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四爷他们大队人马紧紧追赶,眼看只差一里路就追到严景天所在之地。张四爷发了疯一样地抽打马匹快跑,可那马儿急速奔跑了一夜也没有个歇息,已经精疲力竭,口吐白沫。张四爷又是一阵鞭子催促,胯下的马儿再也熬不住,前蹄一软,咕咚一下向前栽倒。张四爷骂了一声,在马儿扑倒之时,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落在前方,打了一个滚,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
张四爷身后的钩子兵所乘坐骑,没有几匹现在还能熬住的。钩子兵们见张四爷摔出,赶忙都拉紧缰绳,止住奔马。这些马从急奔到骤停,吃不住这个劲,刚刚停下,就闷声嘶鸣,站立不稳,跌倒了好几匹。
张四爷走到自己的马匹身边,一拉缰绳想让马儿站起,可马儿奋力挣了挣,却怎么也站不起来。豹子犬喘着粗气,垂着舌头,它们和马儿一样,跑了一夜,也是累极,只能呼哧呼哧地用头拱了拱马背,呜呜低吼,想帮着张四爷让这匹马站起来,但是徒劳无功。
张四爷转头一看,身后二十多匹坐骑,已经横七竖八地倒了近一半。
张四爷一拍大腿,骂道:“这些劣马!”
周先生走过来说道:“张四爷,人能扛住,马是受不了了,恐怕我们没法再追了。”
张四爷虎着脸看着南方,一拍大腿,恨道:“就差了几里路就能追上,这不是又让他们跑了!”
周先生默然说道:“嚼子们也顶不住了,张四爷,咱们就地休息吧。”
张四爷叹道:“天不助我啊!天不助我!”
周先生说道:“只怕我们此行漫漫,绝不是一两个月的问题了。”
张四爷看着南方,咬牙道:“哪怕十年八年,我也认了!”张四爷转身招呼众钩子兵,“弟兄们,我们就地休息,再做打算!”
火小邪向西攀过两座小山头,已经距离严景天他们十分远了,才转了个方向,向北行去。这片丘陵地带,越向北山头就越高,火小邪顺着山顶走了一段,就看到下方有烟雾升起。
火小邪一看方位,似乎就是严景天从落马客栈出来后一路前行的方向。
火小邪又赶忙向前赶了一段山路,趴在一块大石后向下看去,果然在二里地开外的山脚大路边,有二十多人,围坐在路边生火烧烤着什么。看那个架势,正是张四爷他们一伙人。
火小邪缩回身子,惊道:“怎么他们没有追上去?还是他们已经抓住了严大哥?”
火小邪又探出头打量,看着张四爷他们只不过是在路边休整而已,这才放下心来,把自己的行李拢了拢,就要继续动身。
谁知火小邪身后有人冷冷地说话:“你就不怕被张四看到了?”
火小邪一惊之下,心中又猛然一喜,慢慢转头看去,只见水妖儿歪着头,靠在一棵树旁,面无表情,而她的眼睛,这时候却显得异常美艳,牢牢地盯着火小邪,微微地眨动。
火小邪不知是喜还是忧,只好轻轻说道:“水妖儿,怎么是你……”
水妖儿缓缓走上两步,依旧冷冷地说道:“你认识回奉天的路吗?我看你这样子,别说回奉天了,恐怕过一会儿就迷路,死在这山沟子里。”
火小邪笑了笑,说道:“我这人命贱,轻易死不了。”
水妖儿向前走了几步,站在火小邪身侧,并不看他,淡淡地说道:“你恨我害死了你的兄弟?”
火小邪并不回答,只是静静地站着。
水妖儿说道:“我带你回奉天,帮你救出你的兄弟,你可以跟着我,也可以自己走,你看着办!”水妖儿说完,从火小邪身边走过,向一侧的山路走去。
火小邪转过身,看着水妖儿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轻轻叹了口气,紧追了几步,跟上她,在她身后喊道:“水妖儿,你慢点走,我跟你回奉天。”
水妖儿停下脚步,低下了头,把脸偏向火小邪看不见的一侧,肩膀微微耸动。火小邪心中一惊,赶忙跳上前,拉住水妖儿的胳膊,急道:“水妖儿,你……”
水妖儿猛地扑哧一笑,把脸仰起来,竟是一副顽皮的样子,说道:“猴子猴子,你什么你,你以为我哭了?”
火小邪张口结舌,不知说什么才好。
水妖儿笑道:“猴子,你是不是喜欢我冷冰冰的样子?”
