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静的眼底猛地划过一丝忿然。
她可不会漏看了都尉脸上的表情,分明是一脸淫邪,在打她的主意。那双狗眼睛里熊熊燃烧的情欲,淳于静怎么看怎么恶心,出言讽刺道:“各位将军丢了城池,应该去下座城池支援才是,为什么要去边关呢?我看其实你们才是想逃跑的人吧!”
指着地上的几具尸体,愤愤道:“你们还说是同袍里通外国,背叛了你们,其实你们也不过是有这个心没这个胆,都是逃兵反而还要杀他们,表现得自己多正义一样。哼,小人一群!”
这下所有人的脸都黑了,月光照在脸上,滑稽的青一阵紫一阵。几座火山喷发,都尉吼道:“你这该死的娘们儿,兄弟们轮流上,玩够了杀!”
淳于静不屑的哼了声,这帮家伙,连孕妇都不放过,老虎不发威就当她是病猫吗?
“想占人便宜,也不看看对象是谁,本神医要你们好看的!”
匕首一下子就挥来,都尉愣了一拍,怎么搞得?眼前的美人怎么忽然闪了一下?
“你这家伙真够白痴的。”淳于静蓦地抬起左手,手间竟然捏了一缕头发,“你耳朵边上那缕头发太碍眼,本神医帮你卸下来了。”
都尉大吃一惊,手一摸耳畔。娘啊!那缕展现他很酷的头发怎么断了?可恶啊,这个该死的女人!
咸猪手霎时就伸向了淳于静的胸,淳于静感到不是一般的厌恶,左手中的头发已经瞬间换成了银针。
银针出手,快、狠、准,只见都尉的动作直接僵住,整个人直直倒下去了。
“啊呀!大哥怎么了?死了?”
“这个女人会妖法,她把大哥杀了!”
旁边的几个燕国兵又怕又怒,犹豫着是要杀了淳于静给都尉报仇,还是赶紧保命逃跑。
而在他们犹豫的这一会儿,早够淳于静把银针玩十几遍了。左手随后弹出一把,士兵们都和葱头一样栽下地。
淳于静心情好了不少,哼道:“不杀你们是因为我是行医的,但是,其实你们真该死!”
她收回了匕首,又将篝火踢灭,准备换个地方过夜的。可偏偏在这时,她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是什么声音呢?这样的清透、辽阔,仿佛那声音中还包含了树叶摩挲的沙沙声,包含了蟋蟀鸣噪的铃铃声,还有风声、呼吸声……天高地广,所有的声音全在那一下一下的铮响中。
这是琴声!
有人在树林里弹琴!
是谁?是雪无声?!
淳于静的第一反应便是重逢了雪无声,遥想当初在魏国,他便是用一段《采薇》,将她吸引到开满凤凰花的密林中。
彼时他所咏唱的那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突然回荡在了淳于静的耳边,勾得她的心脏砰砰的跳动起来。
淳于静拔腿就跑,冲着琴声传来的方向飞奔。
一棵棵树被甩在了身后,斑驳的月影照着她急切而担忧的表情。月光下,一道影子慢慢的出现,高大的树木将那个人影包围在中间,月色透过树冠,在他的周围镀上一层水银般的流光。
他就那么坐着,一袭白衣曳地,一张朴实的梧桐木琴放在腿上。双手自琴上划过,万壑松风尽在琴声中,却比不过铮铮切切中散发出的万重悲痛,皎月为之黯淡,天地为之失色!
“你……你……?”
淳于静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很是失望,因为这不是雪无声,不知道这是谁;可她却又叹为观止,这个琴音中诉满凄怆的人,他本身就像是手中的那张琴,不需言语,便已让人知道了他缠绵悱恻的内心。
指下的那首曲子,正是《悲回风》,淳于静在琴声中走近,只是这片刻,便听得她心下鲜血淋漓,都要受不住了。
琴音骤停,男人的身形颤抖了一下,仿佛是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抱着琴起身,与淳于静对视。
夜色浓郁,天悬星河。
淳于静竟宛如是陷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梦里,望着这个男人的双眸,她痴了。
那一对黑沉的眸中,外覆浅浅的一层月光,内中却如万丈深壑般,深的不见底,可是那之中尽是千万重的悲怆凄凉,皎月为之黯淡!天地为之失色!
在这般教人动容的目光凝视下,淳于静痴的思路都难以聚拢,“你……你到底……你是谁?”开口发问,却都不知道自己在问什么。
夜风吹着她难以平静的心,像是一下下的抚摸,渐渐才抚平了淳于静的心。
这时她听到男人说出了两个字——
“风拂。”
淳于静狠狠一惊,“你……你是琴仙风拂?”
男人轻轻颔首。
淳于静呼出一口气,摇着头道:“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见到琴仙风拂真人了,我听我夫君说很少有人能见到你的!”
男人目光微微敛了下去,不语。
“哦还有,我夫君还说,听琴仙风拂一曲,没有人不潸然泪下。刚才我只听了你这首《悲回风》的一小截,就已经觉得肝肠寸断了。”
男人仍旧不说话,只是这么静静的看着淳于静,眸中悲戚如汪洋。
淳于静的舌头不免有些打结了。这个琴仙风拂,竟是这样的惜字如金吗?哎哟好尴尬。
“你要去哪里?”风拂总算说话了,无疑是缓解了淳于静的窘然。她连忙笑道:“去齐国,找我夫君,我和他失散了!”
