:他现在还能说出这种话来,显然是颇为在意她的,那么当年他待那位荆幻儿有些真情。
“敢问父皇,皇姐的生母姓甚名谁?何方人士?”
轩辕泽瞧了她一会儿,说:“贾赦没有跟你提过?”
贾琼又陷入了两难,说谎还是不说谎。按说皇帝的隐私不该和别人乱说,贾赦要是藏不住事,只怕让皇帝厌弃,虽不至让贾赦后半生落魄,但他估计要疏远了。
可她不了解轩辕泽,要是贸然骗他,他诈一诈贾赦,也许就知道真相。
贾琼叹了口气,不由得无奈,抚了抚额头:“我知道一些,我家近年年年有笔不小的支出是送去秦家的。当年蓉儿议婚时,爹爹和珍大哥非要为蓉儿聘娶秦家姐姐,我听了她的来历后觉得不合适。”
“我也早有耳闻恩侯什么都听你的,这倒不是虚言。”
“我爹疼爱我,所以会听我的话,这有什么问题?”
轩辕泽目光深深打量着她,说:“你看了他们八字不合,让贾赦拒了促成这门亲事,还是当年不想与朕有所关联?”
贾琼明白皇帝只会看中在他落难时还不离不弃的人,若是投机分子,他内心必是厌恶的。
“都不算是,我觉得皇姐的生母来历可疑。”
“她早已去世二十年,你没有见过她,怎知她来历可疑?”
贾琼沉吟不语,轩辕泽才道:“或是你想撇清关系的推托之语?”
“皇上不必激我,我在想怎么说。”贾琼顿了顿,“去年时,我中了王氏的厌胜之术,后来子朔哥哥顺藤摸瓜打击了供奉邪/神的寺院;我哥哥被镇压,那宝贝是那邪神之物;我和子朔哥哥去年在神京西南边百余里外除了一鬼一魔,也是邪/教引起的。”
轩辕泽对贾琼和轩辕起除掉云娘和三尸魔的事知之不多,但是他知道邪/教的案子。那观世音神像确实与早些年流传的不同,那神像上的符印也十分诡异。更可怕的是,全国上下除了偏远地界,许多寺庙庵安的观世音神像常有一模一样的符印。
当时他正在监国,就算对鬼神之说半信半疑,但是民间突然出现这样神秘广泛流传的邪/教组织,他也一定要除去。这种利用宗教来连结,蛊惑人心的秘密组织,是被历朝历代的皇帝所不容的。
所以破除邪/教这件事不是表面的轩辕起冲冠一怒为红颜这么简单的,老皇帝和新皇都有一种处在帝王位置上的考量。否则他们让轩辕起为了一个女人动王家已经极致了,不必全国风风火火破除邪神神像。
轩辕泽道:“这与你皇姐的生母有何干系?”
“那邪神名曰‘警幻仙子’。”
轩辕泽喃喃:“警幻仙子……警幻……荆幻儿……”
轩辕泽皱起眉头,但是当年的风光绮丽,恩爱缠绵,让他如今也难以忘怀。轩辕泽在这个时代的皇帝来说算是不好色的,只因他年轻时遇上过‘荆幻儿’那样的绝代佳人。
之后六七年,他与穆氏患难与共,他待穆氏更多的是感激与亲情。
他待别的妾氏从不沉迷,因为那些妾氏虽然年轻却没有荆幻儿的风华绝代与温柔多情;妾氏们又不似王妃穆氏与他有患难之情,妾氏们更不及王妃给他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儿子。
轩辕泽沉下脸来,说:“岂能仅因谐音相似,你就凭空猜测?”
“二十年前我还没有出生,我确实是凭空猜测。那么请父皇自己回忆一下,你和……那位姑娘当年相识相处时,她有没有什么异于常人之处?”
“没有!”轩辕泽断然否认。
贾琼走到石桌旁,取出纸与朱砂笔,画出了警幻的本命徽记符号,轩辕泽正好奇地走过来看。
“父皇在她身上是否见过这个徽记?”警幻要吸取人间气运,既然冒着观世音的名,若是没本命徽记在,凭什么人间本着供奉观世音的信念,香火信仰力量能转到警幻身上呢?警幻就用这徽记来确定神像的真正身份了,保障她能得到人间信众香火。
“没有!”轩辕泽脸色已然不善了,皇帝年轻时的感情秘密被一个小辈探究自然不是令人愉悦的。可轩辕泽回忆起那些恩爱缠绵的日夜,恍惚闪过一些画面,他们的木床上的荷花浮雕边沿似印有一些奇怪的符印。
轩辕泽看着贾琼画出的符印发呆,最终他记忆中那木床上的浮雕徽记与贾琼画得画重合起来,他心下不禁骇然。
贾琼沉默了一会儿:“也许是我多疑了。因为这邪神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对我家下手了,我以为她对殿下下手也会这么早。”
轩辕泽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问道:“若真是邪/教,为何对你家与我皇家下手?”
