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无所谓。
林默本来就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他也从不认为自己具有侠义之风,小时候和胡涂一起看的那些侠义流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种一腔热血的行为,向来与他无关。
回顾这么多年经历,也僅僅在神缘秘境救过一次当时还陌生的姚紫嫣;可这次人家主动找上门来,不管是不是真的求助,他也得去看一眼。
谷涵阳熟悉他这种神情,每次见到,说明他已经决定做某件事情。
第一次是劝说他不要下船,结果他下了,阆风卓家的一帮人就再也没回来;第二次是魔域悬冢,走了一趟,差点给顾若水当成祭品……
当他流露出这种神情,劝是没用的,听吩咐就好了。
林默道:“你们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一旦情况不对,咱们趁夜离开。”
李老实好容易抢在媳妇前开口道:“仙师可得小心。”
林默笑了笑,颔首以示,身形虚化。
下一刻,已然出现在城池上空夜色中,身体罩上了一层黑色。
这是阵图炼化成的法袍自带变化神通,比以前从江柏弥处拿来那些法袍好用多了,还不用换洗,拥有自行修复,也能收集灵气,更是一件能隔绝气息的空间法器。
夜幕下,城池好几处地方隐隐可见不同的灵光闪烁。
敬奉神明处,必有神明光华。
青莲仙界除了庙观供奉上仙,世俗王朝也有自己供奉的神明,比如文武祠,供奉的都是为世俗王朝做出过卓越贡献的文臣武将,也有掌管水火的神明,大多又与庙观供奉仙人身边那些守护灵官有关。
城隍也是世俗神明一种,选择的多是殉国而死的忠烈之士,或正直聪明的历史人物,由帝王下诏封赐,当地有名望的道长、仙师敕告上苍,就算封敕成功,神明以阴神之姿游弋城池,靠一身香火金身护佑城池不受阴物侵扰。
他们的神灵气息与修行者完全不同,在林默慧眼下很容易辨认。
城隍庙就在城池北面,规模不大,坐北朝南,门前摆了对石狮子,张牙舞爪,与一般达官贵人府邸坐姿镇宅兽有天壤之别。
原本应该灵光流转的石狮上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毫无生机可言。
并非某种术法咒语造成,上面看不到术法咒语留下的痕迹。
林默皱着眉,夜风中,竟有微微寒意。
庙祠大门紧闭。
他只能翻墙而过,现在差不多能肯定,先前以金身投影窗户求救的正是庙中城隍阴灵。
院子里泥土松软,落叶是湿的。
城中街道干燥,街角石板没有覆盖的泥土表面积满浮尘,树叶上也落满积灰,一看已经很长时间没下雨。
这里为何像刚下过一场暴雨?
寒意袭人,整座庙祠仿佛与外边同地不同天。
城隍庙上空也没有察觉到阵法笼罩。
他一步步走上陡直的石阶,石阶尽头放着一只宝塔铜香炉,上面长满锈绿,裹了一层厚厚的香灰油泥。
空气中竟然闻不到丝毫香火味。
城中香火正盛的庙祠没有香火气,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不正常的事情。
铜香炉正对大殿,大门紧闭。
林默上前轻轻一推,大门向内吱呀呀打开,夜深人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正对面就是城隍爷神龛,一丈来高的神像正襟危坐,朱红帐幔两侧还立有两名各自捧印捧剑童子。
一张脸突然就从神像脸上冒了出来。
脸上青瘆瘆的,与神像庄严法相完全不同,似虚影一般,摇摆不定。
林默很镇定,抬头仰视,问道:“你找我?”
“是的。”
“为何找我?”
“找你帮忙。”
“你怎么单单找我,而不是别人。”
林默并没有问他帮什么忙,大家素不相识,帮忙又不是喝酒吃肉,他可没那心思上赶着找麻烦。
虚影人脸居然在叹气,伸出一只手,食指伸得笔直,指了指林默身体。
“你身上有冥官气息。”
“冥官气息。”林默自己从来没感觉到,不过他突然感觉到法袍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一粒分神沉浸进法袍空间,他看见一块黑色牌子正微微振动。
他顿时想了起来,这块牌子就是他在幽冥担任司录郎时,授予他那块身份腰牌,当年广闻天调他去做守藏室时,不知是忘了,还是故意而为,将腰牌留给了他,直到离开幽冥也未收回。
阵图隔绝天地,连情结手镯的气息都无法流泻半分,更别说这块一直以来没啥动静的腰牌了,城隍是怎么知道的?