火小邪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水妖儿,你就不要戏弄我了……”
水妖儿哼道:“谁喜欢戏弄你啊,少臭美了!不说了,走吧,走吧!”说着蹦蹦跳跳地向前走去。
火小邪哭笑不得,他拿这个水妖儿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快步跟上。
水妖儿似乎对这一带的山路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带着火小邪翻山越岭。火小邪问了问,她说是自己父亲水王绘制过这一带的地图,她来奉天之前就已经熟记在心。至于严景天那边,水妖儿也略略说了几句。
原来前面水妖儿见火小邪走了,静了片刻之后就与严景天道别,要去找火小邪一起回奉天。严景天想了想,也没有阻止,仅问了问水妖儿是否要把玲珑镜留给他们,以便引开张四爷。水妖儿并没有答应,就这样告别了众人,寻着火小邪而来。其实以水妖儿的身手,早就追上了火小邪,但她并没有马上上前,而是跟了火小邪一路,直到见火小邪打量山下的张四爷他们,才出来相见。
火小邪和水妖儿一路并不多言,火速赶路,仅在路上歇了几次,入夜时分就已经赶到距奉天城还有近二百里的铜山镇。两个人并未进入镇中,而是找了个破败无人的农舍歇息下来。
水妖儿让火小邪在房中等着她,然后独自出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后回来了,提了一包衣物。她拿出一套衣物,让火小邪换上。火小邪见衣物面料讲究,却不似新的,猜到定是水妖儿偷的。
火小邪做贼做惯了,没有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把衣物换了,没想到十分合身,看着倒像是一个落魄的富家公子。
水妖儿躲在一旁,摆弄了半天后才咳嗽一声走了出来。火小邪一见,扑哧笑了起来。只见水妖儿并不是女孩子的打扮,而是扮成了一个微微佝偻着背的小老头,一举一动十分逼真,根本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之处。
水妖儿瓮声瓮气,满嘴京城的官话口音,听着就是一个落魄的清朝贵老在讲话:“我的孙儿啊,你爷爷我这身打扮如何?”
火小邪笑骂道:“谁是你孙子!”
水妖儿一口老头的声音,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孙,连你爷爷都不认了吗?”
火小邪咧了咧嘴,说道:“好了,水妖儿,不要逗了,你是打算用这个样子混进奉天城去吗?”
水妖儿换了女声,呵呵一乐,说道:“那是当然,要不你想怎么办?孤男寡女的引人注意?”
火小邪抓了抓头,说道:“没错,没错。”
水妖儿又换成老头的声音:“猴子,我还要给你打扮一下,让人再也认不出你。从此你叫侯金贵,我则是你的爷爷侯尽仁。”
火小邪哼道:“姓啥不好,偏偏姓侯。总觉得你取的名字,处处占我的便宜。”
水妖儿走到火小邪身边,一把按住火小邪,笑骂道:“乖孙子,不要动,爷爷给你化化装。”
火小邪叹了口气,只好坐下来任凭水妖儿在自己脸上折腾起来。
两日后的午时,奉天城东市大街悦来酒楼,这酒楼金字招牌,颇为气派,乃是奉天城里数一数二的馆子。
跑堂伙计看着店中稀稀拉拉的食客,叹了口气,懒洋洋地靠在店门口,双手兜在袖子里,昏昏欲睡。奉天城自从郭松龄反叛事发后一直戒严封锁,平日里往来奉天的商贩游人惧怕战乱,少了大半,所以悦来酒楼的生意也一直不好。
有一老一少推门而入,伙计一愣,见来了客人,顿时活络了起来,大声招呼着:“哟,两位大爷来了,里面请,里面请。您是要包间还是散座?”
老者有气无力地说道:“散座吧。”
这伙计应了声好,将一老一少领到大堂里靠窗的桌边,请两位坐下。可这伙计上下一打量,不禁眉头一皱。
只见那一老一少,老的约有六十多岁的样子,年轻的不到二十岁,穿的倒是上好的灰呢料子做成的长袍马褂,却皱皱巴巴的,显得风尘仆仆。两个人没什么行李,仅少年手中提着一个布包,也是脏兮兮、皱巴巴的。
伙计见两个人这般打扮,心里明白了几分,远不如刚刚迎进门时的热情,口气酸溜溜地叫起来:“哟,两位大爷,外地来的吧?我们这个悦来酒楼可是奉天城里上好的馆子,没有便宜的东西,您二位可想好喽。”
老者坐稳了身子,咳嗽两声,说道:“你还怕我们付不起钱?”
伙计酸溜溜地哼道:“那倒不是怕你们两位付不起钱,只是提醒一下,我们店里没有什么不要钱的汤汤水水啥的,省得到时候麻烦。”
少年南腔北调地乱骂,倒听不出是哪里的口音:“狗眼看人低的东西!你这里有什么好酒好菜,说出来吧!”说着从怀中摸出一张金叶子,丢在桌上,“这够不够?拿去!”
伙计一看桌子上的金叶子,眼睛顿时直了,脸上的表情变得比水妖儿还快,一把将金叶子握在手里,兴冲冲地恭维道:“够!够!绝对够了!两位大爷别见怪,千万别见怪,两位想吃什么?我们这里有……”伙计伶牙俐齿地报了十余道菜名,都是十分稀罕的菜肴。
伙计这般态度变化也不奇怪。大清朝覆灭之后,京城各地的清朝遗老遗少,昔日的贵族公子,大多断了财路,又被一些小军阀趁乱劫财,家道中落,而自己也不知道如何赚钱营生,所以处境极惨,有的甚至沦落到街头乞讨。奉天城毕竟是大清入关前的大本营,多多少少还保存了一些大清朝的残脉,保皇派不在少数,所以近些年里,不少破落贵族拖家带口地来奉天城,投靠亲友,谋求生计。他们往往囊空如洗,还要处处保持自己的体面身份,进高档的酒楼却要最便宜的饭菜。在奉天城开酒店的人,最讨厌他们,不仅招呼起来异常麻烦,打还打不得,碰一下就要死要活的,警察来了也最多息事宁人,让店家自认倒霉。所以最初开饭店的人还都客客气气照顾着他们的身份,能躲就躲,能免则免,可越到后来,越明白大清朝回天乏术,便也耐不住性子,大多数时候只问上几句,就直接翻脸,恶毒咒骂把人赶走。
老者和少年的穿着打扮、神态举止,正和他们一模一样,难怪伙计冷嘲热讽,以貌取人。一朝天子一朝臣,昔日高高在上的人物都落到如此凄惨的下场,还不及一个打杂的火工挑夫,只能叹造化弄人。
少年微微一愣,不知该怎么点菜,看向那老者。老者摸了把下巴上稀疏的胡子,说道:“那就鹿骨煨汤、九节黄、乌冬凤翅和风柳芽肉吧。”伙计听得眉开眼笑,赞道:“这位大爷真是行家!这些菜肴连奉天城的张四爷每次来小店,都是必点的。”
老者问道:“张四爷是谁?”
