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眼前长满麻子的男人一跃而起,手里还不忘拉着她脖子上的金项圈。
以至于她也跟着站了起来,玉簪脱落,墨发洒落在肩头。
秋风刮过,发丝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庞。
“啊!”
这次是两声尖叫,一高一矮俩家丁头也不回地跑了。
“两位大哥等等我呀!”
李荀月脚下像是踩着两个轮子,飞快地转了起来,顾不上糊了满脸的长发。
家丁百米冲刺到了安全地带,终于听不到女人银铃般的笑声,刚想歇口气。
“两位大哥?”
月光下,一张惨白的脸蛋又突然出现。
两位大哥晕了,晕倒在一滩可疑的水渍中,留下懵逼的李荀月。
她还不知道回家的路呢!
沿着有点记忆的街道一路直行,拐错六条小巷,走进三个死胡同。
终于走到了东泉街顶头的“李己食肆”。
当然不是叫“李己”,而是牌匾早被经年的风雨打磨得破旧不堪,“己”字旁边的“言”刚巧掉了漆。
李荀月绕到后院,看到西边屋子的窗户漏出点点烛光。
“这丫头死了,吴县丞答应我们的事情还作数吗?”
“他敢反悔,我就等县令回来后,告到衙门前,说他强抢民女!”
纸糊的窗户藏不住秘密,李荀月靠在窗边,听舅舅李勺和舅母潘氏话事。
记忆中,李家一共七口人,当家的是她外祖父李十味。
舅舅李勺和舅母潘氏育有一女,名为李瑜,如今在寿县最火的天香楼做主厨。
她母亲李肴娘六年前丧夫,带着小儿子肖砚知搬回李家,现在又多了一个李荀月。
在古代,这算不上庞大的家族,但就算只有几个人,嫌隙腌臜也没有断过。
李勺自私贪婪,惯会投机取巧。
两个月前的暴雨季,洪州境内最大的水坝——老虎坝轰然倒塌,上游的洪水淹没了坝下的四个村庄。
距离上次坍塌重建才过去三年。
形势危急,朝廷下令在湖州各县征发力役,凡是符合条件的男丁必须要去修筑堤坝。
李勺和潘氏设计将李荀月绑了送到县丞府,以此来换取免除服役。
潘氏有些心虚,“等公爹和小妹回来,我们怎么交代呢?”
三月前,李肴娘突然病情加重,李十味带着她和肖砚知去别处寻医,这才被李勺和潘氏钻了空子。
“这简单,”李勺咂巴了口酒,“就说那丫头放不下锦衣玉食的生活,自个儿要去给县丞做妾,没想到福薄,当晚就死了。”
他轻笑一声,好不得意,“官爷家里的私事,谁敢仔细打听?”
潘氏也咯咯笑起来,“瑜丫头想的主意一箭双雕,既免去了你的徭役,又除去了李荀月这个碍事的。
小妹受不了打击,死了最好。她一死,李家以后全都是你的!”
兴许是太高兴了,潘氏将摇椅晃得嘎吱响,结果乐极生悲,“砰”的一声椅子坏了,把她摔了个大马哈。
“诶哟喂这破东西,你怎么还没修好!”
此般河东狮吼,震落了屋顶的瓦片。
李荀月的视线随着瓦片从破损的房檐滑落到结满蛛网的墙角,然后慢慢转向打了无数次补丁摇摇欲坠的后院小门。
她又从记忆里捕捉到食肆的破旧桌椅,日复一日的门可罗雀,账本里消失的数字……
脑子里缓缓打出一个问号——有什么值得惦记的?
李荀月悄无声息地溜回屋子,在她娘的被褥下左掏右掏,终于找到了几块碎银。
一边念叨着“待我发达了一定给您换成碎金子再放回去”,一边麻利地褪下锦衣金饰,塞进床底的腌菜罐子里。
而后纵身跃进漆黑萧瑟的秋夜,头也不回地朝远处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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