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落月似乎又回到了被上官寒山捡到的小时候。
那年,她六岁。
还不姓上官,只叫罗月。
她的家本就处于三国交界处。
平日大夏强盛时,两国不敢来犯。
那时大夏无主,北洛人心不足蛇吞象,不仅想要趁机强压西周,还打算蚕食大夏边境。
西周也不甘落后,先下手为强,拒北洛于凉州。
她就在西周和北洛交替的战火中,流离失所。
父亲被北洛骑兵践踏致死,母亲被西周流寇拖进草丛。
父母把她藏在地窖中,含着血泪嘱咐她:
“一定要往大夏逃,拼命也要逃去国都!
到那里就安全了。”
她一边哭一边跑,有不少和她一般大的孩子跟她一起跑。
也不知跑了多久,她终于体力不支,扑倒在地。
一个神一样的男人,恹恹地坐在轿辇上瞥了她一眼。
只一眼,就让这个绝代风华的男人彻底愣住。
细细瞧过她之后,他掩面大哭,嘴里说着:
“晚晚,是你要我好好活着,对吗?”
年少的罗月不知道晚晚是谁,只知道因着她的缘故,他封她为怀晚公主,赐姓上官,改名落月。
这人原是新任国主,上官寒山。
只是年少时的那一抹隐秘的情愫,终究被义父这个称呼,尘封在里心底最深处。
她原本以为她忘了。
可当她再次看到宛若少年一般的上官寒山,那再也无法抑制住的情愫喷薄而出。
她不要当什么义女!
她明明长得那般像画像上的女子,何不将错就错?
她可以是晚晚,可以是任何人。
只想他要她。
上官寒山心乱如麻,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上官落月,一闪身,不见了踪影。
“国主!”
上官落月紧走几步,没唤回他半点回眸。
她捏紧了手指,新染的蔻丹快要掐进掌心里。
难道义父发现了江氏就是那个贱女人的女儿?!
她来不及细想,冲上去拦住了霍辞的马车。
“等等!
难怪你一个商户女,竟然有底气不与镇北大将军复婚,原来是找好了更好的下家啊!
怀晚劝你趁早歇了那些腌臜的心思!
义父他绝不会青睐你这样的残花败柳。
大夏唯一的公主,也只能是我上官落月!”
霍辞皱起眉头。
这人颠三倒四的,在说些什么?
怎可如此这般辱没阿烟?
他顿时来了气,撩开车帘,掀开帷帽,浅笑开口:
“臣妇当是谁呢,这般大喊大叫的,原来是怀晚公主,失敬。
想来公主在大夏,这般汪洋恣肆惯了,却不知在我西周,此等行径,实在粗鄙不堪。
臣妇今日好心提醒,公主聪慧,定会记得的,对吗?”
“你!”
上官落月瞧她戴着帷帽,帷帽下又蒙着面纱,应该不会被义父看到的。
只是那双招子,和画中人形似十分,实在太过碍眼。
若不尽早除去这人,真真是心腹大患。
可她身边的霍辞竟那般武艺高强,连八杀都不是那人的对手。
如今,义父在近旁,她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上官落月冷笑一声,扔下车帘。
“也不知江诰命能笑到几时呢?”
霍辞郑重回答:“总比强占她人恩宠来的长久些。”
上官落月被戳中心事,恼羞成怒,竟暗中一掌拍在驾车之马的后腿上。
马匹受惊,朝前狂奔而去。
王福用尽全身力气,没能让马车停住,反而一时不察,被重重甩下马车。
“江千金!”
霍辞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缰绳。
可惜力气太小,根本拉不住吃痛发狂的黑马。
哪怕夏风和冬阳也一同使劲,也无济于事。
眼看马车不受控制,就要装上路边摆摊,躲闪不及的母子两人。
母亲把三岁大的孩子死死护在怀里,紧紧闭上眼睛,等着受死。
霍辞急得目眦尽裂,大喝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甚至能感觉到经脉根根断裂的刺痛。
许是黑马有了灵性,仰天长啸之后,终于在距离那对母子一寸处堪堪停了下来。
小孩瞪着惊恐的眼睛,与车上七窍流血的江星烟四目相对。
“呜哇!”
小孩扯着嗓子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霍辞一瞬间宛若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趴趴地跌坐在马车里,再也动弹不得。
“是谁在闹市纵马伤人!”
一声女子的娇喝从不远处传来。
一抹红衣在眼前一闪,来到了霍辞面前。
她张开手臂,护着劫后余生、抱头痛哭的母子两,对着马车里的人语气不善道:
“西周律法,当街纵马伤人,该当如何处置?”
“咦?这似乎是将军府的马车?”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耳中,霍辞听出来是箫重华。
他心道不好。
这人心思深重,难免借题发挥,为难阿烟。
眼前的红衣女子一怔,看向霍辞的目光变得审视鄙夷。
“莫非你就是那个,非要和霍将军和离的商户女?!”
霍辞现在一点力气都没,给夏风使眼色,让她了结此事。
夏风听到来人不分青红皂白,就指摘她家小姐,言语间对霍辞颇有倾慕,当即气不打一处来。
可看到她和箫重华在一起,又摸不清她的身份,只好先忍下这口气,暗暗白了霍辞一眼。
霍将军可真能招蜂引蝶。
这人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三殿下明鉴,实在是马儿发狂,甩下车夫,我家小姐不忍那妇人和其幼子受伤,拼死拉住马车。
此时驽伤了筋骨,急需去瞧大夫。
还望三殿下看在将军的面子上,高抬贵手,待我家小姐无碍后,再行调查处置。”
箫重华暗自咋舌。
好一张利嘴。好一个伶俐的丫头。
马车前的红衣女子正是时安公主,她冷嗤一声: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能勒停发狂的马匹?
还是莫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吧。
若是想要以此逃避责罚,真是痴人说梦。”
冬阳忍不下这口气。
不管眼前人是谁,抬头目示前方:“这位姑娘若是不信,完全可以上车一看。
看看我家小姐是不是筋脉尽断、七窍流血、动弹不得?
站在外面一股脑的臆想,难道也是君子所为?”
慕十安被说的哑口无言,哼了一声,撇撇嘴嘟囔着:
“明明是商户女,还学人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本宫最瞧不起的,就是这般柔弱不能自理的做作样子。
没得让天下人都瞧不起我们女子!”
“你!”
“好了,都少说两句。
既然江千金身受重伤,还是尽快前去医治吧。
这对母子——”
“就不劳三殿下费心了。”
一个雄厚洪亮的声音打断了箫重华高高在上的语气。
众人转头一瞧,「霍辞」从一辆双驾马车上,掀帘而下。
面色阴沉,威压十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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