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长一段时间,任务都是琐碎的。
从盗窃七七八八,到跟踪可疑人物。原本一些最低级的弟子都能做的事,如今纷纷落在她的头上。不过她很是高兴,这些任务都跟人命无关,她不用在那纠结情绪里面长时间自责。
只是同时,她又心生不甘。凭什么她在外面餐风露宿,温吟与却无事可做,甚至能抱着秘籍去山上练功?对比之下,她委实凄惨了些。
又是一次任务完成,觑着大白天也无其他事可做,她索性换了寻常衣服,去街上晃荡。
南地常年阴雨,今日难得放晴,不少小商小贩都冒了出来。一路上各种奇花异草沿街叫卖,跟东淮全然不同的模样。
宁姝负手闲逛,左看右瞧,商贩面前的玩意大多都普通得很。偶有些不常见的,叫价却高得怕人。她本也无心去买什么,纯属打发时间。因此长街走完,双手空空如也,太阳却还挂在空中,纹丝未动。
再做些什么好呢……
正踌躇着,冷不防有人朝她背后撞来。宁姝吃痛,登时回头,待见到撞她的人是个双眼生了白翳的老妇人,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那老妇人察觉到自己撞了人,一脸惊慌,顾不上篮子里的东西摔得七零八落,牵住宁姝的手不断赔罪:“对不起,真对不起!我这眼睛,实在是不顶事!小阿妹,你没被撞着哪儿吧?”
宁姝笑了笑,摇头:“没什么,小事。”目光飘去散在地面上的那些足有鸽蛋大的朱色小果子,不禁纳闷:“大娘,你这是什么东西啊?”
老妇人“哎呀”一声,赶紧矮下身,双手在地面上摸索着,想要捡起它们。宁姝见状,便帮了她一把,将滚落远些的,统统拾捡回来。
等到所有果子都物归原主,老妇人才笑了起来,哆嗦着去牵宁姝的手,往她掌心塞了两个果子,道:“这果子,叫‘情人果’!只有玛贡神山,禁地前那一圈草藤上才有。恋人只要吃了它,诚心祈求玛贡山神的庇佑,那就会长长久久,永不分离啦!”
宁姝面露诧异,玛贡山上本就情况复杂,若非经验丰富的采药人,寻常百姓根本不会涉足,更别说连他们往生门都望而却步的禁地。这果子的来历,实在可疑。
老妇人见宁姝久久没答话,还以为她不信,便拍了拍她的手背道:“这玩意来之不易啊,我们芩家,多少年了,都以卖它为生。它娇气得很,只有未出阁的姑娘能碰。所以现在都是我家小妮儿去采。小阿妹,这一个果子原本要十两银子的,我们有缘,现在两个果子算你十五两!哎,你可别嫌贵,都是我们拿命换来的哩!你看看我的眼睛,要不是小时候老被毒雾熏,哪会四十来岁就看不见了啊?”
四十来岁?宁姝忍不住又打量她两眼。那白茫茫的一片中隐隐有青色,看得她心里凉飕飕的。于是她不管老妇人如何花言巧语,还是拂了那只苍老的手,拒绝道:“不用了,我孤身一人,要来无用。”
“哎,孤身一人更好呀!保你立马能遇到如意郎君——阿妹!——哎,阿妹!”
