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想……”明珍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了,沉默片刻后,转头起了另一句话,“我方才还说漏了件事儿——我爹和我娘当初和离的时候,曾商量好了两件事,需要托付给奶奶和大伯母。”
“第一件事,除了这房子和房子里面的积蓄,我爹又另外给了一百两银子,除去给我娘的,以及我大哥应得的一部分,还剩下七十两银子是给小文和阿牛日后成亲的聘礼,我的嫁妆,还有我们姐弟三个平日里的开销,不过我爹手里头紧,娘和外祖父、舅舅他们也答应了,容爹他日后分次慢慢给。”
“他们要托付给奶奶和大伯娘的第一件事,便是我们姐弟三人的这些银子。我们三个还小,之前从未自己管过银钱,更不懂得怎么来分配家用,这些还要麻烦奶奶和大伯娘帮我们管着。”
“小文已经去了学堂,之后阿牛找到合适的私塾,也会继续去读书;爹爹之后将银子给了奶奶和大伯娘,要劳烦奶奶和大伯娘再将银子给两个弟弟,还有我……”
“第二件事……第二件事其实和第一桩也是一起的。除了银子,我和小文、阿牛以后,也、也要麻烦奶奶和大伯娘多多管教我们。”
明珍大约也是知道自己以前是什么脾性,难以启齿的说完这番话后,生怕明老婆子和大伯娘拒绝似的,连忙补充道:“我知道我以前很多事都做的不对,从不听奶奶和大伯娘的教导,但现在不一样了。以后奶奶和大伯奶说什么,我都会乖乖听的!再不会像之前那般了。”
纵然之前再做足了心理预备,真当着明老婆子等人面说出这番话,还是很不容易,尤其是自己的宿敌明珂也还在旁边听着。
从前是自己欺负她没爹没娘,落井下石;现在,她虽然爹娘都在,但和离之后,她有爹有娘,却跟没爹没娘一般,比二房的几个堂姐妹好不到哪里去。甚至于,她还不如明环。
起码明环她们有一个疼爱弟妹、处处关心她们、事事为她们着想的长姐明珂;而自己的大哥和大嫂又是怎么做的?
亏得娘那般相信表姐刘燕。
但凡大哥和大嫂不那么过分,她也不至于会去求往日各种忤逆不尊敬的长辈来庇护、照顾自己。
也不知道明珠和明珂见着自己这番模样,心里面该有多得意。
“这些事情,太叔公也是可以作证的。估计爹娘和太叔公他们还不知道奶奶已经回来的事情,等他们知道后,定然也会来找奶奶和大伯娘,将这些事情说给你们的。我……我只是先告诉奶奶和大伯娘。”
最后这番话,是明珍怕明老婆子和大伯娘不相信她特意说的。
“虽然三叔在县城,三婶娘也和离回了娘家,都不方便管教你,但珍堂妹,你们家中也并非没有管事的人。”在明老婆子和大伯娘都沉默思索的时候,明珠温声细语的说道,“虎堂弟,还有他新娶的媳妇儿,也能当起这个家。长兄为父、长嫂为母,更何况这个嫂子还是你娘家的表姐,你就更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了。”
“毕竟奶奶的年纪也大了,这大半年,她老人家的身子骨如何不好,你们也是知道的,怕是没有精力来管教你。”
“至于我娘,就更不方便了。她到底是已经分了家、隔了房的伯娘,你三房家中已经有了长兄,我娘也不好总是过问你们家里的事情,不然传了出去,别人还会误会我娘欺负三叔父和三婶娘和离,三房家中没有长辈,便心怀不轨的插手三房的事务,没得毁了我娘的名声。”
明珍刚开口想反驳什么,就听见明珠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毕竟,三婶娘之前的例子才过去没多久,村子里的人忘性可没那么大。我可不能让我娘当三婶娘第二啊!”
明珍顿时白了脸,视线不可避免的跟明珂碰了个正着。
当初,二叔意外身亡之后,她娘和她们是怎么欺负明珂几人的,她尚且还记忆犹新。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她从来没有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情后悔懊恼过,但当自己也遇上了相同的事情,能够切身体会之后,才知道那有多可怕和无助。即便依旧没有忏悔和愧疚,也是害怕跟恐惧的。
可是,也正因为还记得之前自己一家人是怎么欺负二房姐弟,明珍就更不愿意轻易放弃明老婆子和大房伯父、伯娘这几个靠山了!
