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后,黑白乞丐将我抬到了地下室里。这个药铺的郎中是江湖中人,药铺有一条逃命的密道,密道要从地下室穿过。白乞丐对我说,因为有人盯上了我们,担心对我不利,就将我藏在地下室里。
然后,整整一天,我都没有再见到他们。我躺在地下室的床上,醒了睡,睡了醒,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回来了。外面大概是天黑吧,他们三个人都显得很累,黑乞丐的手臂挂彩了,用绷带绑着,挂在胸前。这种对外伤的包扎方式,不是药铺的,而是军队里的,药铺里没有绷带。
今天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燕子走到我的床前,他用手抚摸着我的额头,问道:“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我对着她笑笑。我想问他们今天发生了什么,可惜没有力气说话。
地下室里有一张木桌,木桌上点着一盏油灯,他们三个人围坐在木桌边。燕子说:“一定要把丐帮的阴谋告诉旅长,让旅长早作防备。”
白乞丐说:“看今天的情况,应该是旅长得知了,要不然,也不会做出防备。可是,旅长既然知道了,为什么不把丐帮连窝端掉。”
燕子说:“会不会旅长在放长线钓大鱼。”
白乞丐说:“只会是这种可能,可是,看今天的情形,也实在太凶险了。”
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很想知道,可是他们不说。
过了一会儿,郎中走进来了,他先看了看我的伤情,然后也坐在了木桌边,对他们三个说:“你们怎么到这个时辰才回来,听着外面的枪声炮声,我的心都揪紧了。”
白乞丐说:“天刚亮,我们从这里走出去,就听到城外传来了炮声,还有几发炮弹落在了城里,日本人的飞机也出动了,向着城墙里扫射投弹。我们知道打仗了,就赶紧跑到城门口,看到城门打开着,但是只有军队才能出入,别的人不能出入。我看到一支几百人的军队开出去,背着枪支和大刀,我就断定,打仗的地方,不在城墙边,可能在距离城墙还有一段距离的阵地上。”
郎中说:“城北门外有一座山,山上驻扎了一支中国队,可能战役是在那里打响的。”
白乞丐说:“是的,应该是的。到了正午,就看到一个骑马的人跑进北门,浑身是血,他跑向教堂的方向。时间不大,就有人骑着马跑到北门口,大声叫喊关门,关门,守城的士兵把北门关闭了,城内的军队上了城墙,而城外没有一个人回来,早晨我看到的那几百人,估计都战死了。”
郎中看到黑乞丐,他问:“你那么挂彩了?”
黑乞丐说:“和丐帮那些败类打的时候,挂彩了。”
郎中惊讶地问:“中国人和日本人打仗,丐帮跑出来干什么?”
黑乞丐没有说话,白乞丐说:“我一会儿会说到的。当时,城内的军队上了城墙,时间不长,攻城的日本人就靠近了,日本人的炮弹落在城墙上,炸出一个缺口,守城的军队就把石头瓦片填上去。多伦城墙是用粘土搅拌杂草垒砌的,阻挡不住日本人的炮弹。城墙被轰开了一个缺口后,日本人就挺着刺刀冲进来,关键时候,有几百头牛,都被棉布堵住了耳朵,尾巴点着了,这群牛冲向城墙的缺口,将刚刚冲进城来的日本人踩死了。日本人停止了进攻,中国人趁机用瓦渣石块堵住了缺口。”
郎中说:“这个火牛阵,田单就曾经用过。”
白乞丐说:“是的。日本人退走了以后,天空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气球。气球是红色的,在蓝色的天空中显得分外惹眼。当时,城墙里的所有人都看到了气球,但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放气球,放气球用来干什么。气球升上来后,日军的炮弹又飞来了,落在气球所在的地方。这个气球来得很蹊跷,中国人在守城墙,他们不能去查看,我们就代他们去查看。看到放气球的地方后,感觉更奇怪了。气球被绑在教堂外的一棵大树上。而那些炮弹都落在教堂周围。如果我们判断没有错的话,气球是给日本人指示位置的。”
我想,白乞丐的判断肯定没有错,气球就是给日本炮兵指示方位的。
白乞丐接着说:“日本人先后发射了十几发炮弹,教堂有一间房屋倒塌了,教堂周围的民房倒塌了几十间。今天白天挂着小风,如果没有风,估计日本人的每颗炮弹都会落在教堂里。教堂是中国队的指挥部。城内有人放气球,是为了给日本人指示中国队指挥部的所在地。”
我想,这是谁呀?这么狡诈。
白乞丐说“炮弹一停,街道上就出现了上百名人,有的拿着枪,有的拿着刀,悄无声息地冲向教堂所在的指挥部,与此同时,城外的日本人也发起了冲锋。我判断,城里这上百号人,事先与攻城的日本人联系好了,一旦城中升起气球,日军就对气球的方位发射炮弹。炮弹一停,这上百号人就攻向中国队的指挥部,外面的日军也开始了攻城。”
郎中惊叫道:“这个计策太恶毒了。”
我想,这几百号人是干什么的?难道是日本人预先安插进来的特务?
