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看到我手中的铁条,面露怯色。我洋洋得意地挥舞着铁条,故意向着他们步步紧逼。他们不得不步步后退,我想着逼退了他们,就能够和三师叔脱身了。
突然前方烟尘滚滚,路面上走来了一大群人,他们手中抬着纸糊的花圈和纸糊的柜子,还有纸糊的童男童女。分头看到那些人,兴高采烈地挥着手,大声叫喊着:“快来,这里有两个贼娃子。”
那群人听到分头的喊声,一齐跑过来,他们乱七八糟的脚步声踩起了纷纷扬扬的尘土,遮天蔽日。我看到情势不好。赶紧拉着三师叔,掉头就跑。
那些人追出了二三里,追不上我们,就停下来。跳着脚叫骂。我不敢还口,拉着三师叔逃出了他们的视线。
我们跑到了一道埝畔下,才气喘吁吁地停住了脚步。三师叔看着我,一脸尴尬。他可能觉得在晚辈的面前这样被人追撵,仓皇逃遁,有失长辈的威严和尊严。
我对三师叔说:“这几个乡村蠢夫,要惩治他们,还不是手到擒来。三师叔。你不必伤心。”
三师叔说:“那个分头最可憎了,污蔑我们是贼娃子。其他人都是听信了他的谎话。”
我信誓旦旦地对三师叔说:“三师叔,你放心,你且看我如何惩治那个分头,别的人我全都放过。”
那天,我和三师叔在犁沟里躺到了黄昏来临,关中平原一望无际,这个季节里,麦子早就收割了,地里只剩下半拃高的麦茬。糜子和谷子都种植在沟坡地。我们找不到藏身之地,只能躲在犁沟里。犁是一种劳动工具。在农村使用广泛,犁耧耙枺耩子铧,铁锨笼担和木叉,这些都是在关中农村使用了几千年的农具。“犁耧耙耢入麦秸,扬场使得左右锨,赶车能打回头鞭……”这是对农村技术能人的概括,如果能达到这些,就是农村里的“能行人”,就是庄稼把式。
犁地的时候,需要套着牛,一犁挨着一犁来回犁地,犁地会让土壤酥松。而犁到地头的时候,最后一犁就会形成深深的犁沟。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里,那些田间的动物们,兔子、狐狸、狗獾。为了逃避天敌,都会把犁沟当成庇护所。甚至狼为了躲藏路上的行人,也会藏身在犁沟里。
那天,黄昏来临后,我从犁沟里爬起来,对三师叔说:“你在这里等等我,我去去就来。”
三师叔知道我想要干什么,他说:“小心,早去早回。”
我来到昨晚和三师叔居住的那间破庙门口,借助着融融的月光,看到庙门前的空地上布满了杂乱的脚印。这些乱七八糟如同落叶的脚印,通往了远处一座村庄。
我沿着脚印向前行走,看到这些脚印像溪水一样流进了村庄的巷道里。我躲在村庄的断墙后,等待着分头出来。可是,村庄里没有一个行人,一墙之隔的院子里,有一个男孩哭闹着想要出门,他娘厉声呵斥:“这个时节谁敢出门,阎罗店里的鬼怪都跑了出来,你一出去,就把你抓走了。”
哦,怪不得旷野和村道上没有一个人影。中元节是文人的叫法,民间的叫法是鬼节。传说中,阴间的白天,是我们的夜晚;阴间的夜晚,是我们的白天。平时,我们的夜晚时分,只有零零散散的鬼魂跑出来,而到了中元节前后这些天,鬼魂纷纷出笼,全都在夜晚跑到了地面上。因为我们的夜晚,就是他们的白天。如果有人在夜晚行走,就会被鬼魂抓走。
但是,我是江相派的弟子,不相信世界上有鬼魂。
我在村道上慢悠悠地走着,走到了一座高大的院墙前,听到里面传来模糊的说话声。我爬上院外一棵白杨树上,把身体藏在密密的枝叶间,看到院子里有一个穿着长袍短褂的老头,他面朝院门,向里退着。每退两步,他就会弓着腰身,伸出手臂,嘴里说着“请,请。”我向他的前方看着,没有看到一个人。
我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这个老头在和谁说话。
老头退到了房门口后,对着里面喊道:“贡品都准备好了吗?”