伙计左右看了看,俯身说道:“两位爷,你们是京城来的吧,当然不知道我们奉天城有个张四爷,那可是连张大帅见到都客客气气的大人物。”
老者说道:“哦!那的确不知。我们饿了,麻烦你快点上菜来吧。”
伙计应了一声,兴高采烈地跑开,吆喝着后厨做菜。
少年看着老者,说道:“水……”
老者一瞪眼:“说什么呢?”
少年咧了咧嘴,改口小声道:“啊,爷爷,爷爷……你来过这家店?”
老者嘿嘿笑道:“那当然,只怕我在奉天去过的地方,比你还多!”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火小邪和水妖儿。火小邪在奉天城生活十多年,这些破落贵族的德行见得多了,有时候偷都懒得偷他们的,倒是学他们的样子都能学个八成像。水妖儿更是学谁像谁,不在话下。
店里食客不多,转眼间就上了菜,火小邪与水妖儿这两日忙着赶路,早就饿得厉害,放开了手脚大吃。
两个人正吃得高兴,就听跑堂伙计大声吆喝:“哎呀,郑副官、刘管家,各位大爷,上好的包房一直给你们备着呢!我还生怕各位今天不来了呢!老板,刘管家带客人来了!”
火小邪和水妖儿抬头一看,只见一行人陆续走入店中,伙计弯着腰,在前面引路。悦来酒楼的老板从侧旁跑出,乐不可支地连连鞠躬,与伙计一起带着这些人向二楼雅间走去。
火小邪扫了一眼这些人,眼睛一下子直了,那一行人中那个趾高气扬的,正是开枪打死老关枪的郑副官,他的模样,即使烧成灰火小邪也认得出来。
那群人里,火小邪除了认得郑副官,还有那个刘管家。这个刘管家乃是张四爷家的人,上次火小邪偷了张四爷家的点心,就是他带着人追出,差点要了火小邪的命。
火小邪看着郑副官大摇大摆地上了楼,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哗地一下站起身。水妖儿把他袖子使劲一拉,说道:“乖孙子,你干什么去?”
火小邪低声吼道:“谁是你孙子,你别管我!”
水妖儿手上使劲,拉火小邪坐下,低声说道:“你想去找死啊?报仇也不是你这样的。别乱嚷嚷,你想让人发现咱们吗?”
火小邪想想也对,极不服气地重重一哼,算是暂时作罢,但仍狠狠地盯着楼梯之上。
水妖儿一边吃菜一边慢悠悠地说话,十足一个老秀才的口气:“你这个脾气,真是不可教也。真不知道你在奉天城十来年是怎么做贼的,这么沉不住气?你刚才哪里像个贼,倒像个街头无赖,见到仇人不分青红皂白地上去疯咬,能讨到个好才怪!”
火小邪静了静心,水妖儿这番批评听着倒很受用。他丝毫不生气,反而颇为歉意地说道:“水……啊,爷爷,你说得对,刚才的确冲动了。那个郑副官,我时时刻刻都想要了他的狗命,所以刚才一见到他,按捺不住……”
水妖儿老气横秋地说道:“你这孩子,年纪还小,血气方刚也是常情。我看嘛,要么这样……”说着往嘴中放入一筷子菜,慢慢咀嚼,并不多说话。
火小邪根本回不了嘴,尴尬地问道:“爷……爷爷,你说该怎么办?”
水妖儿笑了声,看着楼梯处,悦来酒楼的老板和跑堂伙计正急匆匆地从二楼跑下来,老板边跑边吆喝着:“上菜!上菜!都给我动作麻利点!”
悦来酒楼后厨里忙得不可开交,炸肉的炸肉,切菜的切菜,乱哄哄的,掌勺的大厨吆喝着:“小三,牛油没啦,赶快端来!快点,手脚这么笨!耽误了楼上大爷的菜,要你好看!”
那叫小三的后厨伙计忙不迭地翻找橱柜,刚刚把牛油罐子找到正要转身,迎面撞上一人,手一滑,差点把罐子摔出去。小三瞪眼一看,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头,不禁骂道:“老不死的,你怎么进来的?出去出去!”
这老头糊里糊涂地说道:“怎么这里不是茅房?茅房呢?”
后厨里的人都向小三这边望过来,掌勺大厨骂道:“出去出去,赶他出去!小三,拿牛油过来,快点!”
