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落时分君洛回来的时候,罗青桃还在园中凉亭里发呆。
君洛小心地从后面拥住她:“怎么了?不开心?”
罗青桃转过身来,笑着攀上他的肩头:“没有。”
君洛笑了:“那就一定是想我了。”
罗青桃对他这个奇怪的逻辑嗤之以鼻。
君洛却很得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想我是很正常的,不用不好意思。”
罗青桃赏了他一个白眼,换来一阵愉快的大笑。
君洛俯下身来想抱罗青桃进屋,吓得后者慌忙跳开:“得了吧,你这七病八伤的身子,还不老老实实地养着!再这么逞能,前几天他们偷偷给你准备的棺椁恐怕就要派上用场了!”
君洛颇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随即贼笑起来:“也是,我还得留着点儿力气,以备夜里‘背飞凫’呢。”
罗青桃对此人彻底绝望了:“你还能想点儿别的吗?”
“当然可以,比如‘鱼比目’、‘莺同心’、‘吟猿枹树’、‘猫鼠同穴’……”君洛回答得很认真。
听到这些怪里怪气的名字,罗青桃便想起了昨夜君洛拉她同赏的那本画册。一幅幅不可描述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害得她瞬间面红耳赤。
君洛不失时机地揽住了她的腰。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轻颤,他唇角微扬:“你最喜欢哪一式?”
罗青桃看他脸色仍有些发白,只得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拢紧衣衫作贞洁烈女状:“你还要命不要?”
“我不要命,我要你。”君洛死皮赖脸地蹭了回来,郑重地宣布。
罗青桃别过脸去不肯看他:“你若真为我好,就先保重自己再说。我已熬过了这么久,没道理不能再熬几天!”
君洛见她态度坚决,只得住了玩闹,重新靠过来揽住了她:“我抱着你睡。你不许再躲出去!”
罗青桃知道这已是他最后的让步,只得妥协。
于是这一夜,罗青桃不顾炎热,用一条绸被把自己紧紧地裹了起来,像一枚巨大的茧一样被君洛抱在了怀里。
但她还是低估了那药的邪气,更高估了君洛的定力。
熬到二更天时,罗青桃的意识已渐渐有些模糊不清。
而君洛也早已没了睡意,一会儿起身替她擦汗,一会儿又忙着来抓她不安分的双手,简直闹得鸡飞狗跳。
这一番折腾下来,似乎也并不怎么轻松。
再后来,罗青桃就不太记得了。
只是早上起床的时候,君洛贼笑着对她说,他发现她对“吟猿枹树”特别有天分,以后可以多尝试类似的招式。
罗青桃想笑,眼睛却有些酸涩,只好低下头,把脸埋进了他的胸膛里。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响起了君洛闷闷的声音:“你怎么不高兴?不喜欢吗?”
“你该去上朝了。”罗青桃狠心推开他。
君洛笑着将她拉回了怀中:“你忘了,今日休沐。”
罗青桃将信将疑,细想想似乎确实没有小太监来催,她也就信了。
可是心里依旧紧紧地揪着,怎么也无法开怀。
还是因为那该死的毒药。
在昨日之前,她以为前些日子那些可怕的痛苦,都是因为太久没有欢好的缘故。
如今看来却并不是。
那药竟是贪得无厌的。不管昨夜如何纵情,今夜的痛苦都会如期而至,甚至仍有一次重似一次的迹象。
唯一的解决之道,只有夜夜春宵。
可是……
长此以往,谁能吃得消?
罗青桃至此方知那药的毒辣之处。
原来,害她如此痛苦煎熬,竟然仅仅是一个开始!
接下来她所要面对的,必将是更加痛苦的煎熬,更加艰难的抉择!
是拉着他一起沉沦至死,还是……放过他,独自一人奔赴黄泉?
自然还有第三种选择,可是罗青桃宁可死,也不会动那个念头的。
盛夏时节,罗青桃窝在君洛的怀中,仍觉得浑身发冷。
“我该……怎么办?”她无意识地低低呢喃。
君洛轻抚着她的青丝,喟然而叹。
罗青桃便觉心中越发沉了下去。
她知道,他也没有法子。
如今他不忍她受苦,夜夜陪她纵情如此……这是饮鸩止渴,迟早会走到无法收拾的那一步!
目前看来,这是一个死局,无法可解。
罗青桃偷偷地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来:“我想出去走走。”
君洛拥着她坐了起来:“城南掬月湖风景如画,凉意沁人,正是游玩的好去处。我已叫人备了马车,咱们用过早点便去。”
罗青桃自然无异议,只在心里暗暗抱怨了一番:原来这厮早有安排,却偏要瞒着她!
掬月湖,那是京城之中最繁华富丽之地。每逢夏日,湖上画舫穿梭、游人如织,莺歌燕舞,纸醉金迷。
罗青桃出身将门,虽不甚在意礼教之防,却需克制浮华之乐。因而这有名的避暑圣地虽然并不遥远,她此番却还是第一次来。
只有亲临其境,才知传言不虚。
罗青桃看着一艘艘装扮得十分艳丽的画舫优雅地滑过,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看着,啧啧连声。
君洛没好气地把她拖了回来:“从容些,别搞得好像多没见过世面似的!”
“我确实没见过世面嘛!”罗青桃被扰了兴致,心下有些不快。
君洛的脸色却也不太好看:“这种‘世面’,你还是少见些的好!”
