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罗青桃已在西楚皇宫之中安顿了下来,高床暖枕,十分舒适。
取得西楚皇帝的信任,比她原本想象的还要容易得多。
这一点不得不感谢冯小将军。他在罗青桃手中吃了败仗,为怕丢脸,恨不得把罗青桃的文韬武略吹嘘到天上去,以证明他自己并不十分草包。
于是西楚的满朝文武对罗青桃都十分敬畏。他们相信这个女人有本事把西楚江山毁于一旦,也相信她能带领西楚走向辉煌,威震四方、一统天下!
至于罗青桃的名声有多坏,他们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横竖戴绿帽子的只有太子殿下一人而已,与他们可没什么相干!
西楚皇帝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将要成为四海之主,早兴奋得神志不清,流着哈喇子回宫歇息去了。
皇后也早已换了一张脸,极其热情地将罗青桃安排到了皇宫之中最为雅致精美的毓秀殿。
她的理由是:罗青桃虽然在大梁同冯恩甫拜过堂,但毕竟没有正式册封,暂时不方便跟到东宫去住。
冯恩甫对这个安排十分不满;罗青桃却很高兴,直夸皇后做事妥帖周全,有四海之母的风范。
于是冯恩甫纵有一肚子委屈,也只好乖乖地咽下去了。
好在回宫之后罗青桃待他的态度便好了许多。因此冯恩甫虽然不满,却也没有节外生枝。
罗青桃安顿下来不久,冯恩甫就非常自觉地叫人把药送了过来。
罗青桃叫太医验过,确定无毒,才肯服下。
如此到了第二日,罗青桃终于可以行动自如,不再是个靠拐杖行走的废物了。
解毒之后,她很不客气地派了个宫女去到东宫,向冯恩甫讨还了她的东西——铁鞭、短匕,以及她被俘当日所穿的那一身衣衫铠甲。
至于其他一些零碎东西,冯恩甫没有还她,她也没打算要。
对于身外之物,她一向很看得开。
只是,抚摸着那件衣裳的时候,她还是难免晃了一下神。
那是一身极利落的劲装,颜色纯黑,要害处镶有许多铜钩铁片。这样衣裳,防身是极好的,却实在并不好看。
可她看着这件衣裳的时候,眼前却尽是旖旎风光。
在军中与君洛多日相处,这件衣裳不知有多少次被他扯落丢到地上。她还记得他如何伏在她的胸前,吻着这衣衫上的铜钩,暧昧地唤着她的名字。她还记得被俘那夜,她自己扯落了这衣衫,放肆地骑到君洛的身上……
种种往事浮上心头,罗青桃的双颊悄悄地热了起来。
身边服侍的小宫女“咯咯”地笑了:“太子妃是想念太子了吗?您跟太子感情真好,这才一晚上不见,两边就都在睹物思人了!”
“怎么说?”罗青桃皱起了眉头。
小宫女捂着嘴笑道:“奴婢刚刚去取东西的时候,正看见太子捧着这件衣裳贴在腮边,神情可温柔呢!”
罗青桃下意识地将衣裳丢开,脸色难看起来。
小宫女还想说几句俏皮话,罗青桃已恼了。
她霍然站起,将衣裳丢到地上踩了两脚:“拿去烧了!”
小宫女大惊,慌忙跪地。
罗青桃冷笑:“不关你的事。这衣裳不吉利,拿去烧掉;顺便把这铁鞭和匕首用烈酒多洗两遍,我有用。”
小宫女不敢多言,忙答应着去了。
罗青桃忿忿地踢翻了锦凳,坐到床边生起了闷气。
这件事,不知道就罢了,一旦知道了……还真不是一般的恶心!
这时门外来报说是鬼医求见,罗青桃正自恼怒,随口说了句“不见”。
外面很快响起了吵闹之声。只听鬼医的声音在外面叫道:“你不见我,你会后悔的!臭丫头,你信不信我能救他,就能弄死他……”
罗青桃猛然冲到门口,挥开珠帘:“给我滚进来!”
鬼医笑呵呵地从外面冲了进来,直撞进殿中:“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一朝得势,就忘了旧人……”
“好好说话!”罗青桃不耐地打断了他。
鬼医只好讪讪地笑了笑,拿出了藏在背后的一只鸟笼:“呶,你不是喜欢这些玩意儿嘛,我特地叫人从外面寻了来给你的!”
罗青桃看见笼内站着的那只遍体雪白的鸟儿,展颜笑了:“雪公子?”
鬼医被这个名字雷得外焦里嫩,在宫女们警告的目光之中,却不得不赔着笑道:“好名字,好名字!”
罗青桃接过鸟笼,伸进一根手指戳了戳白鸟的翅膀,抬头向鬼医笑道:“这只小玩意儿不错,我收下了。你有这样的孝心,我很高兴。”
“没大没小的臭丫头!”鬼医“嘟噜噜”地吹了两下胡子,板起面孔。
罗青桃嘻嘻地笑着,打开笼门,将白鸟抓在手里摆弄起来。
趁小宫女退出去倒茶的工夫,鬼医压低了声音冷笑道:“别找了,什么都没有。”
罗青桃愣了一下,放过了那只鸟。
想来也是。这鸟既然是由鬼医用笼子提进来的,在宫门口少不得要被细细搜查,哪有叫它带信的道理?