白乞丐说:“当时,指挥部里只剩下十几个人,还包括马夫、伙夫这些勤务人员。一百号人冲到指挥部门口,指挥部的门楼上架起一挺机枪,机枪突突叫着,打死了冲在最前面的那十几号人,指挥部的门口还堆起了沙袋,沙袋后是端着步枪的士兵。我想,指挥部很有可能预先得到消息,做好了防备,要不然,门口怎么会预备了那么多的沙袋。可是想想又不对,指挥部预先得到消息,为什么只留下了十几个人,让指挥部涉险?机枪阻挡了冲锋的队伍,冲锋的队伍里就一齐丢出了手榴弹,门楼被炸塌了,机枪和机枪手都被埋在瓦渣摊里。那些人冲到了指挥部门口,院子里的人冲出来搏斗……”
燕子说:“我看到旅长也拿着一杆步枪在拼刺。”
我想,旅长都参加了肉搏战,说明当时的情况凶险极了。
白乞丐接着说:“是的。我们看到指挥部危在旦夕,也参加了这场搏斗。没有武器,我们就从旁边的人家里找到铁锨铁叉,铁锨铁叉比步枪长,我们又都有武功,所以用起来得心应手,又占到便宜。那些攻打指挥部的人,受到前后夹击,仓皇迎战,大约有一多半的人被打死,剩下的人跑走了。指挥部没有被攻占,城门也没有被攻占,今天的形势真是千钧一发。”
黑乞丐说:“我的手臂是在搏斗中被刺了一刀。”
郎中问:“这些人是什么人?”
燕子说:“搬运指挥部门前的死尸时,我看到了一个人的面容很熟悉,额头上有疤痕,我以前和他交手过,他脸上的疤痕,就是我用拦羊铲拍出来的。”
啊呀,果然是丐帮。那个在羊圈墙上被燕子用拦羊铲拍烂了额头的采生折割,在这里出现了。
门外走进了一个人,告诉说有一户人家,产妇大出血,接生婆慌了手脚,派人来请郎中。
郎中三步并作两步跑出了地下室,骑着马出去了。白乞丐又让黑乞丐出去查看情况,他说:“这几天不太平,我们又被人盯上了,盯上我们的人是敌是友,现在还不知道,我们一定要多长个心眼。”
黑乞丐出去后,地下室里又只剩下了我们三个。
白乞丐和燕子在一起说了今天指挥部的险情后,燕子突然问:“那天在剃头铺子里,呆狗和我都认为必死无疑,没想到你们走进来了,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们在剃头铺子里。”
白乞丐说:“自从打死了给日本人送信的那两个乞丐后,我们就盯着丐帮帮主所居住的那座院子,白天,我们就踅摸在那座院子周围;夜晚,我们就住在那座院子后面的一间空房子里。那天晚上,我们看到有人从墙头上翻出来,帮主家的院门打开,追出了一帮人。尽管当时不知道被追击的人就是你们,但是既然是丐帮追击的人,那么一定是朋友,不是敌人,我们就跟在丐帮的后面,想要帮助你们。你们跑进那条胡同的时候,我们就知道跑错路了,那条胡同只有进口,没有出口。你们和丐帮对峙的时候,听到了你们的说话声,呆狗骂‘去你妈的’,燕子骂‘我是你老娘’,我就听出了你们的声音。”
燕子忍不住笑了。我躺在床上也笑了。
白乞丐说:“那些丐帮的龟孙子没办法对付你们,就抬来了一桶菜油,准备烧房子。我们一看情况危急,就先悄悄干掉了站在最后面的弓箭手,然后拉开弓箭,对着前面的龟孙子放箭,一箭一个。龟孙子害怕引来巡夜的人,一声都不敢吭,没负伤扶着负伤的,仓皇逃遁。当时,也不知道呆狗伤得这么严重,要是知道他们打伤了呆狗,我们就一个都不让走。”
燕子说:“这犬齿倒钩箭实在够毒的。”
白乞丐说:“犬齿倒钩箭确实很毒,但还是赶不上真正的毒箭,毒箭是在箭头蘸上毒液,毒液一见到血液,就会流遍全身,不出半个时辰,人就会中毒死亡。”
燕子说:“听说江湖上有各种毒液,都非常霸道。有的是丹顶红毒,有的是蟾蜍毒,有的是蝎子毒,有的是蜘蛛毒,有的是蛇毒,每一种毒都有一种解药。但是,如果把这些毒液混合在一起,就没有解药了可以救治了。”
白乞丐说:“是这样的。正因为这些毒液非常霸道,所以江湖上控制非常严格,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使用毒液的。能够熟练使用毒液的,听说只有西南山区有一个门派,世代使用,别的门派不会用。”
白乞丐和燕子谈兴正浓的时候,黑乞丐走进了,他喜形于色,后面还跟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面容从黑暗处走到了灯影下,燕子一看到,惊讶地站起来,带翻了凳子;我一看到,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我们都没有想到,他会在这里出现。
他是三师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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