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凡大师眼底微动,好奇地问,“何出此言?”
练废的丹药,能有什么用?
黄道长嗤笑一声,“你真以为那么多天才地宝凑成的丹药,会成为真正的废丹?”
“不过是没有保命延寿的功能罢了。”
“但是对你来说正好。”
“此丹,可以让你金蝉脱壳,假死从昭和帝眼皮子底下逃走。”
“你说说你,好好的寺庙清修你不待着,非要掺和进这皇宫里头,日日跟昭和帝厮混在一起。如今想脱身……只怕难上加难。”
了凡大师摸出手中的珠串,碾动着串珠上的纹路,长叹一声。
“哎!”
“当初被太子所救,这救命之恩总要想报,便答应为太子效力五年。”
“这五年间,潜移默化地改变了昭和帝对太子的看法,让太子坐稳了这储君之位,我也算功成了。”
“叫你进京,本就是想和你商议如何全身而退之事,没想到,竟被你卜算到了……”
了凡大师接过那玉瓶,揣进怀中,拍了拍黄道长的肩膀,眼底一片感慨。
“老友啊,这么多年只有你还顾念着我,不枉我们年少时的情谊啊……”
“少来这套!”
黄道长弹开他的手,目光嫌弃地扫了他一眼,旋即想起什么,目光又暗沉下来。
“刚才同昭和帝所讲之事,有真有假。”
“我在南方夜观星象时,发现星象却有变化。”
“贪狼星巨旺,代表着有反贼会危及正统,而在那紫薇帝星旁边,又有三颗辅星,光芒日盛,代表着三君夺位之相。”
“紫微星正是昭和帝,若昭和帝隐退的话,应该是之前那一枚辅星上位,但此刻出现了三颗,也不知另外两颗……究竟是谁?”
了凡大师眸光震动,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
他半年前也曾夜观星象,当时星空并无异动,太子称帝之位一路平坦,没有任何阻碍!
这半年忙于应付越来越着迷的昭和帝,他便没再看过星空,短短半年,星象怎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动!
黄道长叹了一声,看着目色震动的老友,声音带着看透一切的释然。
“天机变幻,你我皆是旁观者罢了,岂能入局?”
“七日之后,我断你有一条生路,到时记得用药,早早脱离这京中的是非窝。”
“不出三年,天下必定三分,到时候你最好还是找一个山窝藏起来,免得出来惹出些不该有的纷争!”
了凡大师深吸一口气,“是要走了。”
“只是当初答应太子的,是五年之能帮他稳住皇位……如今五年期间即将届满,这皇位却动荡不安……”
“罢了,你先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临走之前,贫僧总得再帮太子一把。”
了凡大师眼底闪过决然之色。
黄道长见状,也不再劝,抬眸打量着偏殿内精致华丽的装潢,摸了摸那虎皮做成的软椅,又扫了一眼好友脖子上那串一百零八颗、颗颗价值千金的南海沉香,调侃一笑。
“你也不能只怪太子,也不能把事情赖到那恩情之上。”
“这皇宫的富贵荣华、达官贵族们的倾情奉承,你清贫了一辈子,岂会不心动?就连老道我……都想顺两件回去修补修补山里头那破庙呢……”
了凡大师忙将项上的沉香珠子取下来,递到他手中,哭笑不得,“你可莫要再埋汰贫僧了,想要便直说,还能不给你?”
……
金銮殿外。
牛车内。
谢绾吃着黄道长留下来的点心,隔着竹帘子的缝隙,看向那再次出现在她面前的男子,心底长叹道。
真是好大一桩孽缘。
又是李承赫。
进了皇宫,三皇子也不敢太过造次。
命人将李承赫从囚车上押解下来,仅双手捆绑至金銮殿外。
斐香衾不知去向,毕竟她的身份不够,虽然是三皇子的幕僚,但在昭和帝眼里,不过是一个侍婢罢了。
聪明女人多了去了,家世好、样貌好的富贵小姐,与他而言,也就是个随手可以捏死的玩物罢了。
三皇子和李承赫一左一右地站着,彼此之间隔了半丈的距离。
他们二人泾渭分明,背后的两队亲卫,却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刻将对方斩于刀下!