城隍幽幽道:“神明望气与修行者不同,掌管一方水土,对气运、同类尤为敏锐,你的法袍很不错,隔绝天机,但身上侵染的冥官气息,在我眼里相当明显。”
林默摸了摸鼻尖,道:“你的意思是,所有神灵都能感觉到我的不同。”
“当然不是,冥官才能感觉到。”
城隍看起来很诚实,展现的形象和神龛上坐着的泥塑金身有很大不同,看上去多了几分土气,也没那么英明神武。
林默摸出那块牌子,在手上抛来抛去,道:“这块牌子早就不该属于我,所以我没办法帮你。”
作势欲退出正殿。
城隍急了,赶紧道:“上官且留步,听我把话说完。”
林默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微有不忿道:“既然有事相求,高高在上算怎么回事。”
城隍赶紧抱拳说了声抱歉,虚影似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泥塑金身挣脱出来,一步来到他面前。
身材依然高大,林默头顶才平齐他胸口。
城隍身子渐渐缩小,直到与他身高差不多,看起来相当虚弱,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香案前蒲团上,指了指旁边蒲团,道:“上官请坐。”
林默坚持道:“早说过我不是你的上官。”嘴上说着,还是坐了下来,拿起葫芦,小口喝着酒。
城隍看了他一眼,道:“下官这里也有不少珍稀好酒,等下官有能力动用空间法器,送上官几壶。”
“黄泉路免了。”
林默对黄泉路酒早有了心理阴影。
城隍爷诚惶诚恐道:“百花天的百花酿,本地的流真酒,小的都存了些,自然不是黄泉路,不吉利,晦气。”
林默又喝了一口,见对方眼巴巴看着,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摸出一壶递过去,叹着气道:“还是我先请你喝一壶。”
城隍爷双手接过,捏碎封泥,往嘴里倒了一大口,半晌才长出了口酒气,以袖拭嘴说道:“好些天没喝过了,真馋了这口。”
敢情这位还是个酒鬼,怕不是醉死的?
林默暗自腹诽。
城隍爷道:“小姓郑,郑洪,草字泽感,曾任前朝礼部尚书,好酒,素有文名,出使定国时,喝酒太多,醉酒而死,不过这一死也换来了定国百年不战的承诺,算是不幸之大幸。”
“所以就换来了塑成金身,受人敬仰的神明之身。”林默摸着鼻尖,只能感慨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郑城隍讪讪道:“也算为国捐躯。”
不愧是文人,捐躯这个词用得好,做了神灵确实没了以前肉身,只能以香火不断沐浴阴神之体,塑成金身,魂魄方才不会消散于世间。
林默猛然想到了什么?
魔域魔修的金身莫非也是用同样方式塑成。
好像又不太对,魔修金身煞气更足,与神明金身气运香火有本质不同。
“有事说事,我可不想闲扯淡。”
郑城隍赶紧躬身道:“说来话长,上官性急,下官就长话短说。”
他指向城西方向,说道:“不知上官可知囚人岭?”
“打那边来。”
“唔——”郑城隍道:“上官又可知囚人岭为何叫这么个怪名字?”
林默真想往这位城隍爷脸上来上一拳,让他先弄清楚什么叫长话短说。
不过他还是相当有兴趣,因为那块石碑,因为那场莫名其妙的大火。
郑城隍见他眼睛老往自己脸上瞥,神色不善,心头有点发毛,立马不再提问,说道:“囚人岭,囚人岭,自然是关押人的地方,不过关的不是普通人,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而是一尊凶神,关押的方式相当特殊,由天上神仙亲自出手,以无上仙法封印在岭上,迄今已千年之久。”
“鬼门关?”林默脱口而出。
郑城隍怔了怔,不失时机拍了句马屁:“上官果然慧眼如炬,竟能看到鬼门关。”
林默不想跟他计较,仰着脖子喝酒。
“没错,就是那块刻有鬼门关的石碑,正是封印凶神的结界,屹立千年而不朽,我也是做了城隍,才知道这个秘辛。”
郑城隍也往嘴里灌酒,叹着气道:“之所以知道,也是因为我这破庙与囚人岭气运相连,天授神通,塑成金身那天,自然就知道了个中原由。”
林默看着他,眼睛里流露出同情。
做神灵不似修行者,金身塑成,神通自成,无需忍受闭关悟道的漫长岁月寂寞,这些知识不管少阳藏经阁,广闻天守藏室,还是后土宗秘库中的书本都有记载,当然神灵也有神灵修行之道,成效不大,受益金身,也累于金身,很难突破天运气数桎梏。
郑城隍接着道:“原本囚人岭镇压凶神,也能给碧落城带来运数,可这种微妙平衡,却在半月前被打破。”
半月前,正好是城中发生离奇命案那天。
林默开始觉着这件事有意思起来。
“封印结界千年,自然不如早些年稳固,这些年来,下官也在努力维系着囚人岭鬼门关石碑上的符咒气数,也屡次提醒过当地郡守,让他请几位上仙前来,查看岭上结界,可历经数任,都是巧言令色,惺惺作态,只为自己平步青云,哪管一城百姓死活。”
郑城隍道:“寸积铢累,危机总有爆发那天,半月前,下官突然感受到符咒异动,意欲登岭查看,却不想气运相连,术咒反噬,已将下官困在这座庙中,身边文武判官、诸路将军、日夜游神同样如此,甚至比下官还惨,香火金身日日流散,被囚人岭上那尊凶神吸走。”
他不停喝酒,酒壶很快空了,喝完最后一口,一声长叹:“想来那凶神尚未完全脱困,否则此时只怕已杀入城中,吸光全城百姓血肉,可惜小神如今有心无力,邀请诸庙神灵相助,却不得回应,无奈才以最后这点神通投影上官,寻求帮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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