“我荣国府祖上有开国功德,爹爹娶了贤妻,生得瑚大哥那样的佳儿,富贵还能传承百年。王氏信了邪/教,她夺了荣府嫡支传承,邪/教借她及她的儿女能截取荣国府百年气数。父皇当年是皇太子,也是真龙之身,通过你也能截取轩辕氏一小半气数。其实这种手段终非正道,可是魔修有她们的世界观和修炼之法,我们纵使自居玄门正宗,终是说服不了她们的。”
贾琼已通过人间之劫掀开了警幻干扰轮回的证据,解了不可妄言的天道禁忌。后来经王氏的事攻入水月庵,全国捣毁邪/教,禁忌也开方便之门了。她现在提及警幻,就不会有泄露天机后的因果惩罚了。
轩辕泽忙道:“难道我轩辕氏气数已被她所截?”
贾琼静静打量着他,挑了挑眉,却不说话,暗想:既然没有,你怎么又说被她截了气数?
轩辕泽微微恼怒,冷哼了一声:“你若是胡说八道,也别以为起儿护着你,朕就拿你没辙。”
“这些事儿,信则有,不信则无。如我这样的玄门中人,自是‘信则有’;父皇不是玄门中人,就是‘不信则无’。如今父皇已然君临天下,邪/教已被捣破,又何必较真呢?”
轩辕泽负手来回跺步,忽问:“你是玄门高人,那你推算本朝有多少年运数?”
“推算是虚的。父皇已然顺利登极,一场内讧消弥于无形,本朝国力消耗已经降到最低了。”
轩辕泽沉默了许久,问道:“若是,你们皇姐的出身真和邪/教有关呢?”
“现在还没有接人回来,暂时没有大的关碍。”
“所以你还是要阻止她回宫来。”轩辕泽多疑,以为皇后找了她,所以她要为皇后解忧。她说秦可卿身上有不妥是为了阻止她回宫恢复公主身份。
贾琼眉眼含着笑意,那种她独有的灵秀与顽劣的气质却是能让任何人动容的美丽。
“皇姐就算是邪/神警幻人间分/身所生,她应该也是凡人。一个弱女子,犹如漂萍,警/幻的图谋与她无关。我早知她可能与警幻有关,这些年来也从未借机去瞧个究竟。这足以证明,我不会干吃力不讨好的赔本买卖,父皇不必多虑。”
轩辕泽听了这话,不知应该放心还是应该生气,在一旁坐下喝茶,道:“既然邪/教之事是你揭开的,这事儿你也脱不清关系。皇后让你去瞧瞧她,你就去瞧瞧吧,但是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得伤她。”
贾琼呵呵一笑:“父皇是不了解我,我待女孩子比宝玉还温柔。我怎么会伤害女孩子呢?”
“敢情在宫中大闹,嫁祸于人的不是你?”
“哦,原来父皇记着这一出。”贾琼讪讪朝他拱了拱手,”儿臣先跪安了。”
“慢着。”
“父皇还有何吩咐?”
轩辕泽指着桌上刚端来的三盘糕点,两碗八宝酥酪:“御厨刚做的,吃了再走吧。”
皇室贵族一日两餐,如果没有宴席就不吃午饭,可是期间会有别的点心。如今已是午时,她也该饿了。
贾琼也不推辞,坐下来时便有太监端了热水来供他们净手。皇帝开动了,她也拿了汤匙就吃,喝一口,又检起一块枣泥馅山药糕。
轩辕泽自己只用了三口酥酪,一块山药糕,却见她用完了一碗酥酪,三盘糕点也减少一半。
轩辕泽漱了口后才问:“你在王府里吃不饱饭吗?”
贾琼腆着脸笑:“吃得饱,但是我整日忙,消耗大,饿得快,所以午时都加正餐。”
轩辕泽好奇:“你忙什么?”
“每日诵经练功写书,特别消耗能量。”
轩辕泽反应过来:“是有这事来着,听起儿说你还有著书立说之志。”
贾琼呵呵:“父皇见笑。以后我要是出版了,书买得好,子朔哥哥也有面子,还能赚钱。”
“你娘家开的店也不小了,听说今年还去户部买茶引和盐引,还不够呀?”
