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道啊……穷苦之人想要获得什么,能出卖的东西,就只剩下尊严!
何老八将老乞儿的苦肉计戳破,老人家亦不继续卖惨,眼里是水雾朦胧。
但,更能瞧得出来,老人家这是燃起一丝丝的希望。
“大爷,您行行好!”
这是要钱!
何老八如鲠在喉,睁大眼睛看老乞儿半晌功夫,才开口……
“老人家,要多少钱?”
老乞儿哆哆嗦嗦伸出三根手指:“大爷,求您给我三个钱!凌霄城最便宜的窝头一个就卖三个钱!”
“有这三个钱我全家都能活命,没这三个钱我全家今天就得饿死,您大慈大悲行行好……”
老乞儿这段话说得不是那么利索,何老八却听得清楚。
但,老乞儿说时多是气声,好几次都哽咽着不能把话给说完整。
何老八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抽了抽。
老乞儿伸出三根手指头时,何老八以为人家打算跟他要三两银子,没承想……
好可怜!只为这么三个大钱!
要是逢年过节给人磕这么几个,甭说三个,三十个、三百个又怎样?
何老八不由地叹一口气,伸手入怀,掏兜更尴尬。
手里是,整的一锭银。
何老八身上最小的钱就是这些。
但江湖规矩,给叫花子钱不带让人家找零。
没有说给一锭银子,让人家花子掰下来三个钱的碎银,再把剩下的给回来。
另外,其中有一桩事,要交代清楚。
何老八将一锭银痛痛快快交给老乞儿。
这不是,何老八本来有这个心思。
毕竟凡俗之事再怎样……何老八过去又是如何接地气儿……
但,他终究修行这么多年,尤其在剑阁足不出户。
说白了……何老八早已不食人间烟火。
要没有古荥镇那点事,何老八瞧见这样的民间疾苦,他都未必往心里去。
“哎哟,谢谢大爷!”
砰砰砰!
这头磕的……真瓷实!
何老八一个没防住,老乞儿脑袋撞在地上,生是磕出血!
再一瞧,头上滚落血水从脸上滑落,带着污泥撞碎在银锭子上。
银子是白的,血是黑红黑红的,老乞儿是泣不成声的,何老八是目瞪口呆的。
四周传来,一声声倒抽凉气的声音。
紧跟着,是一阵阵宛如行房的喘息之声。
那比行房都要让人感觉到刺激呢。
老乞儿不管三七二十一,银子往怀里一揣,手沾血往脸上一抹,迎着大道就冲出去,眼看是往人多的地方冲。
何老八才回过神,只是望去的视线中,夹杂着丝丝复杂。
今日……有事,去特娘的勾栏听曲!
——
凌霄城、紫石坊、会友巷、路西甲子号院。
这院子,本来是凌霄城中一个商贾买来送给外室的。
因一些事,商贾下狱身死,外室亦在这宅子里上吊殉情。
后来,都传说这个院子里闹鬼。
官府把宅子收回来都卖不出去,平常没有人敢进宅。
只有两回打宅子里抬出去过几具江湖人的尸首。
街坊都传说,这是鬼魂索命给弄死的。
久而久之,是没有人敢来的。
对这个事……孟老头最有发言权。
当年是他发现商贾外室上吊的,亦是他发现这宅子里出现一场江湖人寻仇的仇杀事件。
更是,他闲着没事儿到处瞎传,说宅子里闹鬼,搞得没有人敢买这个房子。
毕竟,他一个老乞丐,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锥之地。
这样的“鬼宅”,那不比城外的破庙强得多吗?
今天,孟老头碰上好心人,给他一锭银子。
这锭银子买吃食,剩下的钱全都刨坑埋好。
这是,他和娃娃们的过日子的积蓄。
真别说不妙,孟老头不是什么坏人。
他是有点儿小聪明。
这鬼宅他和两个小乞儿住着,他们没敢霍霍。
只是晚上回来睡觉时,推开一间屋子在地上躺着就睡。
这宅子被官府收回后,基本只剩下屋子。
“孩子们快出来,爷爷回来啦。”
“爷爷……”
“爷爷……”
两个身材干瘦干瘦的小矮子,从院里杂草堆里窜出来,眼巴巴瞧着孟老头手里捧着的破布包袱。
孟老头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喜欢得不行。
“你们看,这是什么?”
孟老头在两个孩子面前把手抬了下,眼中笑意根本按不住。
两个小乞儿瞧着孟老头,哇一下哭出来,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动情,眼泪把脸上冲得一道一道。
“怎么?这是?”
孟老头没反应过来。
两个孩子指着孟老头的脸,哭哭啼啼道:“爷爷……”
孟老头鼻子一酸,心说,我回来时有好心人照顾我,让我把脸给洗干净。
这两个小东西眼睛太尖,怎么就看见我头上磕破呢?
孟老头一副笑脸:“别哭别哭,这都不算什么,今天爷爷碰到好心人!”
“好心人给我足足一锭银子呢,我买来你们最想吃的大馒头,你们赶紧吃。”
破包袱打开,露出来里头四个白白胖胖的大馒头。
好难得……这馒头上有热乎气儿。
两个小乞儿又哇一声,伸手抓过馒头狠狠一口咬下去,狼一样撕下一口又愣住,眼泪扑簌簌又往下流。
其中有一个看着大一点儿,哭得没有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把手里的馒头往老乞儿面前送。
“爷爷吃……”
“爷爷刚吃,今天这么有钱,我怎么会不吃?”
“爷爷骗人!”
孟老头当场愣住,愣过后,无声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孟老头的谎言,小孩子都听得出来。
分明孟老头手里银子够,四个大馒头的标准对他们来说是阔绰,但他是想把钱省下来。
今天的饱餐一顿,让两个孩子能享受到,就行。
夜风起,好像一声长叹。
当下孟老头如何不必细说。
只是,一个老人家哄好两个捡来的孙儿,一家人很是幸福吃上这么一顿安乐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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