“……”又是无言,良久良久。
淳于静可真要晕倒了,只能继续说:“你又是从哪里来,要上哪里去?”
“……”沉默是金。
娘的,这男人有完没完!淳于静道:“你这个地方露宿不错,我今晚想在这里过夜,你呢?要不我在这边,你在那边,一起生火,彼此间也有个照应。”
说完了淳于静就先去捡柴,本来没指望风拂能说话,可他却真说了一句:“齐国无法去。”
“为什么?”
“人人自危,闭关锁国。”
“什么?齐国锁国了?一个人都不放进去吗?”
“是。”
“这么说我夫君不在齐国吧。”淳于静不由的苦恼起来,手头上已经堆了几根柴火。
“你夫君……名讳?”风拂将琴轻轻放在一旁
“我夫君是秦国的邑王。”淳于静答。
“他确实去了齐国,前些天我见了。”风拂捡了些柴火堆在一起,用火折子将篝火点燃。
几颗火星飞溅起来,映着淳于静的娇颜,那阳光可爱中还凸现了几分妩媚与成熟。她兴奋的追问:“雪无声真去齐国了?看来我没有找错方向。”
风拂静悄悄席地而坐,自袖中取出些干粮,递给淳于静。
“谢谢你啊。”淳于静不客气的笑纳了,隔着篝火,认真的重新将风拂看了一遍。
长相说实话很一般,那双眸子却真是点睛之笔,让人深深的沉沦进去。
他和玉忘言一样披头散发,也和玉忘言一样都穿白衣,只是两者之间的感觉差了太多。如果说玉忘言是镜湖中倒影的那一轮白月,那么风拂就是雪山底默默淌出的一汪静水。他两人,一个仙风道骨,一个沉静淡若,除去风拂那让人不爽的闷骚特质外,他们两人倒是各有千秋。
淳于静忽然很是好奇的问:“你平时都在忙什么呢?为什么中原就没几个人见过你,你看严华公子和我夫君的出场率就高多了。”
“……”
“唔,又不说话啊……那好吧,你要是常出现,应该也不会被说成是‘仙’。”
“……”
“好吧,我换话题。既然齐国不让我进去,那我可以绕道混进去吗?”
“不能,但是可以在边境的灵苍山小住数月,待新春佳节时,自会破例允许少量人口进出。”
居然要等到新春佳节?那岂不就是要等上半年?那时候自己连孩子都生下来了!
“届时你携着婴孩进城,盘查会松。”风拂补充了一句。
听了这话,淳于静简直想跳脚。怎么风拂这种情形都替她考虑好了?不愧叫风拂,这想象力真丰富!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有。”
淳于静只好自认倒霉:“好吧,你说的灵苍山在什么地方,我就去那里结庐养胎,等着生孩子吧。”
“那里是我的住所。”又来一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
“风拂你……”居然住在深山老林中,果然是“仙”啊。
于是这一晚,两人保持着篝火一直燃烧,各靠着一棵树入睡。
淳于静一路劳苦,不知不觉就昏昏沉沉的陷入了梦里,平顺绵长的喘息,轻轻的喘着。也不知道她是在梦里见到了什么,唇角忽而勾了起来,这是一道幸福甜美的笑意,仿佛能冲破所有的黑暗,直达光明。
风拂静悄悄立在她的身前,深壑的眸子出神的望着这张容颜,眸中翻滚着无尽的悲切,最后用一抹苦笑掩饰了脸上复杂的表情。
他转身,又去添了几根柴火,继续靠在树上,抱着琴想要睡觉。
然而却——彻夜无眠。
之后的数日旅行,淳于静很大度的让风拂和她同骑一马,风拂默认、照做。
两人照此又走了十多天,终于来到了风拂所说的灵苍山。
灵苍山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连绵的山脉,高耸入云,淡紫色的烟气在半山腰飘着,氤氲出幻境一样的感觉。
时值初秋,山还是苍翠颜色,只有些许地方微微变红。
风拂的住所是一座雅致小筑,外加一个小院子。
这里的风光出奇的好,虽然不在峰顶,但一眼望去,却能看到齐国的辽阔土地。
江山万里,河流奔腾,时不时点缀着城镇的色彩,而远方一座最大最恢弘的城镇,就是齐国的都城临淄。由于相隔太远,临淄城只在这弥满的云雾后若隐若现。
淳于静眺望着,思念如潮。
也不知道雪无声怎么样了,她多想去到他的身边,可是连仙人般的风拂都无力于齐国锁国,她一个孕妇又能怎么样?
风拂似乎有什么事在忙,很少回来灵苍山,每次回来也是坐一会儿就匆匆而去,倒是每天都有山下的人把好吃好喝送来给淳于静,说是受了风公子的嘱托。
如此虚度光阴,淳于静养胎采药,温故医书,每天看日出日落,览云舒云卷,煮一壶清茶,做几块螺丝糕……
时间,就在这样的闲散中,一天天过去,腹中的孩子也慢慢长大……
【本卷完结,最后一卷齐国+终章只有五万多字,还有几个小强中的大强要清理~~~我是亲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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