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夸张地讲，当梁文帝说出这话的时候，沈父已经在想抗旨的后果是什么，以及要带着妻儿去哪里逃命了。
别说女儿不想和赵天睿扯上关系，他更是不想让自己一家人和皇家扯上关系。
他沈景文只想做一个中立派，虽然很容易被清除局，但起码不会因为站错队而被提前出局。
现在梁文帝是什么意思，想要扶持赵天睿，还是已经属意赵天睿为太子了呢？
短短一瞬间，沈父想了很多很多。
但上头的梁文帝还在看着他，沈父只好收敛了自己有些大不敬的想法，但语气不免变得有些生硬:“陛下抬举，小女顽劣，怎么能配得上皇子呢？”
梁文帝像是没听出来沈父话里的抗拒，道:“朕瞧着你那女儿倒是不卑不亢，前些年京城里的人不还给你的女儿和池爱卿家的取了个‘京城双姝’的美名吗？沈卿别妄自菲薄。”
沈父听了这话简直两眼一黑。
若是……算了，有心之人怎样都会找到错漏，自家女儿这么优秀，怎么能指责她呢？
“陛下……”沈父喉咙发涩，刚想说什么，就被梁文帝抬手打断了发言。
“昨儿沈卿家的姑娘进宫看望淑贵妃，在御花园里遇上了朕。”梁文帝却突然开始讲述昨天的事情，反倒让沈父心里一紧。
这是……要搬出证据说服他了？
“小小年纪，面对朕倒是不害怕，还能和朕开玩笑，奉承朕更是一把好手。沈卿，这就是你教的好女儿。”梁文帝应该是开了个玩笑，但沈父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沈父只觉得梁文帝说这些话颇有些意味深长的意思。
他们这位陛下，惯会玩这一套。
若是从字面意思上看，梁文帝这话难免有些讽刺。但偏偏梁文帝的语气又很真诚，仿佛真的只是在夸沈父教导有方。
沈父心里更加没底，从椅子上起身，躬着身子，诚惶诚恐道:“陛下谬赞，若是小女有什么言语不当的地方，还请陛下多多体谅。”
梁文帝笑了笑:“朕想着，朕的老三也年纪不小了，才情和性子配你家的姑娘倒也勉勉强强。之前宫宴上也是对你家姑娘表了衷肠，沈卿觉得如何？”
他觉得如何？不如何！
沈父不相信梁文帝不知道赵天睿、李修鹤还有她女儿三个人之间的那些弯弯绕绕。之前京城里闹得满城风雨，谁都在等着看热闹，梁文帝会不知道？现在把赵天睿和沈涵芝捆在一起，世人会怎么想赵天睿，会怎么想自己的女儿？
沈父不敢想，与此同时又觉得有点悲凉。
在上位者的眼中，天下不过是他掌中的一盘棋局，任何人都是他可以操纵的棋子。
如此种种，不过是想要制衡罢了。
沈父现在只能庆幸梁文帝不知道沈涵芝已经和赵北辰互通了心意，虽然这事提起来他都一肚子火。
若不是不能放在明面上，而且赵北辰还是王爷，他早就上门和赵北辰“友好交流”一番了。
不然以梁文帝多疑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这件事，肯定马上下旨给赵天睿和沈涵芝赐婚，再把赵北辰遣回南境，或者让赵北辰娶一个家世远远不如沈涵芝的女子。
沈父的额头上已经见了汗，梁文帝已经把赵天睿说成这样了，虽然他内心很认可梁文帝对赵天睿的评价只是“勉强”，但配自己的女儿？再优秀十倍也不行！可梁文帝能这么说赵天睿，他却不能借坡下驴，否则就是对天家不敬。
可是再拒绝，就是拂了梁文帝的面子。
届时，会造成什么后果，他不敢想象。
“陛下……臣还想再多留小女几年……”想来想去，沈父也只能用这个快要用烂的借口搪塞一下。
不想梁文帝摆了摆手:“这有何难，只是定亲，又不是成亲，朕大可以将两人完婚的时间推迟几年。朕也有女儿，明白沈卿的不舍。”顿了顿，梁文帝又道：“沈卿，还打算留你家姑娘几年？”
明明都想好了给沈涵芝还有赵天睿赐婚，偏偏还要装模作样问他这个父亲的意思，显得自己有多么深明大义，有多么尊重他的意思。明明都知道，臣子面对皇帝，有天大的胆子也是空谈，向来都是不好直接拒绝。
是嫌自己全家人的命太多了吗？
沈父敢怒不敢言:“想留到二十……”“那不都成老姑娘了，沈卿，这姑娘留来留去留成仇啊。”梁文帝似笑非笑，语重心长的语气还以为他真的有多关心沈父呢。
“沈卿，你可得好好想清楚啊。”
梁文帝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让沈父离开了御书房，站在御书房的外面，看着阴沉沉的，仿佛下一瞬就要下雨的天，叹了口气。
明明还没有开始下雨，他却开始想念晴天了。
雨是下午开始下的，一开始还是小雨，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变成了瓢泼大雨，给昨天受灾的百姓更是雪上加霜。
沈涵芝站在廊下，沉着眉眼看着仿佛笼罩在一层浓雾之中的景色，仿佛天地都为之颠倒，世界只剩下了眼前和周围。
除了雨点“劈里啪啦”砸在各处的声音，什么也听不到。
雨点伴着风落到沈涵芝身上，凉意将沈涵芝席卷，阴沉沉的天，雾蒙蒙的世界，她忽然觉得自己有种不知自己身处何方的错觉。
她很清楚自己在沈府，但是哪个沈府，是不是真实的沈府，她所处的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隐藏在心底的茫然被这一场似乎要将所有洗刷的雨冲刷掉了表面的坦然，无措和茫然才是她现在的真实状态。
沈涵芝转头问翠柳:“准备的东西都交给苏统领了吗？”翠柳点头:“一早趁着没下雨送过去了，只是小姐，奴婢看了棚子那里的人很多，小姐准备的东西怕是不够。”
“我知道，只是……”沈涵芝蹙了蹙眉，“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送的东西再多也只暂时帮他们。现下这个雨又这样大，很多事情都要被搁置，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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