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京城里的气氛非常不对劲。
先是城门禁卫忽然森严了许多,过往客商易进难出,个个苦不堪言。
后来是伺候在皇帝身边的小太监常常因为小事被重责,人人噤若寒蝉。
再后来,就连朝堂上,气氛也一天天变得压抑起来。朝臣们一天比一天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宝贵的脑袋就此搬了家。
朝廷内外,一片风声鹤唳。
街头巷尾,渐渐地生出了许多的传说。
有人说,新皇一如既往地好色贪淫,每晚都要临幸几名宫女,时常有死状凄惨的女子被抬出来丢到宫人斜,成为一具具无名的枯骨。
另外一些人却说,新皇性情大变不近女色,曾有宫女试图自荐,却被暴怒的新皇一把拧掉了脑袋。
还有人说,新皇时常出入芸贵太妃的寝宫,终日逗留,言笑不忌,只怕少不得有些见不得人的事做出来。
又有人说,太上皇如今避居寿康宫,不是为了颐养天年,而是为了逃避新皇的迫害。
更有人说,新皇曾因一时争执,命人将太上皇关进兽笼,数日不许饮食,险些酿成大祸……
这一日午后,城西闹市区的一座民宅之中,荆钗布裙的娇娆女子躺在满树桃花之下闭目沉睡,仿佛这天下的风雨雷霆,都同她没有半分关系。
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从墙头上跳了进来,把一个纸包放到了女子身旁的石桌上。
女子睡得似乎很安稳。小姑娘在桌旁坐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跳起来折了一枝桃花,插在了自己的鬓角。
“嘿,小贼,可被我捉住了!”桃花树下的女子睁开了眼睛,黑如点墨的眸中,自有万种风情流转,光华夺目。
小姑娘清澈的眼眸直直地看着面前的女子,呆住了。
这女子的画像,她在街上看到过无数次。京城里的百姓都说,世上若真有画像中那样的女子,那定是天上的仙人下凡来了。
可是这个小姑娘却知道,那画像,至多只能画出真人千分之一的神韵。 不过,这女子大约不是仙人下凡,而是狐妖转世!
桃花林中,她的面颊比桃花更艳。她的一颦一笑,一嗔一怒,俱是说不出的妖娆妩媚。不管见过多少次,下次看到的时候仍然免不了脸红耳热……
小姑娘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缘故。她天真地想着:或许,这世上真的有妖精吧?
这女子,正是逃出恭王府的罗青桃。
这座园子,曾是罗青桃的一个旁系堂叔的住处。凉州城一战,那位堂叔没能回来,这处宅子自然也就荒废了。
罗青桃没有开大门、没有整理园中陈年的荒草和尘土,所以除了这个四处爬墙偷东西的小姑娘之外,并没有人知道这处荒园里面又出现了主人。
从二月中到三月,罗青桃已在这座荒园里住了接近一个月时光。
因为夜间痛苦难熬,罗青桃渐渐习惯了夜间练剑而白日昏睡,居然也就这么一天天地熬了过来。
只是,脸上的桃花色,似乎比先前更重了几分。
自从住进了这里之后,外面的消息,都是这个名唤“草儿”的小贼带给她的。
时日久了,罗青桃已经可以把那些事都当做别人的故事来听,再不会有最初那样揪心揪肺的痛楚了。
草儿回过神,笑嘻嘻地过来牵起了罗青桃的手:“姐姐,我几天没过来,你怎么比原先更好看了几分?你该不会真的是狐狸精吧?我小时候听人说,狐狸精吸了人的精血,就会一天比一天漂亮!你总是白天睡懒觉,夜里该不会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罗青桃微微眯起眼睛,露出个狐狸似的笑容:“全都猜对了!你怕不怕?”
“怕。”草儿缩了缩肩膀,脸上却带着顽皮的笑容。
罗青桃从高处折了一枝开得最艳的桃花递给她,轻笑:“既然怕,还不快跑?”
“我不跑。我还想看看皇帝娘娘长得是什么样子呢!”草儿大咧咧地笑着,翘着二郎腿在石桌上坐了下来。
罗青桃心中一突:“你说什么?”
草儿昂起头,得意道:“我已经知道你是谁了!你根本不是狐狸精!我还听人说,你也不是什么逃犯,你是皇上的女人!早先他们画了你的画像说是要抓逃犯,其实都是骗人的!”
罗青桃僵了许久,终于扯动了嘴角,装着漫不经心地道:“皇上的女人?你怎么不说我是玉皇大帝的女人呢?”