罗青桃有些失落,很快又重新高兴起来。
今日这鸟算是过了明路的了,以后叫它传信还不是轻而易举?
还算那个混蛋有几分良心,没有彻底丢下她不管。否则日后相见,一定要他好看!
罗青桃这样想着,又高声吩咐外边伺候的小宫女去准备喂鸟用的食罐和鸟槽。
鬼医慢吞吞地从袖中取出一封信来,递到罗青桃的手里:“我那药奴倒有一封信给你,也不知道你爱看不爱看。”
罗青桃大喜过望,劈手将信夺了过来,笑逐颜开。
鬼医看见她这般欢天喜地的模样,心里觉得好笑,忍不住在脸上比划着羞她。
罗青桃抬抬头,翻了个白眼:“这年头真是无奇不有。送信的鸟儿会说话已经够奇怪,如今居然还学会取笑人了!”
鬼医被她当面骂作“鸟”,气得胡子直颤,偏无可奈何——毕竟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呢!
罗青桃飞快地撕开信封,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信上并没有问候劝慰之语,也没有嘱咐她该如何行事,甚至连抬头和落款都没有。只有朱砂写就的两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回家!”
罗青桃将那两个字反复看了几遍,一肚子的委屈都涌上了喉头,激得她几乎要哭出来。
鬼医在旁幸灾乐祸:“哭吧哭吧!他不要你了是不是?你这都不哭,还等什么时候呢?我猜啊,他这会儿多半是又看上旁的小姑娘了,你已经成了‘旧人’喽!”
罗青桃忿忿地把那张纸连同信封一起丢进火盆里,冷笑道:“既然他不要我,我更不必哭了!我是西楚的太子妃,稀罕他做什么?”
“喂……”鬼医的脸色难看起来。
这时小宫女已经端着茶走到了门口,鬼医压低声音急道:“那人说了,叫你尽快想法子解毒,一旦可以行动自如,就立刻联系西楚宫中的暗线,他们会有法子把你送出宫去……”
罗青桃朗声一笑,打断了他:“好了,我知道你这次救了他,劳苦功高。这恩情我记着呢,以后断断少不了你的好处就是了!”
小宫女将茶放到桌上,笑道:“刚刚皇后娘娘也在夸鬼医立了大功呢!说是咱们太子殿下在外面吃了大亏,要不是鬼医妙手回春,只怕……”
罗青桃不咸不淡地接道:“依我看他的医术也并不十分高明。先前我被歹人下了毒,行动不得,他还不是半点儿主意也没有?也亏他脸大,明明治不好,还硬要厚着脸皮说是不肯给我治,害我低三下四地求了他那么久——还好太子殿下那里有药,要不然我怕是要当一辈子废人了!”
鬼医冷下脸来,拂袖而起:“你有你的主意就好,老朽告辞了!”
罗青桃随意挥了挥手:“慢走不送!”
小宫女拂了拂桌上并不存在的尘埃,讪讪地笑道:“鬼医还是这副臭脾气——太子刚才叫人来传话,邀您一同到军营去呢!您看早膳是在这儿摆,还是到东宫一起用……”
“就在这儿吧。传话给太子,叫他在宫门口等我,不许带乱七八糟的人。”罗青桃随口吩咐。
小宫女忙答应着去了。
罗青桃在鸟笼上拍了一把,看着那鸟扑棱着翅膀乱飞,心里也跟着有些乱。
君洛的意思,她懂。
来西楚的这一路上,她见到过许多乔装改扮的大梁人,也听他们说过无数遍“回家”,她如何能不懂?
先前因为她行动不便、也因为她所中的毒十分难解,君洛不得不眼看着她一步步踏进西楚的都城——那家伙只怕早已在暗处咬碎了牙了!
君洛不是没有试过直接设伏抢人,但是因为罗青桃的不配合,事情最终没有成功。
罗青桃知道君洛会生气。可是这一次,她有她自己的主意。
行军途中主帅被俘,这是一个国家的奇耻大辱。其耻辱程度,足以抹杀她救城救国所立下的汗马功劳!
何况她又是一个女子,“被俘”这件事,无疑会让她原本已经很糟糕的名声陷入更加尴尬的境地。
这种局面,只有一种办法可以挽回——她要颠覆整个西楚,把“中计被俘”变成“奇谋破敌”,把这场屈辱变成她成就威名的一块踏脚石!
自然,她还有一点儿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她在冯恩甫手中吃了那么大的亏,怎么甘心就这么灰溜溜地逃回去!
这一次,罗青桃十分坚决,并不打算为君洛的反对而放弃。
“回家”?他以为写这两个字就可以吓到她吗?
别忘了她还在生气呐!
那混蛋现在是越发出息了,居然敢称她为“太子妃”,敢嫌她脏,还敢当着她的面拂袖而去?就算是为了演给暗处的人看,那也很过分!不能忍!
就让他自己在大梁生气好了,她偏不回去!她要让他知道,她一点也不蠢,她不是只能依附他生存的菟丝草,而是足以支撑一方天地的擎天巨木!
罗青桃从桌上找到一张花笺,用画眉细笔草草写了几个狗爬似的大字:“让我回家?等你准备好皇后的册封大典再说吧!”
赶在宫女取早饭回来之前,罗青桃用布条将花笺绑在白鸟“雪公子”的腿上,看着它从窗口飞走,眯起眼睛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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