任凭老妇人在背后大喊大叫,宁姝也没有再回头。
不过那红得喜庆的果子倒是引起了她的兴趣。
情人果?她在南地这么些年,还是头次听说,头回见到。且不管老妇人是否蒙骗她,单单那果子的意头,就很是勾人。现在闲来无事,倒不如爬到山上去看看。反正玛贡山于她来说也没几分危险,毕竟从十岁开始,她就天天上山同那些毒花毒草毒虫打交道了。
一路南行,到密林深处,前方便是南地神山玛贡山。
玛贡山气候异常得很,终年湿润,山顶雪白,山腰却是一派干枯墨色,仿佛连杂草都懒生的不毛之地。但只要走近山中就会发现,远远看到的那些不过是毒障笼罩所致,里面姹紫嫣红,却比最艳丽的春景还缭乱几分。行在早就滚瓜烂熟的小道上,宁姝无心管顾左手边缠绕在藤蔓上正吐着信子的毒蛇,也没有搭理脚边足以致幻的七彩云蕈,一步一步,朝她往日最害怕的禁地方向走。
禁地究竟为何是禁地,南地人没有一个能说得清。似乎从他们出生起,父母便会告诫:玛贡山是神山,你们没那气运,沾染不得。要是强行靠近,小心受到神的惩罚,以后突然暴毙。往生门的弟子素来不信那个邪,加之他们身体内各种毒素混杂,出入玛贡山,便如同回家般容易寻常。不过往生门说破天也仅是个组织,既然南地皇室明令不得擅闯禁地,身为普通百姓,他们自然心存两分忌惮,因此禁地存在至今,依旧神秘。
对于宁姝来说,她忌惮禁地,却不是因为皇室命令。
踏入禁地范围,一阵雷声细碎,从天远处传来,轻轻的几声,像是给无知闯入者的警告。宁姝摘了两片嫩叶揉碎,塞进耳朵,继续往深处走。
随着她步子越发深入,雷声也愈发大了起来,滚滚惊雷急促,如同雷云在头顶盘旋,随时可能劈下。宁姝的心惊跳不已,一时间有些后悔,暗地自嘲:不过区区果子,我方才那么想要,当真是魔怔了。
可想归想,如今好不容易走到这地方,空手而归却是万万不能。眼看那神秘莫测的黑洞就在眼前,几道雷电不时劈下,惊起土尘,留下焦黑痕迹,她赶紧往后退了几步。
照那老妇人所说,也就是这附近的藤蔓上有情人果。
宁姝开始在附近翻找,牵起一根又一根的藤蔓,只想看到那红到鲜艳欲滴的果子。
“你找什么?”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宁姝吓了一大跳,耳朵里塞着的嫩叶顺势滚了出来。少了阻隔,猖狂的雷声立即张牙舞爪,不断搔刮她的耳膜。宁姝脸色难看到极致,双手用力捂住耳朵,没有说话。
背着小背篓的男孩见状,只觉得莫名其妙。嘀咕一句:“大人还怕打雷?”伸出小手捏了一点宁姝的衣袖,带她往禁地外走。
听到雷声的宁姝用温吟与那句“得了失心疯”来形容毫不为过,她失去所有意识,盲目跟从。直到连最轻的雷声都阻绝在身后,她的神思才渐渐聚拢,脸上也恢复了两分血色。
宁姝下意识地看向刚刚牵她衣袖的男孩,本想说句谢谢,发现他看上去也就六七岁的样子,感谢的话到嘴边却成了一句质问:“你小小年纪,来这里做什么?”
男孩见她能喘气说话了,对她的问题充耳不闻,拍掉衣襟上的碎叶,转身就走。
宁姝按住他的肩膀,加重语气:“若不回答我的问题,我便不会放过你!”
男孩有些不耐烦了,用力去扳她的手。见她会功夫,自己到底力量根本不足以抗衡,只能认栽的转身,看着她冷冷道:“来这里当然是采药了。”
宁姝眸中一寒:“采什么药?”
“草药。”
“什么草药?”
“能卖的草药。”
眼看男孩怼得她无懈可击,宁姝不禁吃惊,越发觉得他可疑,钳在他肩头的手慢慢加重力道。
“哪有小孩子到这毒障遍布的地方采药的?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我将你捆了送去治罪!”