里面有人回答:“都准好了。”
我觉得这个人声音很熟悉,但就是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老头又对着里面喊道:“娃儿你出来,让咱先人进去用餐。”
房间里答应一声,走出了一个人,我一看,竟然是分头。原来这是分头的家。
老头看着门里,毕恭毕敬地说:“先人们,你们慢点吃,咱家这些年过得很好,槽头添了牲畜,屋里添了娃娃。穷汉家惯娃娃,富人家惯骡马。咱家是骡马娃娃一搭惯。咱家不缺粮,粮屯里的麦子,三年都吃不完。”
我终于明白了,刚才老头一直是和他子虚乌有的先人在说话。
老头还在絮絮叨叨地对着她的先人说着话,我从白杨树上溜下来,捡了一块土疙瘩,在老头家的院门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回去找三师叔。纵夹宏技。
这个圆圈是丐帮的标记。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来,我就看到在关中平原的大道小径上,奔走着一群群破破烂烂的身影,丐帮果然赶来了。
丐帮逶迤来到了那座村庄,径直走到了分头家门口,盘地而坐。那时候,分头家的院门已经打开了,院门前的砖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那时候的乡间都信奉着这样的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
乞丐们坐在地上后,便唱起了莲花落,歌声乱七八糟,像破砖碎瓦一样。分头的爹早就起床了,他听见门口的吵闹声,就急慌慌地走出来,满脸都是惊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分头睡眼惺忪地走出来,他大大咧咧地指着乞丐们:“你们干啥,你们干啥,快滚!”
乞丐们没有滚,他们继续赖在分头家的院门口,继续有滋有味地唱着莲花落。分头从院门后操起了一把铁锨,举起来,作势要砍向乞丐们,分头的爹在后面死死地抱着分头的腰,不让他迈前一步。
乞丐们看到分头这样对待他们,就列队走进了分头家,有的走进了房间,有的走进了灶房,有的走进了后院。分头他娘从茅房里走出来,边走边系裤带,她带着哭腔叫喊:“咋的咧?这是咋的咧?”
乞丐们在分头家里乱翻乱找,他们找到能吃的,能用的,都放在了自家的嘴巴里和口袋里。分头娘坐在地上哀嚎,分头爹抱着愤怒的分头,不敢撒手。
分头家的闹腾声引来了左邻右舍,他们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分头爹抱着分头,大声喊道:“快去请贾大仙,快去请贾大仙。”
贾大仙很快就被请到了,是一个干瘦干瘦的老女人,她面貌丑恶,很像一头鹰一样。贾大仙手持柳树枝,嘴中念念有词,独自在院子里跑来跑去,丝毫也不看任何人,她脸上是极为严肃的表情,她觉得她是在做一件异常神圣的事情。
乞丐们觉得在院子里再也找不到能吃的和能用的,就纷纷离开了院子。贾大仙觉得这是他的功劳,他的表情栩栩如生,动作飘飘欲飞,她极为生动地向周围的人展示她无边的发力。嫂索妙筆閣中国式骗局
乞丐们走远了,贾大仙突然一脚跌倒,倒在地上。旁边的人惊呼一声,胆大的想要去扶起她,贾大仙突然诈尸一般地挺起来,她喊道:“我是玉皇大帝的七仙女,为世间人带来福荫。”
分头的爹放开分头,小心地凑上去,问道:“刚才那些人从哪里来的?”
贾大仙说:“都是你家的先人,从阴间来的。”
分头的爹一惊,后退了半步,他说:“我爷说我家先人都是做官的,做生意的,怎么会是乞丐?”
贾大仙坚定地说:“是你们这些晚辈祭奠不勤,让先人没钱花,沦为了乞丐。”
分头听到这里,感激跪在地上,长声痛哭:“啊呀,我侮没了先人,我罪该万死。”
我躲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差点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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