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走进来,给我使了个眼色,我立刻偷溜出去,临走时还听阿娘有些担心地问:
“大人,我们的女儿怎么还不会说话呢。”
哈哈,其实小鸟妹妹昨日会说话了!只是爹和娘睡在正屋不知道!
不过我不打算告诉他们,因为小鸟妹妹说的是“老古董”!
那时我每日在她跟前抱怨学究的!
……
我每日下学都喜欢和伴读们去外头玩,也不知道为什么,府里绣娘做的鞋子常常坏掉。
阿娘看不过眼,叮嘱她们要绣得精密些,可就算是这样,我的鞋子不出两月还是会坏。
“灌灌是小猴子吗?这鞋子穿在你身上也是倒霉。”
阿娘这样说着,又自己对着书本学着绣。
后来阿娘就自己一针一线地帮灌灌做鞋,她说,灌灌的鞋底,要纳很多很多的线,才不会坏,可是旁人做的,总是差那么一点。
小鸟妹妹慢慢长大,阿娘也一直给她绣,小鸟妹妹喜欢两只脚穿不同颜色的鞋子,特别滑稽。
鞋子坏了一双又一双,阿娘也做了一双又一双,我们俩就穿着阿娘绣的鞋长大。
……
日子总是漫长的,大多数时光中,我都在学堂里度过。
这其中,学堂的日子过得又是最慢的,实在太无聊了,有时我总是忍不住和旁人说话。
学究每日看见了就教训我,还去和爹爹告状,让我不能和别人说话。
后来,我就只好和学究说话,问他好多问题,不知不觉中,我懂了好多知识,学究的头发全白了,他也没什么能教给我的了。
后来,宫里要给太子招伴读,爹爹就将我送去宫里上学。
天化三年的殿试,我成了状元。
也是从那时起,除了爹娘以外,再也没有人唤我的小字灌灌了。
我突然就成了谢凝道,谢大人。
以母亲的姓氏,延续她的期许和光荣。
小妹也已经长大,她同母亲一样,擅于画艺,眉眼像极了母亲,但性子却十分活泼。
我旬休回家时,她总是早早躲在某个地方,等着突然蹦出来吓我一跳。
“阿兄,哈哈哈哈,吓到了吧!胆小鬼!”
“哼,你怎么跟个鸟儿似的,果真当得起小鸟妹妹的名字。”
霭月一听这话,立刻就炸了:
“啊啊啊!谢凝道!不要叫我小鸟妹妹!你上回在外头这样叫,被我朋友听见了,现在别人都笑话我!”
小妹挥拳冲我打来,我闪避不及,不慎撞到一旁的树干。
树叶哗哗落下,吓得树中两只鸟儿扑出,飞向远方。
“阿兄,你小心些,我今早刚搭好的巢,别给我弄掉了。”
月儿的话我未听清,只看向远处的鸟儿微微出神。
人总是在某一刻突然长大,也就是那时,我想起了幼时母亲的话语。
我知道,我根本不是天上的小鸟,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阿娘面前。
小鸟妹妹也不是真的鸟蛋,寄在阿娘的肚子里出生。
我能想象到阿娘给我起名灌灌时的期许,可我却不是那青丘神鸟,只是世俗中一再普通不过的人罢了。
就像爹爹,他真的是我的亲生父亲。
还有舅舅,去世了就是去世了,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活在娘亲的羽翼之下,活在她给我打造的一个又一个美梦当中。
可母亲浪漫的遐思过后,我终会长大。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那一回,我途经颍州,曾派人四处寻访过当年的住所,邻居家的王婶、四周的友人,可是他们就像一场梦一般再也寻不到踪迹。
母亲年少时突逢巨变,早年曾在泥潭中苦苦挣扎,后来有了我们,她将我们保护得太好。
可有些事,譬如长大的代价,个中滋味,需要我自己体会。
或许人生,总是遗憾。
我不再停留于过去,苦苦寻觅幼时踪迹,只去颍州那家还开着的熙熙楼客店,吃了儿时最喜欢的枣泥糕。
幼时记忆中朴素的小店已经成了大酒楼,曾经小心翼翼拉着阿娘的手才敢踏上的台阶,也变得那般渺小,不值一提。
酒楼掌柜请了三两伶人唱曲,引得满堂喝彩。
我未作停留,想起母亲和小妹的嘱托,要去当地的港口,挑选她们喜欢的外来奇珍。
出了酒楼大门,耳边依旧回荡着伶人的咿呀唱词。
那出戏的结局,我并未听完。
不过我知道,那是个美好的故事,也一定会是大团圆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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