听到“治罪”二字,男孩目中划过一丝惊慌。沉默片刻后,他扑通跪下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将落未落。他将小背篓取下来,推到宁姝面前,一边从里面拿出东西,一边道:“我承认我是偷偷采了府尹明令不能采摘的珍贵药材,大姐姐,算我求你,不要告官!阿娘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我不想让她担心!这些,这些药材,我都给你……”
宁姝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她只是怕这男孩独自来禁地别有用心,倒没想过把他吓成这个模样。当即松手,把他拉起来,又给他拍掉膝盖上的碎叶泥土,放轻声音道:“男子汉大丈夫,就该顶天立地,无所畏惧。动不动下跪,以后会叫人笑话的。”说罢,把那小背篓重新塞回他怀中。
男孩一脸不解,看她的眼神中除了冷漠,多了些许怯怕。
宁姝叹了口气,声音更柔两分:“你说你来采药,我信了,你采的药我也看到了,现在你可以回家去了。”
“我……”男孩言语踌躇,目光定在宁姝那鼓起的钱袋上,小心翼翼试探,“大姐姐你要这些药材吗?都很新鲜,我……我便宜卖给你!”
宁姝一听,脑子嗡一下炸开。
感情她今天非买东西不可了?不是情人果就是药材,难不成这两人是一家子,看她气质不俗,串了话合起伙来诈她银子?
男孩见宁姝脸色不快,又补充:“我……真的卖得很便宜,这一堆,一两银子可以吗?我阿娘需要钱……她,她需要钱……”
男孩的声音越来越小,宁姝见他之前的嚣张底气全然消无,此时透着浑身的可怜,引得她也难过起来。再打量他两眼,面黄肌瘦,头发稀稀疏疏的,眼睛倒是生得好看,晶莹透亮。像他这样小的孩子,胆大面冷,如果不是往生门训练过的,那就是家境糟糕,跟穷人家那种吃了上顿愁下顿没差。不过他们现在气氛尴尬,她去打听也不太可能。若是直接给他钱,又怕伤了他的自尊。那么买……
……买一堆三哥那里囤积泛滥的药材没有分毫用处啊!
宁姝蹙起蛾眉,紧抿薄唇。思索片刻后,她忽而灵光一现,拍了拍他的肩。
“这样吧,我送你回家。顺道看看你家里还有没有什么我能买的。”
男孩顿时高兴起来,重重点头:“好,我引路!”
一路上宁姝也没闲着,尽可能打听男孩的家事。
许是因由宁姝许诺了要买他的药材,男孩也渐渐松了口。
“我叫靳云峤,六岁了。”
“家里人少,只有阿娘。”
“我没有爹。”
“阿娘很疼我,但是她身子不好,不能干活,所以我要赚钱。”
“我听那些大叔说的,越危险的地方,出的药材,越值钱。”
“之前挖的那些,全卖了。不过钱还不够,我要继续去挖。”
宁姝忍不住劝阻:“禁地之外很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雷劈死。”
“我知道,”靳云峤看向她,“可我需要钱。”
那一瞬间,宁姝忽然很想跟他说,他需要多少,她都给他。但是话到嘴边,她又悉数吞回。不知为何,她在他的身上,竟然能看到幼时的自己。一样的警惕,一样用冷言冷语来包裹自己,一样……需要钱。
只是她所要的钱,仅仅是为了证明自己有用。靳云峤要的钱,怕是解燃眉之急。
行到山脚,宁姝远远就看到两间破败的房子孤零零的立在那里。其实这些年她不时上山,还真见过这房子,只不过它墙土脱落,茅草斑驳稀疏,连门窗都龇牙咧嘴的漏着大洞,要不是靳云峤说那是他家,她还真不信里面能住人。
眼看着越走越近,靳云峤的步子也轻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如同飞一般。宁姝紧跟在后,刚踏入院子,突然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气,立马出手拉住他。
“啊?”靳云峤有些懵。但血的味道委实明显,透过门洞传来。他抽抽鼻子,脸色大骇,却是挣脱宁姝,奔到门前一脚踹开了它。
“阿娘!”靳云峤大叫。
宁姝赶紧过去,只见屋内一片混乱,原本就狭窄的房间此刻更加难以落脚。一个男人倒在地上,胸口洇出一大片血迹,而倚在床边衣衫不整,头发散乱的女人手中却死死捏着根发簪,瞪着眼睛大口大口喘气。
宁姝注意到女人的脸上,还有露出的肌肤多数青紫,额角有血,左腿极为可怕的外撇着,一看便知方才发生了激烈扭打。她本想说一句什么,靳云峤已呜咽着朝女人怀中扑去。
感受到儿子的温暖,女人逐渐回过神来,她满是慈爱的看着靳云峤,半晌过后,语气愧疚:“对不起啊峤儿,阿娘还是忍不住了,只能杀了他。”
“阿娘,不是你的错,阿娘……”靳云峤不停摇头。
女人的手指颤抖,缓缓摸过靳云峤的额头:“这段日子,真苦了你了。阿娘原本想着,给你寻个爹,咱们娘俩以后不至于餐风露宿,却不知会被人骗……咳咳。要不是你隔三差五带回些银子,阿娘早就被卖了……可惜,可惜……阿娘等不及你筹钱了,我的好峤儿,以后你好好过吧……”
宁姝心头一紧,大喊:“别!”