有切菜的人奔过来,连推带搡地把老头赶出厨房。那老头嘴上还不服气:“别推别推,什么破烂酒楼,连个茅房都不好找。”众人也不愿和他多说,把他推出屋外,指着另一个方向骂道:“老头,这里是厨房。你老糊涂了吧,茅房在那边!见你的大头鬼哦,找茅房能找到后厨来。”这老头骂骂咧咧地缓步离开了,脸上微微窃笑。这还能是谁?就是易容打扮的水妖儿。
掌勺大厨接过牛油罐子,挖了一大勺出来,看也不看,投入锅内,嘴里还骂道:“小三,再有找茅房的人闯进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小三抓着头犯嘀咕:“这老头怎么进来的?”
二楼雅间,门外站着几个士兵和张四爷府上的随从,提枪戒备着,而刘管家和郑副官则坐在屋内。刘管家给郑副官倒上茶,十分客气地说道:“哎呀,郑副官,张四爷的去向我也不知道啊。他一向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小的也不敢问他啊。”
郑副官喝了口茶,疑神疑鬼地说道:“听守城的士兵报告,张四爷这次出城的动静可不小啊,二十多人,还拖着三辆大车,急急忙忙地出去了,是不是张四爷府上发生了什么大事?”
刘管家满脸堆着笑容,说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啊!郑副官,您看,我不是还在吗?喝茶喝茶。”
刘管家又给郑副官倒上茶。郑副官扶着茶杯哼道:“这可难办啊,张四爷就这么连个招呼都不打地走了,严景天他们几个也不见踪影。玉胎珠还在那个小子的肚子里,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宝贝也不知下落,你叫我怎么向张大帅和日本人交代?”
刘管家说道:“都是我们的不是,以张四爷和大帅的交情,还请郑副官多多体谅,向大帅多多解释,多多解释。”刘管家说着,已经从桌下递到郑副官腿上一个巴掌大的小布包,挤着眼睛说道,“郑副官辛苦,辛苦!”
郑副官眼珠子左右转了转,根本就没有推辞的意思,一把将布包拿过去,用手捏了捏,揣入口袋中,叹了口气说道:“唉,要不是看张四爷的金面,我哪敢乱说乱讲啊。好吧好吧,我就试着去对张大帅和日本人解释一下吧。提前告诉你,要是我说不通,你自己再想办法。”
刘管家笑道:“郑副官放心,放心!绝不敢再麻烦郑副官。”
两个人都貌合神离地笑了笑,这事就算这样摆平了。
悦来酒楼老板敲了敲门,带着伙计,一脸谄媚地进屋,亲自把托盘上的菜肴摆上,一一介绍了一番,说道:“郑副官、刘管家,这是小店的几道名菜,张四爷每次来也都点的,两位爷慢用,慢用。”说着退出屋外。
刘管家赶忙招呼:“郑副官,来,尝尝,尝尝。咱们边吃边聊。”
郑副官笑了笑,说道:“这悦来酒楼其实也是张四爷的家业吧?”
刘管家笑道:“惭愧惭愧,郑副官说得不错,这悦来酒楼的确是张四爷前些年从别人手上盘下来的,不过奉天城里没多少人知道。”刘管家挑着一道菜,用干净筷子给郑副官夹了,放在小碟之中,摆在郑副官面前。
郑副官说道:“这奉天城里,恐怕上得了场面的酒楼,没有几家不是张四爷的吧?呵呵,既然是张四爷的馆子,那我不尝尝,就说不过去了。”说着拿起筷子,把菜夹进嘴里,慢慢咀嚼。
郑副官眉头一展,赞道:“好吃!哈哈,好吃!来来,你也吃。”
刘管家说道:“那您多来点,多来点。我伺候着您,您敞开了吃。”赶忙又给郑副官夹菜。
郑副官再不客气,敞开了肚子大吃。刘管家倒酒端茶,忙得不亦乐乎,自己却一口也不吃。郑副官这种场面见得多,并不为怪,就这样不断地吃。
郑副官放下筷子,笑道:“不愧是张四爷每次来都点的菜啊,好味道好味道,哪天张大帅高兴了,我一定介绍张大帅也来尝尝。”
刘管家忙道:“这哪敢啊,这哪敢。”
郑副官说道:“哦,刘管家啊,这次黑三鞭闹得事情不小,奉天城里议论纷纷,现在暂时让我们给捂住了。不过你那里关着的三个小鬼,不是死了一个吗?剩下的两个留着也没什么用,放出去又会乱讲,我看刘管家,你就偷偷处理了吧。”郑副官手上做了一个斩的手势,意思是让刘管家杀了还活着的浪得奔和瘪猴两个人。
刘管家笑意盈盈地说道:“郑副官放心,我一定处理得干干净净。”
郑副官拿起餐巾擦了擦手,说道:“好吧,那就这样吧,刘管家,我……”郑副官话没说完,面色突然一紧,身子收了收,随即面露难色,看了刘管家一眼,勉强地说道,“失陪一会儿,去去就来。”说着赶忙起身,拉开门快步走出。随从的士兵见郑副官神色难看,正想上前问,郑副官骂道:“没你们的事,跟我走!”
士兵赶忙跟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郑副官满头大汗,慌忙下楼,边走边沉声哎哟,并着双腿,反手抓紧裤裆。这才让人看出来,他是屎逼到屁股门上了。士兵强忍着笑,跟着郑副官下楼。
郑副官刚刚下楼,悦来酒楼的老板就赶忙迎上来,见郑副官脸色难看,十分惊慌,上前赶忙问道:“郑副官,您这是怎么了?”