“大梁国唯一的女将军,战神的女儿,昭烈郡主,是不是你?”草儿伸过毛茸茸的脑袋来,笑得十分奸诈。
罗青桃僵硬地笑着,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过了好一会儿,她勉强嗤笑一声,背过身去笑问:“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鬼话?”
草儿得意:“我在茶馆里听到的!京城里认识昭烈郡主的人可不少,他们早就认出那画像上的人是你了!我还听见人说,皇上到现在都还没有封皇后,就是为了等你呢!”
罗青桃冷笑不语。草儿又往这边挪了挪,眨着眼睛笑道:“这么说,你不就是将来的皇后娘娘?哈哈,想不到小爷我也是见过娘娘的人了!喂,听人说,被皇后娘娘摸一摸头就可以百病全消,你给小爷摸一摸呗?小爷虽然没有病,提前防着也好!”
这话说得有趣,罗青桃却笑不出来。
这个消息,足够把她的心搅乱了。
若果真如草儿所说,京城里人人都见过她的画像,如今更有人把她认了出来,她以后岂不是更不敢出门了?
望着头顶四角的天空,罗青桃的心里有些犯难了。
草儿从屁股旁边揪出先前的那只纸包,笑道:“差点忘了,小爷我是来给你送点心的!妙味斋的新花样,我费了好大劲才偷到呢,快尝尝!”
罗青桃哭笑不得地接过来,却是半点胃口也没有。
草儿眼巴巴地看着,见她始终不肯下嘴,不禁懊恼:“不喜欢吗?不可能啊,那个人明明说……”
“什么?”罗青桃一惊。
草儿慌忙捂住自己的嘴,连连摇头:“没什么的,我是说,那个老板明明说,这种点心非常好吃的!”
“点心不是偷来的吗?”罗青桃皱眉。
草儿跳下石桌,跺了跺脚:“哎呀,你就别问那么多了!老板跟旁人说点心好吃,我偷听到的不成吗?”
罗青桃半信半疑地盯着那小姑娘看了一会儿,一时虽未发现什么端倪,却始终觉得不太放心。
草儿被她盯得心里发毛,丢掉花枝跺脚道:“你不信我就算了!哼,好心没好报,以后再也不偷东西给你吃了!”
罗青桃想叫住她,那丫头却利索地跳上墙头,一眨眼就不见了。
罗青桃看着桌上打开的那包点心,皱紧了眉头。
她并不担心草儿会泄露她的行踪。相识多日,她已经对这个小丫头的性情了如指掌。
一个自诩为侠客的、挺有义气的小姑娘罢了。
如果这小姑娘的心眼坏一点,她在住进来的第三天,应该就已经落到羽林军的手上了。
可是今日,罗青桃却又对这个小丫头不放心了起来。
她隐隐觉得,点心的事情,好像没有那么简单。
或许是她多疑。但是,君洛布下了天罗地网,她实在片刻也不敢掉以轻心!
思来想去,罗青桃终究还是没敢动那包点心。
她有些不舍地看向这片桃林,知道又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下一个安身立命之处是什么地方,她还没有想好。但,她不得不走。
可惜了这片开得正盛的桃花,可惜了她的还没有酿成的桃花酿……
罗青桃这样想着,回房去收拾了几件粗布衣裙,预备一天黑便离开这里,换到另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可是,她并没有来得及走。
傍晚时分,锁着的大门忽然被撞开,接着,一大群人涌了进来。
羽林军。
罗青桃看着来人,心中发冷。
这么久了,君洛还是在用羽林军的力量找他!
他是当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找到她不罢休吗?
“郡主,请吧!”来人隔着一道布满灰尘的木门,隔着一大片枯黄的陈年乱草,向罗青桃作了个“请”的姿势。
罗青桃没有拒绝的余地。
那道墙,草儿可以跳出去,她却不能。
这会儿,墙外还不一定有什么在等着她呢。
大门之外,里三层外三层,集聚的都是羽林军的儿郎。
罗青桃知道今日无处可桃,只得随手折了一枝桃花,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快一点儿!”为首的那人扬了扬手中的马鞭,怒道。
罗青桃举桃枝回应,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那小吏怔了一会儿,脸上的厉色莫名地淡去了。
罗青桃向他展颜一笑:“辛苦诸位了。”
那小吏慌忙垂下头,耳后立时红了起来。
罗青桃顺手用花枝扫了扫他的脸,轻笑:“你们主子是怎么吩咐的?生死不论,还是只要死的?”
“不是的!”小吏慌忙辩解,“皇上吩咐尽量抓活的,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到郡主……”
“是么?”罗青桃冷笑,心里并不相信。
迈出大门,守在外面的羽林军立刻围了上来,生怕她跑掉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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