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仨都吃饱后,赛金花给他们每人泡了一碗茶:“这个是助消化的,五丫头也能喝!”
胡莱端起茶美美地喝了一口,笑着对赛金花说:“大娘,以后咱们在天柱山逮到什么东西,就跑你这儿来打牙祭吧。”
“那敢情好,你们打牙祭,我也跟着享福。”赛金花大笑道:“等过几天我去县里一趟,想办法弄点调和回来,下次给你们做厨娘菜!”
收拾完碗筷后,胡老太太拿出了骨牌,带着三个孩子在炕上痛快地玩了一下午,直到天快要黑了才起身。
临走时,尽管胡莱他们极力推辞,赛金花非塞了十个野菜馅饼在胡桃的怀里,说:“大娘我没啥好东西给你,这是我自个儿做的精细馅饼,说起来还是山神娘娘赏的面,我厚着脸皮借花上供,就当零嘴儿随便吃吃吧!”
盛情难却,姐弟仨只好接受了。
回到胡家的时候,胡莱刚想带着弟妹回房间,却发现胡仁一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堵在了门口,五双眼睛像狼一样盯着他们。
“三丫头,你可回来了!阿高,阿大,阿上,还不快给你们五妹磕头?”
何氏一声令下,三个人高马大的小子立即跪在了地上,对着胡桃开始磕头。胡莱吓了一大跳,慌忙抱着胡桃躲闪开来——被这几个东西磕头可是要折小妹的寿啊!
“大伯娘,有话好好说,你这样上来就是夹枪带棒的,是要做什么呢?”胡硕也非常恼怒,可说话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
何氏拿帕子捂了脸,拉长了嗓子开始嚎:“你们大伯他身子不好,我又是个没主意的软脚蟹,没能耐给你三个哥哥弄吃的,好好儿的三个小子饿得皮包骨,连筷子都拿不起来,真是要了我的命哟!三丫头,全家就你一个能耐人,瞧瞧老五和五丫头这精气神儿!一笔写不出两个胡字,你就行行好,把屋子里的米山面上抖搂点儿出来,救救你三个哥哥的命吧!我们两个大人饿死活该,他们可是胡家的长子长孙,不能断了咱们老胡家的根啊!”
胡老太太听到动静,出房后发现是何氏在闹腾,不由得沉下脸大骂道:“你这个不长进的混账老婆,才安静几天又开始作妖呢?!”
何氏不搭理胡老太太,一口死死咬在了胡莱的身上,还把胡老头也拉下了水。
“爹,您看看您的大儿子,大孙子!这一大家子人,老姑孙女儿一个个白白胖胖的,倒把儿子孙子给饿死了,说出去可不是要笑死个人?等将来等她们都出嫁了,才知道什么叫养儿人家热腾腾,养女人家冷清清!”
胡仁也沉着脸为自己的妻子助阵:“爹,娘,儿子我这次回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原本想着等熬过这阵子就接你们俩老人家去县里享清福,如今也太让人寒心了!阿高他在学里很有出息,先生说他将来必定要高中,要是他饿死在这家里,我这辈子没什么指望了,眼里也不认什么爹娘了!”
胡老头沉默着没说话,胡老太太上去就抽了胡仁一大耳光:“丧良心的东西,娇儿她不是你亲妹妹?就为了这个混账老婆和你爹娘跳脚?”
胡娇儿这才意识到胡仁是在对自己开火,气得一蹦三尺高:“该死的王八蛋,饿死你家崽子活该!就不给他们吃,馋死你们,气死你们!”
胡仁大怒道:“她是我亲妹妹?娘你看看她,她眼里哪里还有我这个大哥!自己吃得满嘴流油,侄子们都快要饿死了也不管,这种妹子不认也罢!”
