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祖父!烟烟好想您……”
江星烟的悲戚之音随风远远飘荡开来。
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外祖父要走了,烟烟,保重!”
江星烟感觉到头顶似乎被一双大手,轻轻抚摸了一下。
瞬间泪如雨下。
“外祖父……”
虽然十分不舍外祖父,但终究人鬼殊途。
如今她有了云哥儿无微不至的照顾,让外祖父放下了对她的执念,早入轮回投胎,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云淳风重重地将头磕在地上,一连三个响头,结结实实,直把额头都嗑得发红。
“恭送江老太爷,一路好走,心想事成,再续前缘。”
江星烟差点没哭晕过去。
好像失去外祖父的那天,又重新经历了一遍。
这些年的委屈与苦难一下涌了出来,仿佛像小时候那般,回到了外祖父身边,可以放心大胆地哭诉。
云淳风和小丫紧着哄江星烟。
江星烟依旧哭成了一个泪人。
云淳风心疼的没法儿,只得打横抱起大小姐,让跟来的秋燕抱着小丫,往马车边走去。
“老太爷是放下了心中的牵挂,去投胎转世了。
云哥儿跟师尊打好照顾,让怹老人家多照拂老太爷一些。
今后若有机缘,云哥儿带大小姐去寻老太爷和老夫人的转世可好?”
江星烟一边打着哭嗝,一边点头,哽咽得说不出话。
云淳风低头浅吻着大小姐的眉心,轻舐着她的苦泪。
任由大小姐蜷缩在自己的颈窝,卸下伪装,宣泄自己所有的情绪。
咯吱。
忽地一旁有脚踩树枝断裂的声音,极其轻微,只有云淳风听到了。
目盲之人其余四感,比常人要灵敏许多。
但云淳风并不往那个方向去看,径直抱着大小姐回了马车,扬长而去。
坟茔旁林子里躲着的,正是霍辞。
自从他从大牢里出来后,每天都要来江老太爷坟前忏悔。
他也听到过江老太爷的哀叹,似乎也能感觉到老人家对他的愤恨。
他只能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道歉。
距离两人换回魂魄已有半月。
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碰见了阿烟。
定是云淳风一直拦着她,等她魂魄和躯壳完全融合后,才过来祭奠江老太爷。
不然,以阿烟方才那样的恸哭,一定会引发离魂症,有生命危险。
云淳风当真是事无巨细,全都为阿烟考虑。
比他好太多太多。
咚!咚!咚!
霍辞直等到江星烟的马车走远了,这才如往常一样,跪在失了灵气的江老太爷墓边,同样磕了三个响头。
比云淳风还用力,把额头都磕破了。
感受着血液从伤口流出的酥麻,以及属于自己身体的剧痛。
他越发觉得,这似乎才算是一种真正的赎罪。
死亡是解脱。
一个人犯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不应该那么轻易地死去。
他也曾去京郊的敕建金光寺,询问过方丈住持,如何才能赎罪。
住持双手合十,慈眉善目道:“持戒忏悔,以功德忏悔,诵经忏悔。
所造诸恶业,皆由贪嗔痴恨起。
将军既要忏悔,自当苦行以消除罪孽,为所负之人,日夜诵经祈福,以求佛祖保佑她,远离苦难,再无忧虑。”
霍辞突然福至心灵,他将大将军府让了出来,供霍家军将士们的家人居住。
租了一间草屋,将霍老夫人安置了进去,贴身伺候的丫鬟只有银珠一个。
他自己只留够一日两次粗茶淡饭的俸禄,剩下的全都捐给霍家军,充做军费。
霍老夫人跟他闹,他就把佩剑扔在她面前:
“既然儿这条命,是母亲给的,那母亲来取便好。
也好叫儿不再痴活在世间,被世人戳脊梁骨。”
霍老夫人被吓得够呛,再也没敢闹过了。
他不经常回去,只留银珠和霍老夫人在家中相看两厌。
至于她们两个到底是谁磋磨谁,他都不再关心。
全都是应得的。
今夜,他在江老太爷的坟墓前,枯坐一整晚,直到天光大亮,他才踉跄起身,往军营回去。
一踏进大门,辛追没精打采地赶了过来,连礼都不行,径直说道:
“将军,拓跋鸿雪要见你。”
霍辞点点头,换了盔甲,包扎好额头的伤口,这才去了关押拓跋鸿雪的营帐。
萧傲放归了那些北洛投降的百姓,只不过,是打乱了他们的部落,把他们混在愿意北迁的西周百姓中,由钦点的官员亲自带领他们回去重建家园。
至于北洛王,萧傲没着急斩他,反而是将他秘密关在地牢里,似乎还想从他身上知道些什么。
最惨的就是拓跋鸿雪。
萧傲将他赏给了霍家军的将士们。
也就是说,不管谁对他做任何事,都是被允许的。
拓跋鸿雪几次想自裁,都被拦了下来,以至于如今被捆住手脚,日日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若不是看在他带兵从来没有屠过城的份上,将士们早就讲他千刀万剐了。
“霍辞你若还是个男人,就给我个痛快的!”
拓跋鸿雪每每想到,自己这副病弱模样,若是让玲珑看到,指不定又要说出什么污言秽语,他就恨不得登时死了。
“拓跋鸿雪,你犯的罪孽,不是一死了之就能够洗清的。
如果你不懂什么叫忏悔,我只好将你关一辈子,让你每一天都在煎熬中度过,以此赎罪。”
拓跋鸿雪看着霍辞额上的绷带,冷笑一声:
“霍辞,你自己要忏悔,别拉着我。
我是正大光明在战场上的厮杀,可没欠下情债。”
这些天,通过对士兵们口口相传之事的拼接,拓跋鸿雪已经大概明白,霍辞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依次作为揶揄他的谈资。
“况且,俘虏我的那个「霍辞」可不是你。
你有什么资格处置我?
叫「他」过来,我还有一件关于那个天外来客的秘密要告诉「他」。”
“她不叫那个「霍辞」,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江星烟。
她曾是我的妻,也是我在这世间最对不起的人。”
拓跋鸿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一脸郑重的霍辞,目光涣散颓然,与当年马上阎罗的风姿判若两人。
“女子?她竟然是一个女子?”
拓跋鸿雪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我堂堂北洛大将军,竟然输给了一个女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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