郑副官颤声道:“茅房在哪里?”
店老板明白郑副官定是三急,赶忙给郑副官带路,来到后院,推开一扇房门,说道:“这里,这里,请请!”
郑副官回头对随从士兵骂道:“你们给我守在这里!”赶忙一头钻了进去。店老板出于礼貌,将茅房门关上。
郑副官进的茅房,乃是给悦来酒楼的贵客用的,不像寻常茅房那样脏臭,相反十分讲究,地面铺着青砖,墙壁抹得雪白,挂着洋画片,墙壁上开着通风透气的三面窗,屋内还点着檀香去味。就是一样没变,出恭的地方还是蹲坑,只不过拉了一道漂亮的屏风遮丑。
郑副官吭哧吭哧把裤带解了,将身上的武装带和佩枪挂在屏风上,蹲下身子,稀里哗啦,拉得惊天动地。郑副官脸上一松,骂道:“怎么搞的,难道油水太大?”
郑副官屎意浓浓,拉得没完没了,正满嘴乱骂,突然面前人影一晃,从屏风处闪出一人,一脚就踹在郑副官的脸上,把郑副官踹了个人仰马翻。郑副官一屁股的屎没有忍住,喷出来粘得满腿都是。
郑副官正想发作大叫,一把尖刀已经横在他的脖子上,持刀的人穿着短褂,用黑布蒙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低声骂道:“敢叫就一刀宰了你!”
郑副官缩在一边,低声道:“英雄饶命!”
这蒙面客正是火小邪,他低声骂道:“饶不得你!”说着就要下手,但火小邪从来没有杀过人,面对着夺人性命的事情还是心里不忍,刀尖微微颤抖。
别看这郑副官现在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却是个老江湖,猜到面前这人恐怕是个生手,冤枉道:“英雄,至少给个话,我为何该死,也让我死个明白。”
火小邪哼道:“去问阎王老子去!”心中一横,猛地一闭眼,就要把郑副官的喉咙刺穿。杀人毕竟不是杀鸡,心要狠,手要快,火小邪已经犯了忌讳。
郑副官这个混账,并不是一个文弱书生,能混成张作霖的副官,反应机敏、急中生智的本事还是出类拔萃的。他见火小邪眼睛一闭,便抓住这个机会,猛击火小邪的手腕。火小邪一刀没扎进去,仅把郑副官的脖子划了条血口。
郑副官命在当下,哪管那么多,一个就地十八滚,滚离火小邪的身边,同时大喊大叫起来:“来人啊,有刺客。”操起手边的矮凳,挥舞得密不透风,让火小邪一下子不能近身。
火小邪大骂一声“操”,却苦于无法靠近,只好发泄般吼了句:“你姥姥!”反身就跑,从窗户中一跃而出。
随从士兵听到茅房里郑副官狂吼乱叫,赶忙端枪冲进去,可见到郑副官那狼狈不堪的样子,都愣住了。郑副官大骂:“刺客跑了!给我追!从那个窗口跑了!”
士兵急急应了,两个人攀着窗户跳出,另外几个人打开茅厕房门,绕着去追。
这些士兵追了半天,哪能见到半个人影?只好悻悻返回。
悦来酒楼经这一番折腾,顿时闹了个天翻地覆。刘管家的打手,郑副官的士兵,悦来酒楼的所有跑堂、厨子、伙夫、杂役、账房等等,全部出场,把还在店中吃饭的客人全部抓住,一个都不准走。这伙人恨不得把悦来酒楼翻个底朝天,可除了在茅房窗外的墙上,发现有人蹬踩攀爬的痕迹,再没有一丝一毫的线索。
火小邪和水妖儿早在郑副官他们在楼上落座不久,就已经结账离去,早已不见了踪影。原来水妖儿偷偷进入后厨,等到时机恰好时和小三相撞,眨眼的工夫已在小三捧着的牛油罐子中下了强力的泻药,大厨一勺子将泻药全部舀走,放入要给郑副官呈上的菜中,真是神不知鬼不觉。这也多亏了水妖儿情报掌握得好,料定大厨忙忙碌碌就是为郑副官准备菜肴。
而给郑副官做菜的大厨,害怕承担郑副官拉肚子的责任,只是一个劲喊冤,说自己做的菜绝对没有问题,根本忘了后厨中曾经闯进来一个找茅房的老头。这也正中了水妖儿的下怀。
水妖儿布置停当,拉着火小邪就走,从外面绕到悦来酒楼的后院,和火小邪一起翻墙入内,告诉火小邪郑副官拉肚子后定会来这个茅房方便,火小邪只要找准时机钻进去宰了郑副官就行。水妖儿担心火小邪初次杀人莽撞,又细细叮嘱了许多,让火小邪在没有得手的时候快快逃跑。等水妖儿都安排完,郑副官刚好腹泻发作,冲进茅房。
只可惜,火小邪是个贼,不是个杀手,还是让郑副官逃过一劫。
悦来酒楼不远处的一条巷子里,乔装打扮成一老一少的水妖儿和火小邪慢慢走出,混入人群,丝毫没有人注意他们。
两个人走得远了,火小邪才咬牙叹道:“这个姓郑的杂碎,真是狡猾。”
水妖儿说道:“好啦好啦,至少你出了口恶气不是,我光想想郑副官当时的样子,就要笑死了。”
火小邪低头皱眉道:“可是我不甘心,就是犹豫了那么一下。”
“杀不掉他也好,你是贼不是杀手,一旦你杀了人,手上沾了血腥,这辈子恐怕就……”水妖儿说到这里,竟停住不说。
火小邪问道:“恐怕什么?”
