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仅仅是在胡莱脑中一闪而过,实际上就连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胡莱有些担心,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走到房里把赚来的钱交给胡桃收着,又把沈三太太给的盒子拿出来给他们看了,这才带着弟妹去看那个小男孩。
马铁嘴过了好些时才来,不过他一来就给众人定了心:“没事儿,饿的!去化点白糖水来。”窦二嫂慌忙去弄糖水,马铁嘴又查看了一下小男孩身上的伤痕,诊了一会儿内脏,摇着头说:“没伤到里头,都是皮外伤,不碍事儿!”
因为小男孩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病症,故而马铁嘴很快就要走赶着诊治下一家,并死活不肯收药钱:“精心照顾着就行,头三天不要给硬食,喂他些米汤或者清糊糊,再给七天清粥小菜,别见荤腥油星,得啦!等过了十天,爱吃什么就吃什么。”
胡莱送马铁嘴到了门口,趁人不备塞给他一小块碎银,低低道:“马爷爷,今天的事儿别对外声张,这孩子身份……有些不好说。”
马铁嘴会意,他知道这个时候不收钱胡莱反而心里不安,便接了银子,眨了眨眼睛道:“放心吧,你马爷爷我嘴向来紧,之前那事儿我叫第三个人知道了吗?”
胡莱点点头,她对马铁嘴的人品还是信得过的。
送走马铁嘴后,胡莱回到了房里。不知道是不是糖水的效用,男孩已经醒了,睁着眼看围在他身边的人,一脸漠然和平静。
“小哥儿,你是谁家的孩子?”赛金花问:“怎么弄得这样一身伤,家里大人可急得很吧!”
听到大人两个字,男孩低了头,过了好些时才抬起头来:“我家里大人都没了。”
“啊呀!”赛金花自悔失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倒是胡莱接过了话头:“你是不是姓霍举人家的小少爷?”
男孩飞快地看了胡莱一眼,似乎是想从她的面容上找到点什么蛛丝马迹,胡莱的脸波澜不惊,他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声音硬邦邦的:“等我好了我会走的,不给你们添麻烦。今日救命之恩,日后有机会必定报答,没机会只能等下辈子了。”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胡莱说:“你先养伤吧!以后的事情,我还要和大家伙儿商量商量再说。”说罢,胡莱冲着赛金花示意了一下,赛金花见状忙跟着胡莱走出了房间,胡硕抱着胡桃紧紧跟在后头,四个人走进了正房,其他人则自动留在了房里。
这个家当都是胡莱姐弟仨的,按理说只需要他们仨拿主意便是,然而赛金花的地位特殊,即是表面上的家主,又是个积年的老人星,所以一些大事情胡莱他们从来不避着她。
胡莱把霍家的事情给赛金花和胡硕胡桃说了,三个人听得极为愤慨,愤慨之余又对那个霍少爷十分同情。
“真是伤天害理!”赛金花骂道:“他也不怕被雷劈了!这孩子咱们要是不收,怕是……”
胡硕没说什么,胡桃心里大为不忍:“大姐,他好可怜!”
胡莱看向胡桃,眼里有点欣慰的笑意:“他是可怜,不过他是官府通缉的人,咱们要是藏了他,指不定会惹上大麻烦。”
胡桃出主意:“咱们把他藏在家里,不要他出去,等好久好久后再让他出来。”
胡莱看向胡硕:“你觉得呢?”
胡硕笑着道:“我听大姐你的。”
胡莱点点头:“那行,既然你们都是这么想,那咱们就把这个孩子留下来吧。”
赛金花和胡桃喜笑颜开。
姐弟仨的家位置清幽僻静,赛金花的亲戚们来过一趟知道占不到什么大便宜后就不来了,平时除了走村子的小贩以及货郎以外,基本很少有人上门拜访,倒是不担心人多眼杂看到这家里忽然多出个孩子。然而为了确保稳妥,胡莱还是让这个男孩随赛金花他们住在后院。
如今后院只有赛金花带着六丫头和周秀才夫妇住,有些空荡荡。赛金花和六丫头住在一层的东房,周秀才夫妇住在一层正房,胡莱便干脆将霍家少爷安排在了西房里,等他以后身子养好了,照看一下三位老人也是就手儿的事情。
霍家少爷起初不怎么说话,每天就躺在床上呆呆地出神,眼珠子都极少转动。胡硕体谅赛金花他们年纪大了,自家大姐又有些不方便,就经常主动过来帮忙照料,送饭送水的。胡硕本就机灵和善,非常懂得察言观色,打动人心,时间久了,霍家少爷渐渐地也和他说些话。
他告诉胡硕,他的名字叫霍一,是太太亲自为他取的名。虽然并非出自太太的肚子,太太对他和亲生儿子一样并没有什么区别,甚是慈爱。霍家的太太是一个随心随缘的人,从不忌讳告诉他生母另有其人,不像其他嫡母那样对生母忌讳得紧,恨不得打杀了才安心。
“你们家的事儿……你生母知道吗?”胡硕小心地问。
“不知道。”霍一淡漠地道:“即便知道了也无能为力。那狗贼早就派人等在那儿了,我去不过是自投罗网。”
胡硕十分同情霍一的遭遇,安慰他道:“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好生养身子。咱们家没什么外人来,偶尔货郎过来卖点东西也是在门口打发了,前院他都踏不进来哩!等这事儿风头过去了,你有什么打算那个时候再计较也不迟。”
霍一黯然了眼神:“多谢你们,我身无长物,身子骨倒还健壮,帮着做力气活还是可以的。”
胡硕笑道:“我知道,大姐说了,你可是武举人家的少爷!你家老爷一定功夫高强吧?有没有传授你一些功夫呢?”
