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赏”是什么意思,脑袋稍微正常点儿的人都能想出来,可不就是手心朝上白要么?
刘氏忍不住道:“我平常做工的钱,不都交给娘了吗?”
“就你那点儿眼泪珠子钱,够什么用的啊!”胡老太太瞪着刘氏道:“家里如今没几块好地,大户家的租子又重,收起来的粮食还不够十几张嘴吃的,那些钱早就填在你们肚子里了!还和我问做工的钱,你有没有良心?!”
刘氏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她心里清楚得很,胡老太太完全是在胡说八道。胡家的劳力绝不算少,除了胡仁一家偶尔耍滑头偷懒,胡老头和另外三个儿子都是拼命的好把式,媳妇小孩们也不差,种地得的粮食即便是交了租子也绝对够吃。再加上刘氏从作坊得到的补贴,每天三十文的工钱不算,她从赛金花那里拿回来的吃食什么的,难道不是给胡老太太省了一大笔吗?花儿和叶儿在她这里吃饱了,胡老太太就理直气壮地克扣她们的饭食,长久算下来那也是一个进项。
然而,刘氏虽然心里明白,且十分鄙夷胡老太太的做法,面上还是不能违抗的:“是,我今儿就去说说。”
“行,那你快点去吧!”胡老太太难得对刘氏露出个和善的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并不比斥责更让刘氏好受。
来到作坊后,刘氏找了个机会把赛金花拉到没人的地儿,低低道:“她大娘,老胡家的人又作妖了!”
“怎么了?”赛金花睁大了眼睛。
“老四前头晚上还好好儿的,第二早就不下炕,说是病得重,可我到底也没亲眼瞧着。”刘氏涨红了脸,胡老太太这么不要脸,虽然不是她的锅,可她也是这不要脸之人的儿媳妇呀:“这不,老太太指使我来求你赏几个,那口气仿佛是不给就是不救老四命一样,她怎么就开得了这个口!大娘,这些是老太太让我带给你的话,就我自己说的话,还是别管了!”
赛金花噗地笑出了声:“我就知道,钱多儿这个老猪狗怎么会老老实实不打主意,怕是前几天的菜没到她嘴里,心思活泛了吧!管,这事儿肯定得管!不然还得叫她反咬我一口为富不仁,手里抖搂点儿都不肯。”
说着,赛金花从荷包里摸出一块碎银来,大概有个一两左右的样子,递给了刘氏:“你就和她说,我听说老四病了,心里头十分焦急,只可惜连着天儿身上不好,就不亲自去看了。别看外头咱们家风风光光的,里头都是干的呀!地里的收成还没上来,大酒缸赚的钱光打点上下就花去不少,赚的还不够我养活两家下人的,这些钱她不嫌弃就接着,嫌弃的话你给我拿回来,我还紧着用呢!”
刘氏听懂了赛金花话里的意思,忍不住也笑了:“大娘,你好狠的嘴头!老太太听到这话,肯定要气个半死。”
赛金花冷笑道:“我还怕气不到她呢!这事儿拿哪儿说去都是我有理,他胡老四和我非亲非故的,偏偏求到我头上来。被他赶出家门的三个孩子怎么说也是靠我吃饭,哪里有时间管得了这前头的爹?想借着由头吃三个孩子,除非等我死了!”
刘氏把赛金花的话和碎银带回去的时候,胡老太太的表情很古怪,手里的银子是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简直要气炸了!
丢,少不得还要自己捡起来,白丢一道脸;不丢,她咽不下这口气!
胡老太太怎么也想不到,赛金花居然这么狠辣,拿一块小碎银就把她给打发了,她本来还指望靠这个由头慢慢地敲出几百两银子呢!
要是赛金花不给,她还有个说处,可是赛金花偏偏给了,还给了这么个数,胡老太太即便想骂她为富不仁也没了理由——在白鹤原,非亲非故的人家给这么些钱,已经是头份儿了!
“你就没见着那三个孩子吗?自己爹出了这么大事情,他们就这样会装憨儿!”胡老太太瞪大眼睛,逼视着刘氏,想看出她有没有一丝隐瞒。
“哪能见着。”刘氏老老实实,问心无愧:“平常我们就在作坊里做事,就连赛大娘的面也不是天天见着哩。”
胡老太太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那他们三个在宅子里做什么?什么都不干白吃白喝?”