贾琼沉默了一会儿:“我哥哥就跟我爹一个样,做不来八股文章,武功又是三脚猫,他倒精于实务和算术。我爹就这么个儿子,总不能游手好闲,结交狐朋狗友或在内闱厮混着吧?我只得让他做生意,没有想到他和嫂子在这方面还挺有天分。”
轩辕泽道:“起儿唯一的舅兄怎么能当个商户?朕瞧着……就恩典他去做个县令吧。”
贾琼知道贾琏和凤姐现在绝不想去做什么县令,但不能直接拒绝,于旧说:“父皇现在就不要将我架火上去烤,真的恩典也请过几年。春闱这么多学子赴考,父皇今年多唯才德选任补缺,才尽收天下士子的心。”
轩辕泽点了点头:“难为你这样没规矩的人还能想到这些。”
贾琼心想:皇帝暴露真心了,原来在他心目中,我就是一个没规矩的人。
轩辕泽又打发她离开了,静静坐在亭中,想起二十年前初见荆幻儿的情景,当真惊为天人。
多少风花雪月、谈诗论画、恩爱缠绵,让他至今也念念不忘。若非回京后就适大变故,他定会派人去将她接回京来,好好宠爱。
原来还以为是一场浪漫相遇,一场两情相悦的真爱,可如今却发现涉及邪/神的阴谋暗害,这让轩辕泽又愤怒又伤心又失落。
贾赦当年虽然为他收拾首尾,但是贾赦也绝不可能知道荆幻儿那床榻上的徽记。二十年前贾琼还没有出生,她就更不可能提前知道。
轩辕泽心中再如何忘不了她,也不能说是贾家人冤枉了她。
……
贾琼一出宫就写了封信,让丹霞回荣国府交给贾赦,第二天上午,贾琼就回娘家吃宴。
秦业带着儿女赴了荣国府的宴席,秦业自是带着儿子陪贾赦坐一桌,而秦可卿则去屏风另一边的女宾席给王妃、老太太、邢夫人请安。
贾琼让爱凑热闹的老太太坐在首座,自己只在她左边坐着,邢夫人坐了右边。
见礼过后,贾琼笑着说:“还真没有见过像秦姐姐这般风流标致的人呢!快在我身边坐吧。”
秦可卿谦让了一下,丹霞亲自来扶了她在贾琼身边坐下。
贾琼刚才望气,只觉她身上笼罩着一层灰红之气,身上还有鬼气、尸气和业障。
她母亲生她的时候肉/身已经死了,若非她身上残留的灰红魔气、龙气,她早就夭折了。秦可卿主观上虽然没有什么恶意,可是这样的人不是什么人家都消受得起的。
贾琼又问秦可卿:“秦姐姐在家时都爱做些什么?”
秦可卿道:“先母早亡,我只在家打理家务,做些针黹,教养弟弟。”
贾琼叹道:“真是长姐如母,秦姐姐也不容易。”
“就盼鲸卿能好好读书,不负父亲的期望。”
这秦邦业也是贾赦找来接盘的,他们家断子绝孙只怕与贾赦也有些因果。
“鲸卿便是你弟弟吗?如今几岁了,何不让他过来见见。”
秦可卿身边的丫鬟宝珠去唤了秦钟过来拜见,贾琼见他男生女相。都说男生女相主富贵,将来总不至于太过贫贱。
贾琼想到原著中他和水月庵的智能儿通/奸,这欲海情天又与警幻有干系,也是可怜。
都不是圣人,男女在青春期有了情/欲之思都是正常的,何况他有个秦可卿这样风流的姐姐。
有时候是需要时间和阅历让人长大,就如贾琏还上过狐狸精,可他现在好好的,能担起家里的事了。
秦邦业已经六十多,与儿子代沟太大了,若遇上儿子青春期的问题,只知打骂,下手没个轻重,儿子病了之后他又不知如何照顾,就任孩子病死了。
贾琼让丹霞赏了他一个荷包,说:“正是该好好教养的年纪,这孩子文弱,男生女相,只怕家里溺爱太过,有伤福气。府上该磨练磨练他,性格不够坚毅时只一个劲儿地让他读书,他也读不成。”
贾琼的话是十分不客气了,秦可卿吃了一惊:“家里只他根独苗,难免溺爱。”
“恕我直言,我观他少年时有一劫只怕难过,令尊要是舍得,不如我送他去茅山拜王留芳真人为师。他在茅山出家潜心修道五六年,许能过了这死劫。”
邢夫人说:“既然是修道,又何必舍近求远?可以找敬大老爷。”
贾琼摇了摇头:“不成。敬大伯半俗半道,跟着敬大伯,此劫难过。”
秦可卿和秦钟的牵绊太深,不真正出家修道,怎么斩断呢?
秦可卿身上的灰红气息和死气、鬼气都沾染在他身上了。可是他这是身上的这种鬼气和韩莹所中的阴毒又不同,这长期积累沾上的,与他本身的元气交织一起,没有明显的“敌我对抗”。所以,贾琼不能运功为他驱除干净。
等秦钟动了情孽,身子空虚加上秦邦业的精神打击,死气、鬼气占据脏腑,那就十之七八要死了。
只有那远离世俗的仙门门派中,他好好修行玄门功夫,锻造意志,这气死和鬼气才能慢慢散去。
秦可卿道:“多谢王妃娘娘好意,可是家里只有鲸卿一个儿子,我实在做不得主。”
贾琼淡淡一笑:“我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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