听到有人谈起自己的父亲,霍一的神色光采了些,说的话也更多了:“老爷是乡里的第五名,那一年来参试的人多,都是高手。当时老爷去京中的时候,备受大将军赏识……”说到这里,霍一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无益且忌讳的话,脸色一白顿时收声了。
胡硕见他神情尴尬,便没有继续追问,而是随口安慰了几句后便离开了。霍一躺在床上,房里没有点灯,整个人沉浸在一片阴影里,在没人看得清的当下,他落了几点泪水。
小半个月后,霍一已经可以下炕自由走动了。
他的活动范围并不大,只有后院这一块地方,好在还有天台可以上去散心晒太阳。大概是吃白食心底不安,他每天做事都很勤勉,无论是劈柴舀水打扫,他都样样来得,不惜气力,完全看不出曾经是一位举人家的小少爷。
尽管他的身形还很瘦,却也能大概看出不明显筋肉的走向,偶尔他也会提一句——在家里他会跟着老爷练功,才有这样的底子。
家里的小孩子们都想和这个好看的小哥哥玩,却都被他身上散发的煞气吓得不敢靠近,只有胡桃浑然不觉,经常站在霍一身旁一边吃东西一边看他做事情,非常淡定。
起初霍一十分不习惯,不过胡桃只是安静地吃自己的东西,并不多嘴多舌打扰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经常可见的场景就是两个人沉默着,一个吃手里的东西,一个做手里的事情,倒也相安无事。
胡桃之所以这样注意霍一,除了心底的同情以外,更多的是新鲜。
葫芦庄的生活宁静而悠闲,虽说衣食无忧岁月静好,时间久了还是有些无聊的。家里忽然来了一个新人,又是有故事的一个人,胡桃多注意他几分也难免。胡莱每天要去外头赚钱,胡硕要读书练字,六丫头太小,其他孩子她早就看得不能再熟悉,也就这个霍一还有几分陌生与好奇感,她不看他看谁呢?
一开始,赛金花总是大赞霍一这个孩子勤快老实,什么苦活儿累活儿总是抢着干,时间长了她开始不安了。
“你这孩子,又不急这一会儿,干嘛把自己往死里使唤呢?你的身子骨又不是铁打的,吐了血可别怪人!”
霍一沉默地摇摇头,依旧继续劈着柴,无视手里那一串血泡。
赛金花好说歹说,胡桃看出来这不管用,便笑嘻嘻地对赛金花道:“大娘,不要紧,小哥哥力气大,会功夫!”
霍一看了胡桃一眼,并没有说什么。
赛金花哎了一声,有些悻悻的。她也看出来霍一长得是清俊,性子却是一等一的狠倔,便没有接着说了。
还是得去找老五,他说的话管用!男孩儿么,都只听同龄男孩儿的话吧?赛金花这么想着,转身匆匆走了。
赛金花走后,胡桃从兜里抓出一大把核桃递给霍一:“小哥哥,你会不会砸这个?”
霍一接过核桃,点点头,低声道:“会,以前和太太一起装过碟子。”
他有点诧异,毕竟这个农家虽然看起来有些殷实,可怎么样也不像是会把贵重的果子给小孩儿乱玩的地步,这一点让他有些捉摸不定。核桃在白鹤原上是很珍贵的滋补品,在县里也只有有钱人家才能吃得起,普通人家的孩子没见过也是很正常的。
“那太好啦!”胡桃像是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一把又一把,掏到最后霍一的脸色都变了,她才停住手:“小哥哥,你帮我剥吧!屋子里面有锤子和镊子。”
“……”霍一有些不确定地看了看眼前这一小堆核桃山,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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