水妖儿轻轻一笑,说道:“杀人总之不是好事,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要用这种手段。”
火小邪默默点头,又问道:“爷……爷爷,你杀过人吗?”
水妖儿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火小邪,看得火小邪心中有点发毛。
水妖儿说道:“听真话还是假话?”
火小邪耸了耸肩,说道:“这还要分真话假话?”
水妖儿若有所思地缓缓说道:“我杀过人……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一直很后悔,非常后悔……好了,别问了。我们走吧,去张四爷宅子附近打探一下。”说着移开眼神,默默向前走去。
火小邪愣了片刻,鼻子竟然一酸,水妖儿以前到底怎么生活?难道和他一样,尝遍人间冷暖,伤透了心?火小邪看着水妖儿模仿着老头佝偻的背影,真的是惟妙惟肖,轻易不能辨出真伪,心中更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般,赶忙跟上水妖儿。
火小邪刚刚追上水妖儿,水妖儿却突然伸出手把火小邪袖子一拉,低声急促地说道:“小心,我们被人盯上了!别看,来人是贼道里的高手!快走!”
火小邪顿时惊得头皮一麻。
这事还得从水妖儿一路上和火小邪贫嘴的时候说起。奉天城里也就三指刘拿得出手,其他的贼都是不入流的。那个东北四大盗之一黑三鞭,还算是水妖儿能看得上眼的,否则也不会用他来偷玉胎珠。不过黑三鞭被张四爷抓了,生死不明,张四爷等一干抓贼的好手,追着严景天他们出城而去,所以这个偌大的奉天城里,当属水妖儿恣意妄为的游乐园。
水妖儿这时比火小邪更加吃惊,盯着他们的人如同轻烟一般,只能感觉到这人的存在,却无形无迹,根本发现不了他身处何处。
水妖儿暗道:“怎么还有五大世家的高人?以这种身手,恐怕他是故意让我察觉到,让我和他相见。”
水妖儿定了定心神,带着火小邪加快脚步。说是加快脚步,并不是当街狂奔,而是步伐运动的频率加快。火小邪见水妖儿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快步行走,不敢多问,只是紧紧跟着。
两个人在大街上钻来转去,渐渐走到人迹稀少之处。水妖儿看前方有一片土丘林子,快步走入林中,这才站定,转身叫道:“偷摸跟着我们,要不要脸?有什么话出来说。”
林中寂静无声,并无人回答。
水妖儿又喊了几声,仍然没人出来相见。
两个人站在林中足足一炷香的工夫,还是毫无动静,水妖儿不禁啧了一声。
火小邪低声说道:“是不是搞错了?”
水妖儿静静地说道:“不会搞错,盯着我们的人的确也到了这个林子,但现在好像又走了。这是什么意思?看上去不像是要对付我们的。”
火小邪有点紧张地说道:“那的确很奇怪。”
水妖儿说道:“这种让我都发现不了行踪的跟背风,恐怕只有五大世家的人能做到,而且,至少是火家严景天严大哥那种级数的。”
火小邪扳着手指:“金木水火土,五行世家,会不会……会不会和你一样,是水家的人?”
水妖儿说道:“当然有这个可能,只是水家的人,不会不出来相见的。”
火小邪说道:“那咱们现在怎么办?”
水妖儿哼道:“也罢,既然躲着我们,那就让他盯着,我看他盯到什么时候,又想干什么!我们走吧。”
两个人回到大道,向张四爷的宅子附近走去。一路上水妖儿全神贯注,刻意观察,但以前盯着他们的人却似乎飞到九霄云外,再无踪迹。
两个人找了一家与张四爷宅子相隔不远的简陋客栈住下时,已是黄昏,天色渐暗。这客栈年久失修,生意异常冷清,加上火小邪他们两个,总共只见到五六个客人进出,看着都是风尘仆仆,衣着寒酸,和易容后的火小邪他们相似。不知道是开店的老板故意节省,还是懒得点灯,客栈里仅账台旁的柱子上挂着一盏不大的油灯,整间客栈十分昏暗。
好在这家店十分便宜,老板又懒洋洋地什么都不愿问,省了水妖儿、火小邪的口舌麻烦。店小二同样无精打采地提着灯笼,引着水妖儿他们上了二楼,打开了间客房,口齿不清地嘀咕:“有事就出来叫,热水在一楼顶角,自己去倒,小店晚上没吃的,要吃东西出店向东走……”最后几句更是听都听不清楚。店小二说罢转身就走,也不爱搭理人。
火小邪和水妖儿哪会计较这些,正经事要紧,赶忙进了屋。
水妖儿锁好门窗,用手一抹,去掉了脸上的装扮,一下子从老头又变成了美艳的少女,倒搞得火小邪有点不习惯,连连咋舌。
水妖儿收拾停当,冲火小邪笑了笑,这才打开窗户,躲在窗边向外看出去,刚好能看到张四爷家的院墙一角。张四爷家院墙高耸,庭院颇深,仅能够看到院子里长着的几棵参天柏树伸出院墙外,此时树枝上面已经落满了黑漆漆的乌鸦,还有不少乌鸦仍然绕着树飞行,寻找可以落脚之地。这些乌鸦在黄昏的暗红余光中飞起落下,十分诡异,也不见院子里有人驱赶,任凭这些乌鸦飞舞折腾。远远看上去,张四爷那巨大的宅子,似乎是一座妖异的死城,透着股邪门劲。
水妖儿眉头一皱,将窗户关上,慢慢坐在桌边椅子上。火小邪跟过来坐下,问道:“有什么不对的吗?”
