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圈外的四个人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个被拦羊铲拍破头皮的人,抓了一把土按在伤口上,然后撕破衣服包起来,果然是一名悍匪。
太阳升起来了,像被血染红的一样,草原上的太阳看起来特别大,像一个巨大的车轮,滚出了地平线。
那四个人停止了攻打,他们拿着手中的长刀收割地上的荒草,然后把一抱抱荒草捆成了一个个麦捆子,划根火柴点燃,麦捆子冒着浓烟,熊熊燃烧起来,他们两个人抬着麦捆子,一二三,扔过了矮墙。他们一连扔出了好几个麦捆子,羊圈里立刻浓烟滚滚。
燕子站在羊圈门口,被滚滚浓烟淹没,我听见了她剧烈的喘息声,我对着浓烟喊道:“快爬上来。”燕子用手掌捂着嘴巴和鼻子,从浓烟中冲了出来。
四个人两个一组,又开始了爬墙,他们很快就爬上了墙头,墙头上的拉着墙角下的,然后一起翻下墙头。
滚滚浓烟也灌进了羊舍里,一百多只羊一齐咩咩叫唤,它们一齐冲出了羊舍,在羊圈里四处乱窜。那四个人被羊群冲得东倒西歪,他们气急败坏地用长刀看着羊,羊血染在羊毛上,红妆素裹,分外凄惨。
我们站在羊粪堆上,看到四个人冒烟爬进羊圈,想要翻墙出去,又担心他们会骑马赶上。后来,看到羊圈里浓烟渐渐消散,我们奔向了羊舍里。
羊舍只有一扇门,只要把守住这扇门,他们就休想进来。
我让燕子躲在羊舍里,我把守着门户。
来到了羊舍后,我才意识到这一步走错了。我守着门户通道,他们很难进来,但是我们也不能出去。现在,我们身陷绝境,连回旋的余地也没有。然而,当时除了逃进羊舍,再没有任何办法。
羊舍没有门,也没有窗,只留了一个像门那样的洞口,方便羊群出入。洞口宽不足半米,仅能容两只羊并排穿行。他们人数虽多,但也只能一个跟着一个走进来。
一个身材高大的人走过来,手中握着长刀,我闪身在门后,举起了木棍,那个人的脚步刚刚迈进来,我的木棍就砸下去,那个人赶紧撤回了脚步。
那个人改变了战术,他抡着刀片,向里冲。我要用木棍向下砸,只会砸在他的刀片上。那个人看起来确实是个练家子,一把刀在他的手中挥舞得密不透风。
木棍有一米多长,而刀片不到一米,我把木棍当成了长枪,向他身上戳去,他不得不用刀片格开木棍。我们两个隔着羊舍们展开了缠斗,他在门外,我在门里。
突然,门外有一个人藏身在羊舍的墙角,当我的木棍刚刚伸出来,伸到尽头的时候,他突然扑上去握住了我手中的木棍。木棍不能动了,门外的大个子举起了刀片。
燕子在羊舍里看到了这一切,她大喊一声:“圪蹴。”我下意识地蹲下身去,燕子端着长长的拦羊铲,铲向大个子的头颅。上面说过,拦羊铲的中间是细长的枣木杆,枣木极具韧性,端起来后晃晃悠悠,拦羊铲在我的头顶上方,晃晃悠悠地铲向大个子。大个子看到明亮的铲刃直奔过来,他只来得及惊叫一声,耳朵就被削掉了。这一铲本来是奔向他的脑袋的,没想到晃晃悠悠去了耳朵。
圪蹴,是关中方言,意思就是蹲下。从小出生在关中的我能够听懂,但是生活在塞北草原的大个子听不懂。关中方言自成体系,是汉唐的国语。关中方言有很多别人听不懂的话,比如把蹲下叫圪蹴,把地面叫脚地,把父亲叫大,把娃娃叫碎子,把好叫嫽咋咧……我曾经给燕子说过很多关中方言。
握住我木棍的那个人看到大个子的耳朵被铲下来,就赶紧放开了木棍,他害怕他的手臂也被拦羊铲铲下来。
被铲掉耳朵的大个子退后几步,用手摸着耳朵的地方,他没有摸到耳朵,却摸出了一手血,他悲怆地叫了一声:“我的耳朵哪。”就坐在了地上。
