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跑进地窨子里,取出了步枪,陶丽拿着另一杆步枪,我们带着其余的人跑上了山顶。站在山顶,我向四周望去,看到四面的半山腰都有树枝在摇晃,显然寻找我们的人下了血本,四面合围。
这伙人肯定是冲着陶丽来的,如果不是冲着陶丽,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然而,既然我们和陶丽在一起,就要和她甘苦与共。
陶丽的身份显然暴露了,要不然不会来这么多人。被日本人抓走的只有两个人,三师叔和海棠花。我相信三师叔是条汉子,他宁折不弯,肯定不会出卖陶丽的。出卖陶丽的,只会是海棠花。
海棠花不但知道陶丽在这里,还知道柴胡在这里,柴胡是四害的仇家,四害肯定也会派人过来,四害的人都是本地人,他们熟门熟路,对我们的危害,比日本人更大。
现在四面都是人,我们必须分路突围,分路突围,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搅在一起,都会被捂死的。
我向陶丽说了自己的看法,陶丽同意了。我提出我们突围出去后,在一个地方汇合,这就是我当年练习偷窃技艺的武周山,那里估计还有钟老头。到了钟老头那里,就什么都有了。
我们分成了这样两组,因为只有两杆枪,只有我和陶丽会打枪。所以我带领一组,陶丽带领一组。知道武周山钟老头那个地方的,只有我和燕子,所以,燕子就必须在陶丽这一组。这样,我带着梨花、赛哥、白头翁,陶丽和燕子带着其余的人。
柴胡本来分在我这一组的,但是他放心不下陶丽。他看着陶丽,眼中流露出难分难舍的神情,好像生死离别一样。我们这一组基本上都是男的,而哪一组都是女的。柴胡放心不下。柴胡一直对陶丽单相思。陶丽这样强势的女人,怎么会看上柴胡这样的男人呢?然而,癞蛤蟆也有爱上天鹅的自由,谁也不能阻挡癞蛤蟆对天鹅的单相思。
燕子又要和我分开了,我们就像两条飘荡在汪洋大海中的航船,刚刚相遇,又被狂风吹散。聚少离多,这就是我们的宿命。
时间紧急,燕子双手捧着我的脸说:“你一定要到武周山,你一定能到武周山。”
我也双手捧着她的脸说:“我一定会到武周山的,你也要到武周山的。你说过的,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小山村,男耕女织,生一堆孩子,我们在那里一直生活到老。”
陶丽说:“我等你。”
我说:“我也等你。”
陶丽说:“你一定要回来。”
我说:“你也一定要回来。”
我们分开了。我带着他们向东,陶丽和燕子带着其余的人向西。
陶丽的那边,他们淹没在了密林中。我故意把落在地上的树枝踩得咯嘣乱响,我知道,只要把日本人吸引到自己那边,燕子和陶丽他们那边就会安全了。
远处响起了追捕者的叫喊声:“在这里,在这里。”
我带着他们钻入了树林中,走出不远,就听到了枪声。枪声先是一声两声,接着好像炒豆子一样,响成了密集的一片。我望着身后,不知道燕子和陶丽他们到了哪里。
我刚刚回过头,就看到前面的大树后闪出了一名黑衣警察。我下意识地举起枪,瞄准他。黑衣警察和我们突然遭遇,张大了嘴巴,喊不出一句话来。他看着愈来愈逼近的枪口,浑身颤抖。
我不想开枪,我担心枪声把鬼子引来。我举着枪逼近了黑衣警察,突然一刺刀扎进了他的胸膛里。黑衣警察倒了下去,他身下的树叶发出了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
我把步枪从黑衣警察的身上拔出来,突然看到前面几米远的地方,一名黑衣警察举枪对准了我,他的脸上带着得意的狞笑。面对着黑洞洞的枪口,我连举枪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身后的梨花发出了一阵尖叫。