“奶奶,大伯娘,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前会做出那些事情,是我年纪小不懂事,现在……现在我已经清楚了,”明珍跪着前行几步,趴在明老婆子膝前哭诉,“以前我娘做错了事情的时候,奶奶你说过,人这一辈子哪有不犯错的?只要知错悔改就好,我现在已经知错,愿意悔改了呀!”
“而且、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之后我爹也会来找您的!”
“奶奶,我娘已经走了,现在我爹他也明目张胆的跟那个姓陈的狐狸精混在一起,我不想见到他,不想跟他住在一起,更受不了他的管教……珂堂姐、环丫头她们没爹没娘叫人可怜心疼,现在我又何尝不是一样呢?”
“你就不能也心疼心疼我吗?我也是你的亲孙女儿啊!”
“看来,她那个舅家表姐,也不是个好相与的。”明珂看了半场好戏后,悄声说道。
明珠挑眉转头,“你怎么看出来的?”
她们都已经来了这么久了,三房其他人还在被窝里睡大觉,明虎的那个新媳妇儿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过呢!
明珂连她的面都没有见到,光凭明珍这态度,就能断定她的脾气了?
“别看珍丫头现在哭得可怜,要是真同情,就是我们犯傻了。”明珠冷静的说道,“她现在只是逼不得已了,有求于奶奶和我娘,才做出这番模样来;等她不需要我们了,你看她在我们面前又是什么模样。”
有一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明珂笑着摇头。
明珠还以为她是被明珍的这可怜模样给打动了,心偏向了明珍,才做出了这个判断。
其实不然。
她朝明珠招了招手,示意她凑近些,“从咱们来了后,明珍的动作是不是就一直很轻?即便是这会儿哭诉卖惨,也没敢像以前那般,扯着嗓子大嚎?”
“本性难移,按照三婶娘当初教她的,自然是要喊得越大声,叫越多的人知道,才更能逼奶奶和大伯娘同意。她也说了,这件事儿也是当初太叔公和三叔他们做主定下的,之后也会来找奶奶和大伯娘谈的,她就更是理直气壮,没什么好怕的了。”
“见到我们来了,就立马求奶奶和大伯娘接手,代替她亲大嫂来管教她,明明之后太叔公和三叔也会向奶奶和大伯娘提的事情,她偏偏要自己先提,说明她很是怕她大嫂,早就受不了了,所以这才这么急切的想要逃脱她大嫂的管教;恨不得现在就先说服了奶奶和大伯娘。”
“再想想这上午,就她一个人,又是打扫院落,又是厨房提前煮饭,她这大嫂不仅懒惰,将家里的活儿全都扔给她一个人来做,平日里对她也很是严厉,让她在自己家都不敢大声喧哗,免得吵醒了她大嫂,影响她大嫂睡觉。”
明虎的新媳妇儿总不可能是今天刚好想睡个懒觉,想想明虎和明牛两兄弟贪睡的性子,只怕这个新媳妇儿也是一样的。
明珍轻手轻脚的开门入内、轻声细语的说话,这些也都可以看出来,并不是她刻意为之,而是已经习惯了。
若是没有人压着她,她怎么可能会改变成这副模样?
若不是个不好相与、格外难缠的,又怎么能降服得了明珍?
所以,这个小刘氏肯定比明三婶更加难缠。
“照这么说,其实这倒也算是一件好事儿。”明珠笑道,“只要她别来烦我们,她将明珍训得规矩一些,也挺好,明珍以前的性子就是被三婶娘惯得太过了,以后嫁人都要替她担心,害怕她在夫家闹事闯祸。她现在这个性子,我们是肯定不用担心了。”
不管明珍怎么卖惨,明珠,亦或是大伯娘她们心里面,都是不会愿意接手她的管教之事的。
至于明珍口口声声说的,这是叔公和明三叔也商议好了的事情,只怕也不然。
这里面,肯定有明珍为了自己,擅自改动了的地方。
如果当真由叔公和明三叔来向明老婆子她们请求,他们提出的法子,估计让明珍并不完全满意,这才自己先行说出口。只要这会儿,她提前说动了明老婆子和大伯娘,让两位长辈动了恻隐之心,可怜她,便是后面发现了不对劲,知晓她自己有偷偷增添删减一部分,也无伤大雅。
这件事情就可以这么顺水推舟的定下来了。
大伯娘那般,也是态度不变的再次温言婉拒了明珍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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