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的方桌，原本刚刚好。
又加进来两人，就显得有些拥挤。
李荀月往肴娘身边又挪了点，尽量离谢旻远一些，而后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崔士商，用口型问道，“什么情况？”
崔士商笑得十分心虚，“本想来取食盒，不巧碰上你们吃饭。”
所以你就毫不客气地入席了是吗？
还顺捎上了这位？
察觉到对方的目光，谢旻抬眸回视，淡淡地说了一句，“看来你身体已经好了。”
李荀月左手一哆嗦，“还是有点不太舒服……”
崔士商：“大过年的，吃饭吃饭。”
自打李荀月走后，谢旻已经许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饭菜了。
伙房的厨子受过李荀月的点拨，做出的菜品谈不上难吃，只是吃得让他的嗅觉又出走了。
他饿得慌，日子过得不舒坦，就想起远在寿县的崔士商。
此人说去找神医，怎么一去不复返了？
莫不成在那巴掌大点的地方纸醉金迷、乐不思蜀了？
果不其然，他刚下马，便瞧见崔士商打扮得一丝不苟，提着两大包东西喜气洋洋地出门。
崔士商要走，谢旻便拦。
崔士商着急，谢旻更是不紧不慢地盘问这些日子他寻找神医的进展。
闹了半日，最后竟然莫名其妙地坐在这院子里，吃起了年夜饭。
谢旻品出了点门道。
原来李荀月的伤早就好了，她与崔士商做了出戏，两人一起跑路回了寿县。
谢旻生怕最恨旁人愚弄他，尤其是这两人若无其事地在他面前交头接耳，上演姐妹情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等吃完这顿饭收拾他们！
热腾腾的菜肴摆满了桌子，李勺站起身，将自家酿造的果酒依次给大家满上。
酿酒的方子是御膳房的师父教的，比外头酒肆里卖的要更加醇厚。一打开，酒香馥郁，未饮先醉。
李十味作为家中的长辈，第一个举杯。
“欢迎两位小友能够光临寒舍，既是月丫头的朋友，那就是家中的贵客，请你们不必拘束。”
李荀月偷偷瞥了一眼谢旻，他抿着唇，并未反驳。
还好，没有发飙。
酒过三巡，崔士商已经醉了。
他红着脸，把手搭在谢旻肩上，嘟嘟囔囔说道，“我不怕你！你官儿比我小！”
李荀月赶紧把他从谢旻身上拉下来，往他嘴里塞进两块马奶糕，“你醉了！别说话！”
可别在她新买的房子里闹出人命！
崔士商“呜呜”了几声，又把马奶糕从嘴里取出来，送到谢旻面前，“说好了请你吃就请你吃！”
马奶糕上黏连着疑似口水的东西……
救命！
李荀月觉得谢旻已经在发飙的边缘。
一双筷子夹住糕点，霸道地又将马奶糕送回了崔士商的嘴里，他重心不稳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了个跟头。
“吃你的去吧！”
谢旻衣袖一挥，筷子稳当当地落在崔士商的碗碟上。
得益于谢旻这只公蝗虫，剩下五个食盒被吃得干干净净，一点儿也没有浪费。
李十味看向他的眼神带有不明所以的赞赏——
“男人，能吃是福！”
他只当崔士商和谢旻是寻常人家的俊秀儿郎，是李荀月在老虎坝认识的朋友，酒劲上头便壮着胆问，“可有许配人家？”
李荀月：……
崔士商：……
谢旻：……
“我已经有婚约了，”崔士商摆摆手，接着朝谢旻挤眉弄眼，“他还是孤家寡人一个，都已经寡出神经病了！”
他拍了拍谢旻的肩膀，“老弟，你赶紧娶个媳妇，没准就能正常点了！”
李荀月目瞪口呆地看着，深深觉得明日崔士商酒醒后会懊悔到掐死自己，亦或者他根本活不到明晚就被谢旻给宰了。
“时候不早了，二位赶紧回去休息吧！”
李荀月笑着将崔士商往门外推去，如果今夜注定要发生命案，那么她希望是在她家之外。
崔士商不干，“我不走！我要守岁！”
“这儿又不是你的崔宅，你守哪门子的岁！”
谢旻耐心已然用尽，一脚将崔士商踢出了后院门。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哨音划破了宁静，紧接着，烟花从四面八方腾空而起，带着超乎想象的壮丽，在夜空中骤然绽放。
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个天际，如同晨曦初露，万物复苏。
院中的喧闹悉数暂停，所有人抬头望向绚烂的天空。
“新年大吉！”
李十味塞了一个红包在李荀月手中。
见对方怔愣地看着他，李十味赶忙解释，“不是食肆里的钱，是我以前攒下来的。”
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在烟花五彩光芒的映照下，脸上比往日少了几分苦大仇深，精神得多。
“这些日子，辛苦了。”
李荀月习惯在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无论是不是发自内心。
笑容是她的面具，是她的保护壳。
可这一刻，她突然觉得脸上的肌肉有些僵硬，很想放松下来。
收到新年红包之后该做什么？道谢？磕头？
好久没有人和她一起过年了，以至于她都忘了过年还有这么多的程序。
“谢谢外祖父，新年大吉。”她终于开口说道。
“李爷爷，我也要。”
八尺男儿崔士商嘟着嘴巴，跟李十味撒娇，惊掉了众人一层鸡皮疙瘩。
李十味从兜里掏出一叠红包，笑呵呵地说道，“都有都有。”
肴娘、肖砚知、崔士商都拿到了。
“谢谢李爷爷，祝您新年大吉！”崔士商欢欢喜喜地接过红包，跟李十味道新年祝福。
他是家中的幼子，聪慧机敏，人俊嘴甜，常常哄得长辈们眉开眼笑，过年拿一箩筐红包是顶顶正常的事儿。
谢旻的衣襟里也被塞了一个。
红包薄薄的，里面塞了几个铜板，但兴许是李十味放在兜里捂得太久的缘故，谢旻觉得衣襟处有些发热。
他张了张嘴巴，但谁也没有听见声响。
也许是被烟花盖住了。
看起来，至少在今夜，所有人都得到了短暂的慰藉。
等烟花燃尽，黑夜又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沉默。
李荀月终于听清了谢旻的话语，唇角笑意还未收起，霎那间汗毛陡立——
“你早就知道，之前指使吴三声绑架你的人是李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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