水妖儿说道:“张四爷才走了两三天,怎么宅子里竟透着一股子邪气?”
火小邪惊道:“我怎么没看出来?”
水妖儿说道:“你身上火性太旺,是看不出来的。五行之中,水性对事物的阴柔变化最为敏感。”
火小邪心头一紧,觉得不妙,赶忙问道:“难道我那几个小兄弟已经……死了……”
水妖儿摇了摇头,说道:“不会,张四爷院子里就算死上千人,也不会让我有这种感觉。我担心,我担心张四爷家……”
火小邪急道:“快说啊,张四爷家怎么了?”
水妖儿叹了口气,眼神迷茫,悠悠说道:“我只是胡乱猜测而已,不能确定到底发生什么。猴子,我本想今晚观察一下,明晚再与你去救人,可我心里十分不安,你待在屋里不要外出,我现在就潜进张四爷家看看。”
火小邪一听不干了,急道:“是我回来救人,不是你去救,要去怎么也得一起去。”
水妖儿倒笑了:“猴子猴子,急个什么,张四爷家你熟悉吗?你有把握救人出来吗?你跟着我去,我还要腾出一只手照顾你。”
火小邪急道:“可我有我的办法!我进过张四爷家两次,一次偷了点心出来,一次带着黑三鞭进去,我也熟悉的。”
水妖儿说道:“你不相信我?”
火小邪说道:“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救我那几个兄弟,是我的事,应该我自己去做。”
水妖儿沉默片刻,才慢慢说道:“那你还是恨我害死了你的兄弟?”
火小邪一愣,低头叹道:“这是哪跟哪啊,我恨你干什么?”
水妖儿抬手按着火小邪的肩膀,说道:“猴子,我们做个约定好不好?”
“你说。”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要想救出你的兄弟,就要按我说的来办,好不好?”
“可是……”
“没有可是,你听我的,今晚我去察看一下,不是一定能够救出来的,但至少能够确定他们的生死,到时候自然用得上你。好啦,猴子,你别欺负我了,讨厌死了!”水妖儿说着说着竟然发起嗲来。
“唉,我哪敢欺负你……”
“你不欺负我,就在屋里坐着,等我回来!一定!”
“这……”火小邪就是不甘心。
两个人反反复复嘀咕了半天,水妖儿又是发嗲又是生气,才镇住了火小邪的犟劲。火小邪多亏是碰见了水妖儿,在这件事情上,恐怕天下只有水妖儿能够克制住他,还能让火小邪无可奈何,没有脾气。水克火的五行道理,在火小邪和水妖儿身上屡试不爽。
初春的天色,黑得极快,刚才还是天边泛着微光的黄昏,眨眼就黑沉沉地进入夜晚。
火小邪见水妖儿换上了黑色紧身衣,蒙着脸面,推开窗户就要钻出,还是颇为担心地说道:“水妖儿,你小心。”
水妖儿眼睛冲着火小邪眨了眨,笑眯眯地说道:“知道啦,张四爷家我闭着眼睛都能走个遍,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火小邪面有愧色,他总觉得让水妖儿独自一人帮他打探张四爷的宅子,十分惭愧,说道:“好,我在屋里等你回来。”
水妖儿叮嘱道:“猴子,切记切记,不要离开屋子,在屋里等我回来。”
火小邪点了点头,水妖儿颇为满意地从窗口纵身跳出,也听不到落地的声音,再也看不见踪影。
火小邪连忙把窗户关上,靠在墙上喘了几口气,走回桌边坐下。
水妖儿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火小邪坐在桌边,心急难耐,恨不得跑出屋外,到张四爷家院外转上一转。可火小邪一直无事可干,又只能干着急。这样过了两三个时辰之后,竟渐渐有些犯困,用手撑住脸庞,眼睛半睁半闭地打起盹来。
正当火小邪就要进入梦乡之时,就听客房外面有人惨烈地哭喊:“我的娘亲祖宗大老爷啊,闹鬼啊闹鬼!救命,救命啊!”
火小邪听到这呼喊声,顿时没有了睡意,唰地一下站起身,刚想走到门边细听,却觉得脖子后一凉,屋里冷风劲吹,点在桌边的细弱油灯一下子熄了,房间里漆黑一片。
火小邪心中发毛,骂道:“还真是见鬼了哦!”
火小邪摸黑回到桌边,想找到原本放在桌上的洋火把灯再点着,可桌上空无一物。
火小邪奇道:“明明记得放在桌子上的,怎么没了?”
屋子外面那哭喊声更大了,简直撕心裂肺一样,但奇怪的是,整个客栈竟没有人回应。
火小邪天生不信鬼神,听屋外的哭喊实在心烦,咬了咬牙,恨道:“奶奶的,我就看看是闹什么鬼!”
