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今天叶子居然要嫁人了。
我要拦住花轿,谁也别想把我的叶子抬走。
我向着叶子家,一路奔跑,跑累了,我就快走,走一段,我又跑。我这样气喘吁吁,一路走一路跑来到了叶子家。叶子爹和叶子娘正把院子里的桌子板凳擦拭干净,他家的案板上放着摞得高高的杯盏碗碟,他家的门框边贴着红色的对联,一只半大的狗躲在墙角蠢蠢欲动,总想过去叼起当院里的一块骨头。
我问:“叶子呢?”
叶子娘没好气地说:“你找我家叶子干什么?我家叶子嫁人了。”
我问:“嫁到哪里去了?”
叶子娘说:“嫁到山外去了。”
我跑出她家家门,沿着坡道跑到了街面上,鞋子娘站在半坡喊道:“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沿着寂寥无人的街道,跑上了通往山外的道路。我跑得很快,耳边风声呼呼划过,我的手臂摆动着,像翅膀一样,我幻想着自己能够飞起来,一下子就飞到了叶子的面前,然后像打虎武松一样,三拳两脚将迎娶叶子的那些人打倒。他们坐在地上求饶,我抱着叶子骑在马背上,一溜烟地驶往远处山巅上的城堡。
我跑着跑着,跑得汗流浃背。我跑上了一面山坡,站在山顶上,看到有一行人沿着山坡向下走,他们吹吹打打,抬着花轿。我想,他们抬着的肯定就是叶子,我站在山巅上大声叫喊,但是喧天的唢呐声和锣鼓声盖过了我的叫声。
我沿着山坡向下追去,我没有走下山的小道,我向着他们径直冲下去,想要拦截住他们。我跑得太快了,头重脚轻,栽倒在斜坡上,我像个皮球一样蹦蹦跳跳,碾压过丛生的枣刺,压过了一大片荒草,我的头磕在一块突起的石头上,刚感觉到疼痛,另一块更大的石头磕向了我。我手忙脚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身不由己。后来,一片树丛挡住了我,我终于停了下来。
我心神疲惫,痛苦万分,无可奈何,我慢慢爬起来,感觉手脚还能动弹,脸上黏糊糊地,一摸,摸出了一把血。我不知道头上什么地方破了,也顾不上查看伤口,我继续向下追去,想要拦住叶子。
在山下一条小河边,我终于追上了那群人。他们手中的唢呐和锣鼓一齐停下来,所有人都看着满脸是血满身是土的我。我跑到了花轿前,想要揭开红色的帘幕。
花轿前一名看起来比我大的青年拦住了我,他问:“你要干什么?”
我说:“叶子是我老婆,你们不能带走。”
我对着花轿大喊:“叶子,叶子。”
叶子揭开了帘幕,我看到他满脸都是泪水。他扶着栏杆,想要走下来。
那名青年看着我,有看着叶子,他突然明白过来,他喝道:“哪里来的小淫贼,小秃驴,给我打。”
那些抬轿的人扑过来,他们你一拳我一脚,将我打倒在地,他们的脚踩在我的身上,我在地上扭曲翻滚着。
那名青年对叶子说:“今晚就看身子破了没有,要是破了身子,老子找你爹娘要个说法。”
叶子想要扑过来,两名男子一人拉着她一只手,将她按回到了花轿里。
他们要抬着花轿走,放开了我,我站起身来,又向花轿扑去。他们翻身过来,又将我打翻在地,用脚踢着我,像踢着一个皮球。
后来,我失去了知觉,倒在了路面上。他们抬着花轿,从我身上走过去。
我不是武松,我只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小和尚。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老中医家中。老中医说,他行医归来,骑着毛驴,远远看到一群人在殴打我,他赶过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走远了,而我被打昏了。他把我放在毛驴背上,驮回了家。
他问:“那群人为什么打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是一名和尚,和尚注定了不能和任何一个女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而我和叶子有了这层关系,任何人都会认为我是一个小淫贼,一个不守清规戒律的色和尚。我是一只青蛙,我注定了不能爱上天鹅。
我在老中医家躺了三天,这三天里,我的心冷到了极点,苦到了极点。我仔细回想自己不算漫长的一生,被人拐卖,爹置之不理;受尽折磨,却只能给自己诉说;和翠儿相约,找不到翠儿;喜欢上了叶子,叶子却嫁给了别人,而我却差点被人打死……生活告诉我,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动物,任何人之间就没有什么有爱和关怀。
我一定要报复。
三天后,我的身体恢复了,回到香涌寺,突然发现,三师叔不见了,寺庙里多了一个异常漂亮的女人。
