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太监找到这里来的时候,君洛已经昏迷不醒。
罗青桃被他圈在怀里,半点也动弹不得,只好由太监们一起抬了回去。
二人这般惨状,吓坏了一干太监宫女们,宫中立时生出了种种谣言。
好容易在宫女的帮助下换了干净的衣衫,罗青桃听说了自己昨夜被妖怪掳走、皇帝同妖怪殊死搏斗才救回她一条命这个感人的故事,着实感动得洒了几滴热泪。
可是这个故事听到别人的耳中,可就不是那么个滋味了。
骆贵妃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娇怯怯急匆匆地奔了进来。
罗青桃微微欠了欠身,唤了声“贵妃娘娘”。
不是她愿意如此失礼,实在是她的一只手被君洛紧紧地攥着,并不方便起身。
若非如此,适才她也不必使唤宫女替她换衣,将一身伤痕暴露于人前了。
也是因为那只手挣脱不出,所以罗青桃的一只袖子是没有法子套进去的。为着见人不便,她叫宫女找了一匹冰丝来搭在臂上,勉强算是可以遮一遮丑。
尽管如此,那手臂仍是有半截裸露在外。纵横交错的疤痕,触目惊心。
骆可儿眯起眼睛看着,神色莫名。
她不开口,罗青桃也便不说话,只管眼观鼻鼻观心,如老僧入定一般。
许久之后,骆可儿自己在一旁的软榻上坐了下来,柔柔地开口:“太医怎么说?”
罗青桃斟酌了一下词句,淡淡道:“若是明早之前能退烧,就会醒过来。”
“若不能呢?”骆可儿执着地追问。
罗青桃却不愿回答。
若不能,还能怎样呢?不过是天下缟素,举国同哀罢了。
让她诧异的是骆可儿而态度。
这位贵妃娘娘是不是太从容了些?
君洛命悬一线,于公于私,骆可儿都该是惊慌无措的。她此时这般漫不经心,究竟是她自己不放在心上,还是她背后的南越……
朝政的事,罗青桃从未过问。但此刻,她就是再蠢也应该已经意识到麻烦了。
骆可儿看了罗青桃好一会儿,幽幽地叹了一声。
罗青桃知道她有话要说,却偏不追问,只等她自己开口。
骆可儿果然自己忍不住,低低叹道:“碰上你的事,他总会大乱方寸……非把自己搞得遍体鳞伤不可。”
所以呢?她是祸水、是灾星,该当绑到高台上架火烧死?
罗青桃冷笑不语。
骆可儿作为贵妃的尊严受到了挑衅。
但她是从不会咄咄逼人的。
此刻,她也只是微微地红了脸,看向罗青桃的目光比平时少了几分温暖:“还有一昼夜的时间……只要他能醒来,朝臣们那边,我会替你说说话的。幸好芸贵太妃已经被禁足在康宁宫内,否则就算是我,也帮不了你了。”
“如此,多谢贵妃娘娘照拂之恩了。”罗青桃淡淡地道。
骆贵妃皱了皱眉头,径直起身,带着小宫女们走了出去。
从始至终,她竟丝毫没有露出对君洛伤势的担忧。
所以,这算什么?
罗青桃糊涂了。
她本来已经够蠢,此时心烦意乱之下,更是半点儿头绪也理不出来。
一直到了下午,罗青桃终于察觉到了一点不妥。
这里是君洛日常起居的养心殿,不是她暂居的水湄阁,不是“外臣止步”的内宫。
可是满朝文武,竟无一人前来问疾,这是什么缘故?
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有人在外面做了什么手脚。
会是谁有本事一手遮天呢?难道是骆贵妃吗?
罗青桃有些不敢相信。但除了骆贵妃,这宫里的高位者还有谁?
除非……康宁宫里的那位,还是不肯收手?
罗青桃不敢乱猜。
她如今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了,只有静观其变。
或者说,听天由命。
傍晚时分,终于有个小太监蹭了进来,低眉顺眼地报了一声“靖王求见”。
罗青桃几乎欢喜得跳了起来。无奈行动不便,只得作罢。
小太监退出去唤了一声,君瀚随即跨进了门槛。
罗青桃正要招呼,君瀚忽地脸色一变,扑了过来:“你的脸怎么了!”
罗青桃这才想起自己脸上的伤,此时遮掩却已来不及。
君瀚奔过来抓住了她的肩,却又看见了她臂上那些交错的伤痕。
他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罗青桃慌忙朝他微笑:“我没事的,很快就好了!”
“小桃子,你当我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吗?”君瀚黑着脸,怒声斥道。
罗青桃不敢答话,只好垂下了头。
君瀚抬手抚过她脸上的伤处,咬牙切齿:“是谁弄的?他,还是他的女人?”
罗青桃慌忙摇头:“是我自己。”
君瀚显然不信。他死死地盯着罗青桃,看了好一会儿。
罗青桃很想用目光向他传达她的真诚,却想起自己眼睛里的异样,慌忙移开目光,不敢与他对视。
君瀚见了,只当她是心虚,更加不肯信她的话。
他心里已把这笔账算到了君洛的头上。
再联想到昔日靖王府假山中的那一次,君瀚的心中恨意更盛:“他竟然这样对你!小桃子,到了这个份上,你还要替他说话吗!”
“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罗青桃连忙辩解,却显得毫无说服力。
君瀚冷笑一声,嘲讽地看着昏迷不醒的君洛:“看来,他自己也过得不怎么样。这才叫恶有恶报,天道不爽!他这个样子,想必也用不着我动手了。小桃子,你再忍耐两日,表哥定把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双手捧到你的面前!” “你不要乱来!”罗青桃吓得脸色都白了。
君瀚退后到门边,微微一笑:“这怎么能叫‘乱来’呢?我只是想把所有的事情,拉回到原来的轨道上而已。”
罗青桃想过去拉他,却因为手被君洛抓着,未能起身。她只好急切地看着君瀚,苦苦哀求:“表哥……远卿他没做坏事!”
“小桃子,你拦住我不难,可你拦得住老天吗?”君瀚向帐中瞥了一眼,冷笑着走了出去。
罗青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君洛,立时没了主意。
确实,他如今已是这般境况,她拦住表哥又能有什么用?他若死了,这天下照样还是要落到旁人手中!
罗青桃已顾不得别的事情了。
为今之计,她只能等。
她说不出自己的心里对君洛是怎样的情感,此时也无力去想了。
如今再要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可此时罗青桃心里想的却是,她要以什么样的方法死掉,才可以顺顺当当地葬在他的身边?
早知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她说什么也要先给自己讨一个名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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