那名举枪的黑衣警察发出了叫喊,远处响起了回应声。突然,空中飞过了一支利箭,一箭射穿了这名警察的脖子。警察连一声呻吟也没有,就倒了下去。
我向空中望去,只看到密密的遮天蔽日的树枝,树枝间透出星星点点的阳光,那支箭从哪一棵树上射下来的,我不知道;那支箭是谁射出来的,我同样不知道。
但我知道那绝对不是三师叔,三师叔这会儿被关在大同的牢房里。而且,三师叔在射出一支箭后,肯定会露面的。
这个人不愿意露面,一定有他不露面的原因。我对着空中鞠了一躬,然后带着他们向山下跑起。
我们跑出了不远,我突然听到前面传来说话声,是两个黑衣警察在说话。我看到旁边有一个树洞,急忙把那几个人一个接着一个塞进了树洞里。我蹲在最外面,握着枪,观察情况。
从山下走上来了两个黑衣警察,一个胖,一个瘦。瘦子抱怨说:“不就是抓一个女人吗?犯得着这样吗?来这么多人,到现在都没见踪影。”
胖子说:“你知道个屁。这个女人很特殊,他的价值要值一个团。”
瘦子说:“怎么可能呢?不就是一个女人吗?”
胖子说:“这个女人可不是普通女人。”
瘦子说:“不管她是什么女人,抓住了,就丢在粉巷,谁想去弄,谁就弄。”
胖子说:“不会丢在粉巷里的,肯定会和昨晚那个女人一样,送到前线去做军妓。”
我听了这句话,心中震惊不已。我回头看看梨花,她的表情很淡然,她根本就不知道军妓是什么。军妓的下场,比普通妓女的下场更悲惨。
两个黑衣警察走远了,我带着他们悄悄向着山下走。
我们走到山下的道路时,听到山上还有枪声。起初,枪声很激烈,后来,枪声渐渐平息了。
后来,我才知道,黑衣警察和鬼子兵分两路,对我们围剿。我遭遇的这一路都是黑衣警察,而燕子他们那一路遭遇的,全是鬼子。
在山下,梨花要回张家口,她不愿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她想过安定的生活,和父亲在一起。她说,只有自己的家最好。
到了这一步,我只能告诉她事情的真相。
梨花说:“我父亲是一个老实巴交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张家口,除了张家口,他哪里也不会去。”
我说:“你父亲不在张家口。”
她问:“我父亲不在张家口,还能在哪里?”
我努力地说:“你父亲已经去世了。”
她问:“你怎么知道?”
我说::“你父亲是不是三老汉。”
她对我知道她父亲的名字感到很惊奇,她说她父亲就是叫三老汉。那时候的农村,因为很多人不识字,他们的名字就起得很奇怪,什么猪呀狗呀,什么鳖娃呀兔子呀。她父亲当时并不老,但是被人家叫做三老汉,估计是因为自小容貌就苍老的缘故。
她问她父亲怎么了。
我讲了那天我们和四害准备火拼,日军飞机轰炸的经过。她坐在地上,好久都没有说话,捂着脸,我看到眼泪从指缝间露出来,哭声也从指缝间露出来。
她无家可归,没有亲人,只好跟随者我们。
前途未卜,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三天后,我们来到了武周山。钟老头还在那里。多年前,当冰溜子投靠了鹰爪孙,举报了晋北帮所有的秘密,官府曾经派人来到武周山,捣毁了我们练习偷窃技艺的那个地方。那天,钟老头刚好下山办事,躲过了一劫。
过了很久,钟老头看到风平浪静了,又回到了武周山,在原来的地方重新盖了一间草房。这时候,冰溜子已经被宰杀,也没有人再会来到武周山寻找钟老头的麻烦。
我们在武周山等候了三天,没有等到陶丽和燕子他们。
第四天早晨,我派赛哥出去打探消息。当天下午,赛哥回来说,他在城门口看到一张告示,日本人说,第二天中午要处决一名女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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