胡娇儿跳起来就要抓胡仁的脸,却被何氏嗷的一下扑了过去,还有胡高胡大和胡上一拥而上,帮着自己母亲打架。二房三房的人乐得看热闹,表面上去扯,实际上任由他们撕打,胡家顿时乱成了一团。
胡莱没兴趣看这出嘴脸丑陋的闹剧,抱着胡桃拉着胡硕进了房间,死死地把门锁上了。
不管何氏的目的是挑起事由针对胡娇儿,还是有心也扒拉他们一把,胡莱都决定不搀和此事。无论胡娇儿还是胡仁一家,都是她所厌恶抵触的对象,根本不想帮任何一方。
不过刚刚胡仁的话提醒了她一点,胡莱想起胡硕说要学着做生意的话,当即决定也送胡硕去读书。
他们的母亲赵氏临死前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能送胡硕去念书,在大梁读书是相当费钱的一件事,穷尽一个普通农家的全部力量都未必能培养得出一位秀才,以前她手里没什么钱更是不敢动这个念头,可现在不一样了。
胡莱的行动能力一向很强,有了这个心思后,没几天就打听到了隔壁村的一位满腹经纶的老秀才,是个非常不错的人选。
这个老秀才姓周,单名一个源字。这周源原本在县令家教书,后来老妻生病无人伺候,便辞了馆出来回乡养病,平常随便收几个乡下孩子聊以糊口。旱灾爆发后,那几个孩子都不去他家了,他生性淡薄没积攒下什么东西,又没办法去种田做工,老两口子几乎要饿死。
胡莱知道这件事后,挑了个日子提着三十斤老米和两大条子腊肉上了门,明言希望把自己的弟弟塞到他那儿念书。
老秀才周源和卢三叔一样不逢时,空有一肚子学问却差点饿死在灾年里,忽然收到这样一份厚重的入堂礼,哪怕学生是个瞎子傻子他也得当宝贝来教,何况是一个据说很聪慧伶俐的孩子?
乡下人的束脩本来就不多,有一两的,也有几钱银子的,稍微阔绰点的逢年过节送点豆腐干菜丸子过去便是上上等了。胡莱出手如此阔绰大方,他还以为对方是哪家大地主的千金,看打扮又不像。
家里已经揭不开锅,本以为要扎起脖子饿死,没想到忽然来了这样一件好事。周源晕乎乎地接过米肉,当下就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这孩子将来要是不中秀才,我把这些儿礼原封不动退回!”
胡硕听说这件事后,起初还不愿意费这个钱,胡莱很耐心地告诉他这里头的好处。
“你是想当一辈子跑堂的伙计,卖油盐酱醋的小贩,还是想当大店铺的大掌柜,大东家?想做人上人,就必须得好好念书,你大姐我就是吃在这个亏上,只能靠卖力气过活。你学好了,将来教给我和小妹也是好的。”
胡硕想想也是这个理,便欢天喜地地随着胡莱去拜了师,周源看到胡硕后也很喜欢,当下一拍即合。
胡莱怕让胡家其他人知道有些口舌,就决定让胡硕借住在周源的家里,每个月初一十五回家两次,年节另算,对胡家的人只说送他去县里头做伙计。
除去入堂礼,胡莱还背了一袋子白面和一篓子菜干地瓜等物作为胡硕的伙食费,待她说明这些是胡硕一个月的伙食费时,把个周源吓得不轻。
“使不得,使不得!他一个小小孩子,怎么吃得下这么多?倒是被人笑话我吃学生了。”
胡莱笑着说:“老先生客气了,以先生的学问,开学堂收学生的束脩就不止这点数,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二弟,你好生跟着先生念书,不要淘气。就像和在家里一样,做事勤勉些,好生服侍老先生和师娘。”
胡硕点点头:“大姐,你放心吧!”
胡桃趁着两个人说话的时候,把一个布包塞到了胡硕的怀里,胡硕还不知道是什么。待胡莱带着胡桃走后,胡硕找了个没人的地儿悄悄打开了那块布,只见是一捧儿糖块。
这些糖块是郭地主给小妹的,小妹特别喜欢,每次她只吃一块就舍不得再吃了,其他的都收了起来。以前他还笑话小妹和小老鼠一样馋嘴,喜欢攒吃食,没想到这个时候全给了他。胡硕顿时红了眼圈,塞了一块甜丝丝的糖块在嘴里,落下泪来。
从周源家离开后,胡莱抱着胡桃一步步慢慢走回了葫芦庄,两个人心里都是颇多不舍。
“大姐,我们给二哥送好多好吃的。”胡桃说:“天天来送!”
胡莱噗嗤一声笑了:“那怎么能行,他是要认真读书的,老去送东西先生看着也不像。”
“隔一天送。”
“那也不行。”
“两天?”
……
姐妹俩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胡家,正好遇着吃晚饭的时候。
胡仁一家的反扑虽然没有大获全胜,多少还是取得了些许效果。胡老太太打过骂过后回头一想,自己以后不可能被女婿顶着发葬,到底还是要靠大儿子一家奉养,便对他们稍微手松了些。
比如这顿晚餐,他们原本只有半碗或者大半碗的糊糊比以前多了一倍,胡仁他们吃得略为满意了些,只是眼光中还带着些不足,心里头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大闹一场,争取更多的好处。
这年头,不怕闭着眼睛的菩萨,就怕睁着眼的金刚!
闹,好好闹!不闹怎么抢来本属于自己的那份粮食呢?撑死闹翻天的,饿死不吱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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