我用木棍把掉落在地上的耳朵挑起来,抛给他,说:“给你的耳朵。”
大个子把耳朵捡起来,试图粘在长耳朵的那个地方,可总是粘不上去,他一松手,耳朵就掉了下去。大个子看着手中的耳朵,几乎要哭出来,他怀着悲痛的心情喊道:“我的耳朵哪,咋变成这样了。”
一个金属的声音喊:“哭什么?妈的,死一边去。”
大个子像被踢了一脚的狗一样,呜呜叫着躲在了墙角。金属声音的人站在羊舍门外叫喊:“里面的兄弟,咱们往日无仇,近日无冤,不打不相识,出来交个朋友。”
我回头看着燕子,燕子摇摇头。我当然不会出去,我知道这是圈套,我们将对方打伤了好几个,如果贸然出去,他们肯定会报复的。
金属声音看到羊舍里没有反应,就和另外几个人驱赶着羊群冲进羊舍,他们想让羊群冲乱我们的阵脚,然后趁机冲进来。羊群闹嚷嚷地冲进羊舍门,燕子挥舞着羊鞭,啪啪几声过后,羊群赶紧又退出了羊舍。长期的放牧生活,已经让羊群对于鞭声有一种天然的恐惧。羊群最害怕的,是清脆的鞭声。
太阳越升越高,羊舍愈来愈亮,从羊舍门望出去,我看到羊群挨挨擦擦地挤在羊圈的墙角,眼睛中露出了觳觫的神情,几头被砍断脖子的绵羊,躺在地上,脖子上还在汩汩淌着热血。一只老鹰站在墙头上,眼望着羊圈里的羊尸,跃跃欲试,阳光将它弯钩形的黄色嘴巴,染成了红色。
羊舍门朝向西边,我们在里面能够看到他们,他们在外面看不到我们。
门外的几个人又头对头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然后,没有耳朵的大个子和额头上被拍了一羊铲的小个子,走出了羊圈门。现在,羊圈里只剩下了两个人,他们两个人,我们两个人,两个人对两个人,我们应该会有胜算。
我对燕子说:“冲出去,先把羊圈里的这两个解决了,等到那两个受伤的回来了,就好解决了。”
燕子说:“好。”
就在我提着木棍,准备冲出去的时候,突然看到门外那两个人进来了,他们手上拿着马鞍,小个子拿着两个,大个子拿着一个。
金属声音手持两个马鞍,一手一个,向着羊舍走来,他的后面跟着小个子;小个子左手挽着马鞍,右手拿着长刀。大个子和另外一个人,一人拿着一把长刀。
金属声音走到了羊舍门口,我抡起棍子砸过去,他用马鞍挡住了;我又用棍子捅他的胸部,他又用马鞍挡住了。趁着这个机会,后面的小个子从金属声音的身边钻进来,矮着身子,捅过来一刀,我无法阻拦,大腿上火辣辣地一痛,几乎摔倒了。
燕子蹲下身子,拦羊铲递过去,铲在了小个子的小腿上。小个子缩回去了,但是金属声音冲进来了,他挥舞着马鞍,砸向燕子手中的拦羊铲。咣当一声响,拦羊铲掉在了地上。
情况异常危机,依靠我一根木棍,无论如何也挡不住这几把长刀,我当时没有多想,就扑上去,将金属声音压倒在羊舍门口,堵住了他们冲进羊舍的脚步。只要他们走不进羊舍,燕子就是安全的。
金属声音比我要高半头,我将他扑倒的时候,嘴对着他的肩膀,我张嘴就咬住了一口肉,嘴巴里有一股腥咸的味道,我听到金属声音在我的身下发出了长声哀嚎,声音一点也不金属。
接着,我的背上就感到一阵一阵疼痛,其余的三个人抡起长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在我的后背上。我还听见了金属相撞的声音,那是燕子捡起了拦羊铲,和那几把长刀在死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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