下一秒,女人已推开靳云峤,将那发簪狠狠往心口插去。
“峤、峤儿……阿娘累了,让阿娘……好好睡吧……”
很长一段时间,宁姝的耳边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靳云峤没哭,亦没动。
他就保持着被女人推开的姿势,坐在男人的尸体旁边,盯着身子渐渐凉却的自己的母亲。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直至天彻底黑去。
宁姝看惯生死,但如此让人难受的场景还是头一遭。她失神许久,直到外面的雨又噼里啪啦下起,屋内的顶棚跟着漏水,她才如梦初醒般的,叹了口气。
“这是三十两银子,”宁姝解下钱袋,放去桌上,“不管你要不要,我就放在这了。不是施舍,是我怜你一片孝心,却无钱葬母。”见靳云峤仍旧没有回应,她也没有再说下去,转身走入雨中。
只是刚行不到两步,一只温暖的小手牵过她,快速往她手心里塞了样东西。她低头一看,见是把油纸伞,想同靳云峤说句话,他却又跑回屋中待坐地上,双目空洞地盯着女人尸身,仿佛之前就没挪动过一般。
罢了,明日再来。
这样想着,宁姝收回目光,撑起伞往暗林行去。
次日,宁姝隐在一处,发现屋外添了座新坟,再见他家破门闭掩着,没看到靳云峤,便早早折返。
又过了一日,雨绵绵下着。
小道难走,路上尽是黏人的稀泥。宁姝新制的小靴子一踏地,雪白的鞋边就糊上层污秽。因由担心靳云峤,她便没去管顾,任由那奇怪的吧唧声跟了她一路。
这次靳云峤倒是在家中,看到宁姝来了,捧着白米饭的手微微一颤,又收回目光,垂下眼睑,将自己隐在阴暗角落里缩成一团,一言不发。
宁姝见他没有厌恶自己的出现,也就放心大胆地步入屋中。狭小的地方已被靳云峤收拾干净,床上被褥枕头虽然破旧,但叠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等走近了宁姝才发现他手中那碗白米饭晶莹剔透,却毫无热气,冷邦邦的凝作一团,不知是昨夜的还是前夜的了。
“小峤。”宁姝试探着叫他。
靳云峤的眼皮抖了抖,良久后声音沙哑地开口:“谢谢。”
宁姝一听,心顿时酸起来。她把油纸伞放去桌上,蹲下身与他平视,思索片刻后,伸出手拍了拍他的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她问。
靳云峤摇头。
“那……你有能去的地方么?”