我不知道这个女人来自哪里,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为什么上山,但是,我很不喜欢这个女人,她不但刁蛮,而且异常固执,寺庙里的生活本来很平静,然而自从有了她,寺庙里就鸡飞狗跳。
她对寺庙里的一切都不满意,尤其对矮胖子,她嫌矮胖子做的饭菜不好吃,又嫌矮胖子见了她不问候,他一见到矮胖子,就会横眉冷对。他看到我照样板着脸,好像我欠了她半吊钱。我起初还以为她对每个人都这样,后来看到她对凌光祖面带谄媚,对二师叔满面春风,才知道她是在欺负我和矮胖子。
她这么挑剔,按说应该来自大户人家。然而大户人家的女儿身上有一种孤傲的气质,这是别人模仿不来的,是从小就拥有的优裕的家庭环境培养而来的,而且那时候的大户人家的女儿都识文断字,上过新学。那么她出身于贫寒之家吧,看起来又不像,她的首饰戴了一套又一套,衣服也式样翻新,而且还有一双城市里的阔太太才拥有的貂皮大衣。
她可能很聪明,她知道这个寺庙里凌光祖和二师叔处于上等阶层,我处于下等下层,矮胖子处于更下等的阶层,而她自己把自己归入了上等阶层,所以就有意识地欺压我和矮胖子。
我和矮胖子商量怎么报复她。
有一天,天气阴沉,寺庙里香客稀少,矮胖子让我到寺庙后找艾蒿,他要编成火印子。我就去了。因为香火旺盛,寺庙前是通衢大道,可以并排行驶马车;寺庙后是一条羊肠小道,仅能容一人通过,道路两边是丛生的荆棘。
我沿着羊肠小道到山坡下行走,山坡下有一片艾蒿丛,艾蒿是做火印子的上佳材料。我刚走了十几米,就与那个女人相遇了。她上山,我下山,她一路走得很急,因为天色阴暗,远处响着隆隆的雷声。
女人站在下面喊道:“你快给我让开。”
我站在上面喊道:“你快给我让开。”
女人喊:“你是个什么玩意,快让开。”
我也喊道:“你才是个玩意儿,快让开。”
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紧接着滚滚雷声在耳边响起,天空中掉下了豆大的雨点,砸在我的脊背上,让我哆嗦了好几下。我本来想要让开,可是我看到那个女人也哆嗦了几下,心中涌起了快感。我不让了。
我不让,她也不让。我淋雨,她也淋雨。本来,只要她一侧身,或者我一侧身,另外一个人就可以通过了。可是想到她对我总是不友好,我偏不给她侧身。
我等着她给我侧身,她也没有侧身。我想着,你才来寺庙几天,小爷在寺庙里一把土一块砖建寺庙的时候,你在哪里?小爷在寺庙里给泥塑涂色的时候,你在哪里?小爷把寺庙经营得红红火火了,你才来了,你来了就给小爷摆谱,你算个老几,小爷才不吃你这一套。
女人望着我,我望着她。都在淋浴,都在痛苦,但谁也不愿意侧身让一下。现在下雨了,艾蒿淋湿了,我只能回到寺庙里,只要回到寺庙我就不淋雨了,但是只要她能够遭受淋雨之苦,我也不怕淋雨之苦。
只是可惜,我肚子肿胀,想要上茅房了。
突然,我的身后响起了叫喊声:“呆狗,呆狗。”是矮胖子的声音,他问:“你在那里做什么?下雨了,下雨天外面是不能呆的,呆久了会生病了,生病了可就麻烦了……”
我打断他的话说:“我在这里和人顶牛。”
矮胖子来到我们身边,看到我们满身都是雨水,个个冻得脸色煞白,他一下子乐了。矮胖子说:“呆狗,你等着,我马上回来,我给你带一个好东西,你肯定想不到,但是你看了肯定会很喜欢……”
我说:“我快等不及了,我想上茅坑。”
女人脸上带着阴险的笑容:“哼哼,都要上茅坑了,还不让,老娘等着你把屎尿拉在裤裆里。”
我说:“我偏不把屎尿拉到裤裆里,我偏不让你如意。”
过了一会儿,矮胖子拿了一把雨伞,他欢天喜地地把雨伞递给我:“呆狗,给你雨伞,你把雨伞撑开,就淋不上雨了,雨伞平时用不上,下雨天才能用上……”
我说:“我急着要上茅房。”
矮胖子说:“那你快去,我换你。你知道茅房在哪里?往左边走,拐弯再走,墙角就是。”我上了无数次茅房,肯定知道在哪里,不需要他指点。说话啰嗦,是他的一贯特点。
我爬上几个台阶,看到矮胖子一手搭着雨伞,一手叉腰,脸上写满了得意和满足,嘴上絮絮叨叨。那个女人脸上满是沮丧,她快要哭了。
我上完茅房后,跑过来替换矮胖子,矮胖子说:“行,你先撑着,我做好饭就来换你。”
我打着雨伞,用眼角得意地看着淋成了落汤鸡的女人,女人嘴唇冻得乌青,浑身瑟瑟发动,这时候,她再也撑不住了,她侧身说:“老娘不稀罕和你赌气,你下山吧。”
我说:“我更不稀罕和你赌气,你让我下山,我偏不下山,我要上山。”
女人想要抢在我前面上山,我用肩膀抗住她,偏偏要走在她的前面。哼哼,你别想在我面前占到任何便宜。
以后,我再见到这个女人独自一人的时候,就模仿者她的口气说道:“老娘不稀罕和你赌气。”她满脸通红,赶紧转身离开。
我和矮胖子都过上了太平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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