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师叔说:“他是我的师侄,是状元郎的弟子。他天性愚钝,领悟极慢,当年大师兄收他为徒的时候,我总觉得收错了人,我们江相派的,哪一个不是晶莹剔透,绝顶聪明?而唯独他总好像不得窍门。但是,最近几年,他的过人之处才慢慢展露出来。世上男女千千万,而人和人大不相同,有的人早慧,后的人晚熟,有的人聪明写在脸上,有的人聪明埋在内心。呆狗属于后者。”
南极仙翁问:“状元郎可好?”
三师叔说:“你还不知道吗?状元和榜眼都死于一场大火中。状元和榜眼何等聪明的人,却没有算过枪杆子。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莫过于枪杆子。枪杆子里面出枭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
南极仙翁说:“当年跟着师父学艺,就听闻状元和榜眼的名号,可惜一直无缘相见。没想到状元和榜眼都死于非命。”
三师叔问:“老爷子一向可好?”
南极仙翁说:“我不见他,已有十年了。腊月二十,是老爷子的生日,今年我一定要回去瞧瞧老爷子。”
南极仙翁又问:“探花郎一行,要去哪里?”
三师叔说:“四海漂泊,无根无依,行处所行,宿处所宿。”
南极仙翁说:“如果探花郎不嫌弃,请在寒舍盘桓几日。”南极仙翁把他的道观不叫道观,而叫寒舍,可见和师父凌光祖当初一样,依靠出家人的身份来骗钱。不同的是,师父凌光祖依靠的是寺庙,南极仙翁依靠的是道观。
三师叔说:“不了,我们还有急事,需要赶路。”
南极仙翁说:“那就请探花郎一行,在此用过午饭,然后下山。”
三师叔答应了。
南极仙翁出去张罗了,我们也走出了房门,在院子里徘徊。这座道观并不大,但是看起来非常古老,房顶上长满了厚厚的一层苔藓,房门和木柱也有了虫蛀的痕迹,院子里有几棵高高的钻天杨,白色的树皮上长满了黑色的瘢痕,就像眼睛一样。看起来这座道观盖了足有上百年,而南极仙翁只有四十多岁,那么在南极仙翁来这里之前,道观里就有道士。可是,那些道士去了哪里?
我好多年都没有见到江相派的人了,突然在这里看到南极仙翁,感到非常惊异。我问三师叔:“你们刚才说老爷子老爷子,老爷子是谁?”
三师叔说:“老爷子就是长江以北的总瓢把子。”
哦,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天气阴沉的早晨,我和二师叔走进了一座平常而神秘的小院子,院子里的石头凳子上坐着很多江湖奇人,院子的最里面有一间房屋,我们走进去,拜见了一位神秘的老人。那位老人说:“关键时候,你们可以使用我的名号。”二师叔说,这位老人就是长江以北的总瓢把子。
原来,南极仙翁是总瓢把子的弟子。
可是,我总感到很奇怪,总瓢把子那么大年龄了,当年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坐在半明半暗的阳光里,我看到他一把花白的胡子,神态安详,语调平缓,他的年龄少说也有七八十岁了,而南极仙翁只有四十多岁,总瓢把子怎么会有这样年轻的徒弟?听说总瓢把子当年是老佛爷的御用算命师,御用算命师,那是金字招牌,当然是不会在民间招收徒弟的。总瓢把子只有在当御用算命师之前,才可能招收徒弟。老佛爷已经死了四十年了,那么就是说,南极仙翁是在几岁的时候,跟着总瓢把子学艺的。这个实在让人不可相信。
就算南极仙翁是在几岁的时候跟着总瓢把子学艺,然而,总瓢把子的势力范围是在长江以北,黄河以南,他的徒弟怎么会来到遥远的塞北?而且,塞北偏远贫穷,不像长江两岸那么富裕,江相派都知道,选址很重要,要选在富裕地方,才能挣到钱,而总瓢把子的徒弟,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既然知道这一点,为什么又会选址在不毛之地的塞北。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南极仙翁不是总瓢把子的徒弟。可是,如果他不是总瓢把子的徒弟,又怎么会知道江相派联络的口诀?
在所有江湖帮派中,江相派的保密做得最好,从来不会徒弟找师傅,从来都是师父找徒弟。听说有人想学江相派的秘笈,给师父干活三年,师父也没有接收;还有人给师父下跪半月,昼夜都跪在师父门前,师父也没有接收。想要进入江相派,靠的是天赋和运气。而且,师父只能带一个徒弟,将自己的毕生所学传授给徒弟,使得江相派的事业代代相传,永不泯灭。
这个南极仙翁浑身透着神秘。
我把自己的这些想法告诉了三师叔,三师叔说:“我也看出来了,我们一定要小心为妙。”
熊哥说:“我也看出这家道观透着古怪,大家都长个眼色,互相提醒。”
午饭很快就做好了,南极仙翁在院子里招呼我们出来吃饭。
饭桌就摆在几棵钻天杨的下面,坐在饭桌边的有南极仙翁和我们三个,南极仙翁的身后站着两个打扮成仙童的少年,还有一个矮胖的厨师模样的人在厨房里出出进进,端着做好的饭菜。
按照来客惯例,吃饭前先要喝酒,主客之间碰杯,以示敬意。南极仙翁端起酒壶,给桌子上的四个酒杯中倒满了酒,然后说:“先喝为敬。”他自己端着先喝了起来。
主人喝过了,客人就不能不喝。我们三个端起酒杯,熊哥先用舌头尝了尝,就给我们两个使了眼色,我们明白,这酒被南极仙翁做了手脚。
熊哥手脚极快,别人都没有看到他是如何动作的,他酒杯中的酒已经变成了红色。熊哥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故意惊讶地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酒怎么变成了红色?”
南极仙翁说:“怎么可能呢?”他凑过头一看,果然看到酒变成了红色,面上露出了尴尬之色。
熊哥说:“我喝酒几十年,喝过的都是白色的酒,今天第一次喝红色的酒。”熊哥拿过酒壶,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倒在地上,重新倒了一杯酒,然后又把我们酒杯中的酒都倒在地上,也重新倒过一杯酒。这次,酒杯里的就都是白色。
熊哥说:“奇怪了,这次竟然都是白色的。”
熊哥拿过南极仙翁的酒杯,也给他倒了一杯。熊哥说:“先喝为敬。”他喝了下去。
我和三师叔看到熊哥喝了下去,也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南极仙翁脸上的尴尬之色尚未褪尽,熊哥伸出手掌说:“请,请。”
南极仙翁端起酒杯,脸色变成了猪肝,黑里透红,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我已经看明白了。当初在嘉峪关的时候,那天夜晚,我遇到大排,大排就是用这种设置了机关的酒壶,给她倒了一杯,给我倒了一杯。我喝了后,昏昏沉沉,神志不清;而大排喝了后,一点事没有。现在,南极仙翁又用这种设置了机关的酒壶来对付我们。
我行走江湖很多年,在嘉峪关遇到一次这种酒壶,在盐池遇到第二次这种酒壶,这种设置了机关的酒壶,所运用的手法都如出一辙。对了,大排是老月,这个南极仙翁肯定也是老月,这是老月害人的伎俩。
啊,南极仙翁不是江相派,而是老月。
这个老月掩藏得太深太深了,他熟悉江相派那一套,欺骗我们说他是同道中人,然后在我们放松了警惕后,对我们下毒。
南极仙翁端着酒杯,脸上神色变幻不定,忽而愤怒,忽而尴尬。终于,他把酒杯摔在了地上,大声喊道:“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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