火小邪想到此处,心意已决,把水妖儿的叮嘱忘到九霄云外,气哼哼地走到门边,把门拉开,走了出去。
楼下大堂里哭喊的人见终于有人出来,冲着火小邪大叫:“大兄弟,救命啊!”
火小邪向楼下看去,只见店老板只穿一条内裤,赤身裸体地躺在地板上,不知死活,店小二趴在一旁,惊慌得不知所措,只顾着哭喊。
火小邪扶着栏杆冲下面叫道:“怎么了?”
店小二哭道:“有个白衣的女鬼,要了老爷的性命。大兄弟,救命啊,帮帮忙!”
火小邪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从楼上跑下来,凑到店小二的身边。躺在地上的店老板睁着眼睛,全身没有伤痕,看上去已经死了。火小邪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店小二惊魂未定地哭道:“我……我正在睡觉,听到老爷叫我,就迷迷糊糊地出来,谁知看到一个白衣的女鬼,站在老爷的身边动也不动,我吓得大叫,那女鬼一下子就不见了。我跑过来发现老爷就一直这样躺着,似乎被女鬼把精气吸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火小邪伸出手摸了摸店老板的脖子,还有脉搏微微跳动,也是奇怪得很,说道:“他还没死,有口气在。店里的其他人呢?”
店小二哭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叫了半天,只有你一个人出来。”
火小邪心想:“这么大声音,死人都能吵醒了,难道其他房客都怕事不敢出来?”
火小邪知道此事既然让他赶上了,就一下子脱不开干系,于是说道:“来,我们把他抬起来,搬到一边坐下,你去拿衣服来。”
店小二应了,两个人合力,把店老板抬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
火小邪使劲掐了掐店老板的人中,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一抬头正想和店小二说话,就看到店小二指着自己的身后,面孔上五官都扭曲了,上下嘴唇拼命颤抖。火小邪说道:“怎么了?”
店小二狂叫一声:“鬼啊,鬼啊!”一屁股摔倒在地,惨呼着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火小邪刚想回头,一双冰凉的手从他脖子后伸出来,摸在他的脖子上,阴柔的女子声音从身后传出来:“不要回头哦。你叫什么名字?”
火小邪全身鸡皮疙瘩乱爆,尽管他不信鬼神,可这一下,还是把他吓得半死,脑中一片空白,根本说不出话,也不敢动。
火小邪身后阴柔的女声继续说道:“不要怕,我不是鬼,我就是对你很好奇。你叫什么名字?告诉我吧。”
火小邪坟地里蹲过,死人身边躺过,胆子极大,硬起头皮哼道:“我叫火小邪,火焰的‘火’。你是什么人?不要装神弄鬼!”
阴柔的女子笑道:“好名字啊,我很喜欢呢。你敢跟我来吗?”
火小邪骂道:“有本事就出来一见。”
“嘻嘻,我现在不见你,你跟我来,我就见你。”这阴柔的女声说着,骤然间收了双手,竟似乎无声无息地飘远了。
火小邪猛地回头,身后一片漆黑,并无一物,火小邪骂道:“是鬼也别躲着!”
那阴柔的声音从店门口传过来:“你来,你来啊,走出店外,跟着我走,我不会害你,我能帮你。”
火小邪骂道:“来就来!”说罢跳起来,冲到店门边,把门拉开,跑了出去。
街道一片漆黑,连户亮灯的人家都没有,显得更加诡异。
火小邪骂道:“出来!出来!”
“这里呢,你来……你怕了?”
火小邪抬头一看,客栈拐角处,站着一个全身穿着白纱长裙的女子,披散着头发,看不见脸庞,冲着火小邪盈盈招手。
火小邪最受不得这种激将法,骂道:“来就来,有种别跑!”说着向白衣女子追去。
白衣女子咯咯笑了声,闪入巷子里,火小邪紧追不舍。白衣女子不停地在前面娇笑,引着火小邪不断追下去。
火小邪浑劲发作,咬着牙黑着脸,玩了命地追赶,但始终和白衣女子保持着一段距离,越追离客栈越远,越来越偏僻,最后竟追进了他们曾躲着偷吃点心的林子里。可白衣女子身子一晃,瞬间消失在林中,再也看不见了。
火小邪对这个林子十分熟悉,并不害怕。月朗星稀,让这个林子十分明亮,能看清十步之内的景象。火小邪四下乱看,骂道:“出来,这个林子我熟悉得很,玩耍得多了!从来也没见过什么鬼!你再装,让我抓到你,无论男女一律打死!”
火小邪骂了一阵,没有人回答。
火小邪抓了抓头,猛地想起了水妖儿再三叮嘱不让他外出的话,暗叫:“糟了!我怎么出来这么远了?不好不好,八成中了什么人的诡计!”
火小邪不再与白衣女鬼纠缠,赶忙就往回跑。刚跑了不远,脚下踩到一团软乎乎的东西,差点把他绊倒。那东西在地上翻滚,呜呜乱叫,竟是一个被绑成粽子一般的人。
火小邪心中一惊,骂道:“谁?”
地上那人滚来滚去,看着火小邪呜呜不停。火小邪借着月光一看,这地上的人竟是张四爷府上的刘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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