刘氏犹豫了一下,说:“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三丫头每天做力气活儿,砍柴挑水,去外头收鸭子买东西都是她,别的不说,收鸭子可是苦活儿!又脏又累的。老五在家里做事,洗衣做饭都是他,反正俩人都没闲着。五丫头还小,怕是做不了什么事情吧?”
听到赛金花把胡莱和胡硕当半个下人使,胡老太太的心情很复杂,一时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幸灾乐祸,还是大失所望。
刘氏这里碰壁后,胡老太太并没有放弃发一笔财的希望,而是决定改换路线。
为了增加成功率,这次她不再吃独食,而是忍痛找来了高氏,许诺事成后也给她好处。高氏不是好糊弄的,似笑非笑道:“那……其他三房呢?孝敬爹娘和老姑我没什么意见,他们可不行!”
胡老太太本来也没打算便宜另外三房,自然爽快答应了:“那还用说么?这一大屋子媳妇也就你是个心里亮堂的,其他人都靠不住!等弄来银钱,咱们对半拿怎么样?”
听说可以拿一半,高氏也不端着了,笑容满面道:“行!娘是一个一言九鼎响当当的人物,我不信你还信谁呢?不过,我听说赛大娘那个老货油盐不进,拿一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可不是么?”胡老太太悻悻道:“她是千年的狐狸,等闲人斗不过!你脑袋灵光,给我出出主意,怎么叫她狠狠出一次血?”
高氏的眼睛飞快地转了一转:“娘,这就是咱们捞不着钱的缘故——尽把精神头放在赛大娘身上了!她赛大娘是什么人,和我们老胡家非亲非故的,要是她是咱们家的实在亲戚,给一两银子还不得被人啐一脸?咱们找错人啦!”
胡老太太一愣:“找错人?那你的意思是……”
“依我说,还是得去找那三个孩子!”高氏笑道:“直接朝赛大娘要,那肯定要不来几文钱,还得那三个孩子开口求她!自己的亲爹都要病死了,他们不开这个口,还是人么?咱们绕过那仨孩子去找赛大娘,倒是遂他们的意了,脖子一缩眼睛一闭装憨儿,可美得他们了!”
被高氏这么一点拨,胡老太太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不由得非常佩服起来自己这个儿媳:“你说得对,我居然把这一层给忘记了!那咱们往哪儿蹲他们去?”
“那还用说,老姑前几天不是蹲了好些时吗?叫她仔细想想,三丫头通常什么时候出来就得了!”高氏胸有成竹:“还有一点,得多带些人手去,一是先礼后兵,齐刷刷一大家子人跪在她前头,我不信她敢拿骡车把咱们都给碾死!然后趁势大呼小叫起来,叫好些人都看着,她也不便动手;退一万步来讲,她做了那没良心的畜牲事,朝着自家人动拳头了,咱们人多也不会吃大亏,对不对?”
“对,很对!”胡老太太听得心花怒放,越发觉得自己让高氏也参与是一件非常英明的事情,暂时也不去管媳妇儿这么厉害以后不好收拾之类的事情了:“那么咱们得尽早准备起来,千万别让三房给说漏嘴,他们一家都和那边有些不清不楚的!”
“到时候不叫他们便是了。”高氏想了想:“长房一家得叫着,胡高他们哥仨是个打架的好手,都是年轻孩子起了什么冲撞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到时候咱们见机行事,三丫头不松口,把她拖家来!”
“对!叫他们拿银子来见人!”胡老太太除了对已经说不出其他话了。两人摩拳擦掌,促膝长谈,务必要稳妥地把这一注银子弄到手!
几日后,胡莱带着胡桃正驾了骡车往天柱山去,没想到才到庄子口路上就拦了黑压压几排人把道给挡住了,她赶紧止住了骡车,才险险没撞到这些跪着的人。
这些人一个个都穿戴得灰扑扑的,和普通的贫农没什么区别,胡莱还有些摸不着头脑。直到为首之人抬起头后,胡莱才看清是谁——竟然是胡老太太!
“三丫头呀!”胡老太太白发苍苍,再加上刻意的装扮脸上还抹了锅灰,看起来异常凄惨:“你人善心也善,过去的事情先放一边,救救你那可怜的爹吧!他好不容易死里逃生回来,你忍心再让他死一次吗?”
胡莱一愣,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赛金花为了不让他们烦恼,刻意没有告诉他们赛金花派刘氏来的事情,故而胡莱完全不知情,不能理解胡老太太是在搞什么鬼。
“有话好好说。”胡莱淡淡道:“那个人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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