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灯宴,君臣同乐。
宫中简直成了灯和花的海洋。
虽然繁春未至,但宫中的每一株花木上,都用各色绸缎、绢纱做成绿叶繁花,中间点缀以宫女们巧手缝制的各色香包,随风摇曳,美不胜收。
高一些的树枝上和宫殿的檐角下,悬挂着各式花灯,一步一风景、一灯一世界,远近高低,处处是人间胜境。
锦华殿中,宫娥彩女手持茶盘、酒壶往来穿梭,身姿轻盈如蝴蝶一般。
殿中的几十张长方小几后面,坐着的俱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人人满面含笑,举杯互祝,其乐融融。
一年一度的灯节宫宴,是大梁国朝臣最期待的节日。
这一天,没有君臣、没有主仆,只有欢天喜地、肝胆相照。
但今年的灯宴,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对。
上元节本是青年男女大胆追求爱情的节日,即使当街定情,也不会被人诟病。是以,往年的灯宴上,朝臣们也乐得把自家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侄子、侄女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家的晚辈带过来,为的便是促成几段佳话,说不定便攀上了一门好亲戚,从此飞黄腾达。
可是今年,一屏之隔的女眷席上,却是冷冷清清,只有寥寥十几个女孩子坐着,还都是沉默寡言未语面先红的那种。
诰命夫人们、郡主千金们、甚至各家得宠的小姐姑娘们,一个都没有来。
来的这几个,不过是各府里最不受宠的女孩子。她们或是偏房之女、或是旁支别系,都属于有用处最好,不小心死了也不值什么钱的那种。
这一奇怪的现象,给热闹非凡的灯宴,蒙上了一成沉沉的阴霾。
所为“君臣同乐”,皇家的人自然也是要来的。
君家几兄弟之中,君漓已经被削了王位,虽然并未逐出宗谱,但他自觉无颜,早已称病不来了。
最早进来的是靖王君瀚。但他的性情阴冷疏淡,除了刚进门时同几个武将打过招呼之外,其余时间不过独酌而已,既不多说话、又不关心宴上的歌舞技艺,颇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意思。
他孑然一身,自然也不曾携带家眷。
屏风那边的几个世家小姐往这边看了一阵,窃窃私语一番之后,并没有人过来。
今年来的女孩子,连一个勇敢的都没有。
君瀚不时抬头看看上方的御座,眸光微闪,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二个进来的便是睿王君澈。他进来的时候,在座群臣齐齐起身问安,场面十分壮观热闹。
君澈满意地点头,转眼看见君瀚在场,脸色立刻沉了下去。
但这样的变化只是一瞬间,他很快挂上了温和的笑容:“今日路上遇到了一点儿小麻烦。本王竟然来迟了,被四弟抢了先!”
君瀚举了举酒杯,淡淡道:“三哥既然来迟了,便先自罚三杯吧。”
君澈的嘴角抽了抽。
所谓“来迟”,他不过是随口一说,哪里想到君瀚顺杆就上了?
这种宴会,只要不比皇帝来得晚,便不算来迟。可是今晚皇帝并不会来,他睿王君澈便是今晚宴会上最尊贵的人!
如今,君瀚竟以“来迟”为由,要他自罚三杯?
罚酒是小事,可他若是乖乖地喝了酒,睿王的威严何在?
看到宫女送上酒来,君澈的脸色黑了又黑。
“三哥,请吧!”君瀚抬起头来,似笑非笑。
此时君澈尚未入座,君瀚却稳稳地在原处坐着,那姿态简直像主人在吩咐奴才,要多气派有多气派。
有几个不长眼色的朝臣开始起哄,君澈冷冷地横了一眼,把那些笑语都吓了回去。
此刻,他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大街上被人剁了尾巴拴了绳子的猴儿,丢人现眼供人取乐。
偏偏,在这样一个普天同庆的日子里,他又不能当真发作生气。
君澈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涵养,堆起微笑接过丫鬟手中的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好!”君瀚带头起哄。
于是殿中立刻热闹了起来。等君澈三盏酒喝罢,早已是欢声笑语响遏行云。
君澈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微笑,咬牙暗想:等宫中传出消息来,再收拾你们不迟!
这时君洛身穿一袭骚包的大红袍子,笑呵呵地跨进门来:“本王似乎错过了一些热闹?”
群臣闻声慌忙躬身相迎,虽然是最寻常的礼节,君澈还是生出了一种难言的失落。
君洛也不向两位兄长行礼,笑了两声便跑到君瀚身边坐下,摆明了不把君澈放在眼里。
这样一来,孤零零地站在前方的君澈,便显得格外狼狈可笑了。
君澈咬了咬牙,自然地走到邻近一桌坐下,向君洛悠悠笑问:“七弟今日怎的没有带美人过来?这可有点不像你了!”
“她忙。”君洛言简意赅。
君澈皱紧了眉头。
他问的是“美人”,君洛答的却是“她”,这是什么玄机?
这个“她”字,指的又是谁?
罗青桃吗?那个女人这会儿在宫里,每天闲得都要长毛了,她忙?
难道他说的不是罗青桃,而是旁的什么人,比如前几次那个娇媚动人的可儿姑娘?
君澈似乎来了兴致,狐狸似的眯起了眼睛。
君洛对此浑然不觉。他的兴趣只在酒上,仿佛天下万物,都不如一杯酒来得亲切有趣。
君澈伸过手来夺走了君洛手边的酒盏,微笑:“马上就要成亲的人了,还是这样嗜酒如命?若是昭烈郡主一生气不想嫁你了,你可怎么办?”“她嫁不嫁,有什么要紧?排队等着嫁予本王的姑娘,多着呢!”君洛从宫女手中抢过酒壶,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含混不清地冷笑道。
君澈愣了一下,干脆俯身凑了过来,笑问:“原来你不在乎她?愚兄近来倒是对那女人颇有几分兴趣,你若不在意,不如把她让出来,到我睿王府做个侧妃如何?”
他二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众官员在旁听见这番混账话,无不皱眉。
君瀚在旁沉默地坐着,手中银质的酒盏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君洛冷笑一声,从君澈的手中夺回自己的酒盏:“我的东西,你不要抢!”
君澈微微一愣,脸色立时难看起来。
群臣虽不懂君澈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却听出了君洛这句话的一语双关。于是,坐得比较近的几个老臣,立时吓得脸色都白了。
君澈显然也没想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怔了好半天,仍是恢复了温和的笑容:“七弟的东西,做兄长的自然不会抢。可是如今她(它?)的归属尚未确定,你我兄弟各凭本事不好吗?”
君洛抬起头来,露出一双迷离的醉眼:“三哥,你是天下之主,你想要什么,臣弟自会双手奉上,何必要用抢的,白白伤了兄弟和气?”
君澈闻言心中暗喜,面上却是怒不可遏:“父皇尚在,‘天下之主’也是可以乱说的?”
“这种话,越早说越好!等朕伸腿去了,你们再说岂不迟了?”外面传来一声洪钟般的冷笑,却是本该病入膏肓的皇帝迈着方步稳稳地走了进来,面色坚毅,眉梢含怒。
殿中霎时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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