三皇子和李承赫皆看到了那眼熟的牛车。
车帘吹动,露出里面的一席衣角。
三皇子耐不住好奇,皱眉问着刚从内殿得了昭和帝传召,准备将二人叫进去的安公公,“这牛车是谁的?怎么敢停在这里?”
安公公恭声解释:“是了凡大师的故人,据说是崆峒山的一位道长……”
崆峒山三个字,让李承赫眸光微眯。
他不知想起什么,忽地抬脚,朝牛车走去。
牛车内,谢绾心脏骤停,双手不安地攥紧了手中的糕点。
李承赫疯了吗?
这种时候他还有心情管一驾牛车的事吗?
三皇子听到安公公的解释后,嗤笑一声。
“父皇真是老糊涂了!”
“这样妖言惑众的秃驴都视为座上宾,他要是喜欢这些念经的和尚,何必在京城里寻?”
“漠北征伐时,本皇子也曾灭过一个叫罗刹国的小国,那里人人念经、家家供佛……有什么用?最后不还是死在了本皇子的刺刀之下?”
“依本皇子看,这等秃驴全靠一张嘴皮子忽悠,半点真功夫都没有,既不能为家国天下增砖添瓦、又不能让百姓吃肉喝酒……”
“也就是这两年他得父皇青眼,本皇子尊敬父皇,暂且不动他。”
“等过两年,他的那些狼狈为奸的阴谋算计全暴露出来,等父皇认清这秃驴的德行后,本皇子必将他千刀万剐!”
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什么了凡大师,根本就是太子党!
一天天宣扬着什么尊卑贵贱、什么立嫡立长和天地人伦的言论,不就是巴望着将来太子登基,能找个山给他封个禅位吗?
还自称什么大师,还敢开宗传教……
等他称帝那日,他定要他麾下的铁骑踏平普济寺!
……
安公公苦着一张脸,急忙劝道。
“殿下……”
“陛下爱重了凡大师,待会儿进殿,您千万不敢妄言啊……”
三皇子嗤笑。
他又不傻,当着父皇的面骂了凡,那不是等于在骂父皇昏庸聋匮吗?
……
另一旁,李承赫的手指快碰到车帘时,被安公公叫住。
安公公快步走来,眼底染着焦灼,语气催促。
“太子殿下……”
“您先别管这牛车的事了,里头坐着的是那位黄道长的道童,据说脸上生了恶疤,不便见人。”
“陛下传召,还在养心殿里等着呢。您手上绑着这玩意也不舒坦,还是快点儿进殿,跟陛下解释清楚今日之事吧!”
李承赫看了一眼双腕上的锁链,收回落在牛车上的眸光。
崆峒山……
也许只是巧合吧。
他眼底再度恢复漠然,转身跟着安公公进了殿内。
……
殿内无座。
只有帝王身下的一张龙椅摆在主位上,帝王的双手搭着那龙椅把手上的龙首,指尖按动着那漆黑有神的龙目,淡漠地,带着冰冷的,看向李承赫和三皇子。
三皇子一进殿就开始告状了,将他和斐香衾对了无数遍的“事实”,向昭和帝汇报!
“父皇,今日之事,想必您已从儿臣的手下口中,得知真伪!”
“太子麾下的黑甲卫,也出了十几份口供,皆给您呈送过去了!”
“父皇明鉴,太子如此胆大妄为,敢对祖宗出手,怎配作君?怎配为臣!”
昭和帝冷眸盯着他,眸光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并未开口。
三皇子眼底微跳。
顿了顿,主动解释道,“儿臣知道……以儿臣的身份不该擅自将太子绑至囚车,但当时事出紧急,儿臣唯恐时间拖延太久,惊扰了祖宗,冲撞了历代先帝、神明,只能出此下策……”
“儿臣愚钝,思虑不周,折损了太子的身份和颜面,请父皇责罚!”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以额着地,做足了姿态。
先告状、后自陈、最后求饶卖惨。
这一套唱念作打的动作下来,饶是昭和帝心底再怒,也不好直接对他开刀。
眸光落在李承赫身上时,看着他一身玄衣、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身姿和举止,心头怒意骤生。
“跪下!”