他继续摇头。
宁姝蛾眉微蹙,暗道这可就不好办了。原本她打算好人做到底,既然撞见了这样的事,靳云峤又是个小孩子,她便将他安顿去其他亲戚家,也算让那女人走得安心。如今这靳云峤无亲无故,就算生得机敏,能拾得些草药换钱,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顺着想下去,宁姝又不禁责怪起他那不负责任的母亲起来。哪怕身子骨弱,为了儿子,至少得撑口气熬着,哪能说撒手就撒手,且还是在杀了人之后,让儿子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
一想到这个,宁姝心里就堵得慌。
靳云峤心情正低落得很,本就少言寡语的他不想多和宁姝交谈,只是念着自己身世凄惨,打记事起至今,遇见的路人不少,宁姝却是唯一心上担忧着他的,便没有恶语相向,随她待着了。
过了好一阵,靳云峤将手中的冷饭碗抱入心口,紧紧贴了,歪过头去眯上眼睛。
借着窗外一缕不甚明亮的光,宁姝猛地发现靳云峤脸上有几滴血迹,似喷溅染的。她微微诧异,照靳云峤这样的状况,他大抵都不愿离开家中,那这血是如何来的?是他母亲?不,不可能。就算埋葬尸体的过程中会碰到血,那也是手上的事,跟这样的喷溅是毫无关联的。
宁姝下意识地想起靳云峤母亲所杀的那个男人,虽然她离世前只说了三五句话,但宁姝听得分明,早在心中梳理出他们的恩怨纠缠。如此这般,那男人的尸身靳云峤是断断不会掩埋的……
会去哪里?
宁姝心里隐隐生出不安,犹豫着要不要向靳云峤问清楚。只是念头刚起,靳云峤有所感应般,忽而眯起眼睛看她。
“大姐姐,小孩子杀人,会被杀头吗?”
宁姝抿抿唇,道:“我不知。”
靳云峤略有两分失望,抱着碗的手拢了拢,沉默片刻,又道:“那如果我去跟那些官说,我杀了个人,还把他的肉喂了狗,会被关起来吗?”
宁姝只觉得背上凉飕飕的,这孩子明明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倒比她还冷血两分。再一琢磨他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是要将女人的罪过往自己身上揽,她顿时有些生气,站起身,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靳云峤哪里晓得宁姝会突然动他,一不小心,怀中的碗就摔去地上,砸得四分五裂。半圆的碎瓷在地上滴溜溜滚着,冻成一团的米饭也滚到宁姝脚边。她看也不看,捏了靳云峤的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
“靳云峤,你听好了,你虽然看起来六七岁,但是你的心思,早就不是小孩子。既然如此,你懂你阿娘的意思,更会懂我的意思。与其在这破旧地方蹲着待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还不如忘记不好的,带着你阿娘的愿望去镇上找一户人家做学童,当小工,好歹是能养活自己的正经事!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了去,没有双亲的人我也认识很多,可都不会像你这样,一心想着寻死的!你现在活着,手脚健全的活着,又没有谁碍着你的事,你若还只是想寻死,当真枉费你阿娘一番苦心了!”
靳云峤的心咚咚跳个不停,宁姝的话像是鞭子似的打在他的心上。他知道自己不像六七岁的孩子,可也没有很成熟,所以这两天的孤闭,只是他失去了方向,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活下去而已。人一乱,脑子也是懵的。想起之前听别人说牢里可供牢饭,就是得下苦力,才动了自己去报官,然后换回温饱的念头。如今被宁姝这般耳提面命,当真醍醐灌顶,庆幸自己好歹没去做那傻事来。登时双眼酸涩,开始流泪。
宁姝慌张一瞬,忙把他放去地上,连连道:“别哭啊!喂,我又没打你,你哭什么!”
靳云峤的眼泪一发不可收拾,把之前的委屈和心中的痛纷纷发泄出来,愈演愈烈。宁姝劝了两句,见不管用,叹一声他终究是个小孩子,便随他哭去了。
等他哭的声音渐渐小去,宁姝拿出自己的手绢递到他面前。刚想叫他擦一擦,他却扑通一声跪下了,连磕三个响头,大声道:“云峤不想做学童当小工,想随您学功夫、学本事!请您收我为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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