罗青桃揣测着他的心思,忽然省悟:“刚才过去的那艘船,该不会是蝶梦楼的吧?”
“暖香榭的。”君洛倒也没打算瞒她。
罗青桃“啧啧”两声,作恍然大悟状:“难怪不许我看!船头上那红衣的女子适才一直向这边看,一脸幽怨的样子是怎么回事?她该不会是你的心头好吧?”
“你吃醋?”君洛眯眼微笑。
罗青桃挑挑眉梢:“你如今是我的,该吃醋的是那个女人才对!”
这话好像也没什么错。
君洛想了一想,觉得勉强可以满意,便伸手将罗青桃拖回了自己的身边:“我叫你来看风景,你却只看人!”
“咦?这湖上最好的风景,难道不是红妆佳人吗?”罗青桃惊讶。
据她所知,到这湖上来游玩的男子,十个里头倒有五对是冲着看美人来的,如今君洛倒只叫她看风景!
她自然忘了,她自己并不是“男子”;而到这湖上来的女子,五个里头有两双半是为了把自己摆出来给青年才俊们看的。
这掬月湖,说白了就是青年男女们搔首弄姿互相勾搭的一个大戏台!
这样想时,罗青桃便觉得这湖上的风景,比刚才更加好看了几分。
便在这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了一声惊呼:“咦?那边不是大梁皇……公子么?”
罗青桃听这声音十分陌生,便不曾留心。谁知片刻之后,一艘精致的画舫便停在了前面,拦住了小船的去路。
罗青桃十分不喜欢被人这样居高临下地瞅着,心里顿时生出了几分怒气。
君洛的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抬手向画舫上面举了举杯。
片刻之后,画舫上面放下了跳板。刚才说话的那男子一马当先,扶着搭手跳了过来。
跟在他身后跳过来的那女子,却是罗青桃昨日才见过的——南越三皇子妃,唐可乔。
所以,这个生得极为秀气、脸色比重伤未愈的君洛还要白上几分的男人,就是南越的三皇子了?
罗青桃正在思忖,那画舫上又下来一个人,却是罗青桃最不愿意见到的。
南越公主,大梁贵妃,骆可儿。
随后跟着走过来的,却是几个极俏丽娇娆的女孩子。罗青桃留意到其中一人向君洛微微屈了屈膝,心下便有数了。
骆可儿娇娇怯怯地走了过来,蹭到了君洛的身旁:“皇上……”
君洛皱了皱眉,不着痕迹地向旁边避让了一下,骆可儿却又跟着贴了过来。
这本是极容易让人反感的,可是骆可儿生得楚楚可怜,这一蹭一贴之下,更是娇弱如风中海棠,愈发动人。
罗青桃的心里,一股无名火窜了上来。
她忍不住眯起眼睛,直直地盯着君洛:“大梁的宫规什么时候改了,嫔妃也可以私自出宫门了吗?”
骆可儿脸色一变,那南越三皇子已在旁冷声接口:“可儿是我南越公主,守的是我南越的规矩。你是什么人,敢对南越的人指手画脚?”
罗青桃皱紧了眉头,仍然只看着君洛:“如今的大梁,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了。前些年,那些小地方来的狗,可没有敢在大梁的地面上乱吠的。”
君洛笑吟吟地将她拉到身旁,按着她坐下,笑得宠溺:“这都是朕的失职。不过你放心:最多不过三两年,朕定然将一切恢复原样。到时候那些小地方的狗若敢出现在你的面前,朕便将它们炖了给你吃!”
“这可是你说的!”罗青桃认真地记住了他这句话。
骆可儿在一旁听着,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我见犹怜。
南越三皇子受了这番冷遇,气得脸色都青了。
他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罗青桃怒骂:“这是哪里来的小娼妇,竟敢出言不逊,辱我南越国体……”
罗青桃捧着茶盏的双手蓦地收紧,滚烫的茶水洒得一桌子都是。
君洛忙拿了帕子来替她擦手,看她手背上烫得通红,急得直跺脚。
罗青桃紧紧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已恢复了平静。
她甚至还能向神色莫名的骆可儿递过一个从容的微笑。
君洛用帕子包住罗青桃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他从前不知道罗青桃忌讳什么,如今知道了,便不可能再让她受委屈。
三皇子口中说出那三个字的那一刻,在君洛的眼中,他就已经是个死人了。
骆可儿正偷偷地观察着君洛的脸色,见他眼中利芒闪过,立时吓得心头乱跳。
这时唐可乔终于得了个空,走到罗青桃面前施了一礼:“郡主安好。”
罗青桃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今日的唐可乔,与昨日的那个张扬的女人全然不同。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南越三皇子作出大惊失色的样子来,拍着大腿叹道:“原来这就是昭烈郡主?素闻郡主天姿国色,妖娆动人,今日一见……”
罗青桃疤痕纵横的脸上,绽开一个“天姿国色”的微笑:“今日一见,又如何呢?”
三皇子“嘿”地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
罗青桃似也不觉得尴尬,依然靠在君洛的怀中,笑得从容。
君洛悄悄地攥紧了她的手。不需要开口说话,三皇子的命运已经被决定了。
可是罗青桃想要的,不止这些。
她眯起眼睛看着楚楚可怜的骆可儿,眼中闪过冷色,意味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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