帝王的怒意,不带任何前兆。
他右手猛地砸在龙椅的椅背上,力道之大,震得那上面的龙目颤颤。
“李承赫,你好大的胆子!”
看着李承赫徐徐跪下时,仍然直挺的后背,他声音愈发冷厉,冷厉之中,带着一抹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嫉妒之意。
垂暮天子、壮年太子……
他怎能不悲?怎能不妒!
“扬州十年,将你养的跟凌府生分了,朕原本以为这是一件好事,毕竟你身为太子,不能与母族走的太近……”
“可万万想不到,你不仅跟凌府生分,跟皇室也起了隔阂!”
“你怎么不看看你是从哪儿爬出来的?你怎么不问问你身上流了谁家的血脉?”
“朕当年为你赐姓时可否说过?自此以后,你是我李家子孙,当尊亲重祖,宏我李氏万代之基业!”
“如今……你看看你的所作所为,心里可曾有半分惦念自己的李氏血脉?”
昭和帝说到怒处,径直从龙椅上起身,走到李承赫面前,攥住他的衣领,看着这个跪着都快到他胸口的儿子,胸口隐隐作痛,怒意更盛。
“为了一个女人,跟自己的弟弟争风吃醋、夜袭兵营,还敢点火烧营……你好大的胆子!”
“你可知驻军是什么身份?那是朕=的护国之军!那是安朝的底蕴!”
“你不过是个太子罢了,没有君令,竟敢擅闯驻军营地?”
“怎么?是不是有朝一日,你还要强入金銮,将朕从这椅子上给拽下去……为你退位让贤?”
李承赫任由昭和帝拽着自己的衣领,眸光平淡,声音冷静。
“儿臣做太子这些年,是否有反心,父皇一清二楚。”
“去兵营之事,是跟三弟的私人恩怨,与驻军无关。”
“至于火烧驻军之事,更是无稽之谈。孤要点火,不点粮仓不去兵器营不找主帐,去兵妓接客的地方点火?”
“父皇觉得,儿子脑子是进水了吗?”
一旁的三皇子想到斐香衾的交代,立刻打断他的话,冷笑道:“太子若真点了粮仓,那就不是试探了,是真要开战了!”
“太子你那几千黑甲卫,敢跟本皇子当面对抗吗?”
“父皇明鉴!”三皇子继续告状。
“儿臣认为,太子此举是在试探大军的底线、试探父皇的底线,试探皇位的底线!”
三皇子说的义愤填膺,自己都差点信了。
昭和帝阴郁的眸光愈发阴沉,他缓缓松开李承赫的袖子,接着,猛地抬脚,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上。
那玄色的衣襟上,留下一道灰褐的深彻脚印。
那坚挺如松的后背,也略弯曲了一点弧度。
看着李承赫隐忍着痛意的面容,他心底渐渐涌出一点畅快。
对。
这才是一个儿子,一个太子,在皇帝面前该有的姿态!
昭和帝踹了一脚后,并不打算放过李承赫。
“兵营之事,你辩无可辩,你旗下的黑甲卫进兵营在先,兵营着火在后,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你麾下的黑甲卫,是驻城的亲卫,是你的私兵,不加报备出城……本就违背了安朝的律法!”
“从前……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看在你实在乖觉,温敛恭顺……”
“不曾想,多年的纵容,竟养大了你的野心!”
“你三弟刚刚回京,你便要赶尽杀绝,这般心性,朕如何放心将天下交于你手中!”
昭和帝冷笑一声,枯瘦的手指伸进袖中,从袖口里翻出那一沓按着手印的口供,甩在李承赫脸上,不带半点温情。
“这都是你旗下黑甲卫的自供!你自己看看!”
“你指挥他们纵火烧兵营、又命他们去了皇陵点火做风水局!如此无法无天,真以为朕不敢动你吗?!”
带血的口供纸,砸在李承赫脸上,又纷洋落下。
李承赫不用看都知道,那废纸之上写了何种昧心之言。
凤眸微抬,眸底闪过讥诮之色。
“父皇称帝多年,还信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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