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洛点头如同鸡啄米:“准,当然准!你想怎么样都行,油炸爆炒清蒸醋溜……随你怎么炮制她,我都拍手赞成!”
罗青桃“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君洛松了一口气:“还有吗?”
罗青桃迟疑许久,试探着问:“你选的这个日子,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算你还没蠢到底!”君洛露出了笑容。
罗青桃听不出这是嘲讽还是赞美。
君洛捧起她的手,叹道:“去年今日,我对你说过什么话,你还记得么?”
“记得。你说永不负我,然后转身就娶了骆可儿。”罗青桃认真地道。
君洛咳了一声,讪讪道:“你到底要叨咕多少遍才肯罢休!这件事都过去了……”
“过不去!”罗青桃咬牙。
君洛忙举手笑道:“好好好,过不去过不去!最好你这辈子跟我没完,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放过我!”
“美的你!”罗青桃甩开他的手,傲娇地昂起了头。
君洛在旁边不住赔笑:“媳妇,咱们回家吧?”
罗青桃往回走了两步,忽然站定:“还有一件事——”
君洛的笑容僵住了:“还有什么,咱们回去说好不好?”
罗青桃抬了抬下巴,点点那七个红衣女子。
君洛慌忙赌咒发誓:“我跟她们是清白的!她们戏班有戏班的规矩,除非赎身,否则不会陪宿……”
“哦。你恨死这条规矩了吧?”罗青桃赏他一记白眼。
君洛发现自己说什么都是错,最好不要说话。
罗青桃走回七女面前,向君洛道:“我差不多把各大坤班的当家刀马旦都请出来了,也不知道欠了戏班多少银子。我没钱,你替我还上吧!”
君洛忙不迭地应了,随后又委屈地皱起了鼻子:“你请她们来恶整我,还要我出钱!”
罗青桃没忍住,笑出声来。
君洛一见,紧皱的脸立刻舒展开了。
几个女子都是素日见惯了场面的,此时也不怯生,嘻嘻哈哈地跟罗青桃笑成了一团。
芸贵太妃铁青着脸色,直呼“成何体统”。程月华在旁边不住地劝慰。
一个女孩子赖在君洛身旁说笑了一阵,忽然转向骆可儿:“我们偶然得见皇上一面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不像素蝶妹妹的福气大,一步登天做到了贵妃不说,如今还怀了皇长子,这简直是……唉,羡慕死我们这一班小姐妹了!”
骆可儿很想挤出一丝笑容来显示自己的雍容大度,无奈嘴角僵硬得厉害,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以“素蝶”之名在明月楼唱戏的时候,不过是个给人配戏的寻常小旦。正如君洛所言,是个“演使唤丫头的命”。虽然后来被君洛力捧了一阵,成了明月楼的“台柱子”,那也是名至而实不归,水分很大的。她一向自视甚高,如今被人一声“妹妹”打回原形,顿时臊得满脸紫红。
芸贵太妃今日被罗青桃气得不轻,本打算拉骆可儿一起抖抖威风,此时却忽然想起了骆可儿的身份,气恼之余又添了几分不快。
罗青桃偏在这时又添了一句话:“你若羡慕,不如就跟她学学,进宫来想法子生个一男半女的,到时候怕也未必不能跟她平分秋色呢!”
骆可儿闻言险些气炸了肺,抱着肚子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芸贵太妃拍桌怒道:“胡闹!你是什么人,皇帝的家事也轮得到你来多嘴?”
君洛攥住罗青桃的手,朗声道:“青桃是朕后宫之主,她若没资格,还有谁有资格‘多嘴’?”
“胡闹!”芸贵太妃气得连连拍桌怒吼,连腕上的玉镯都摔碎了。
罗青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往日听戏的时候,看见那些老嬷嬷们总喜欢说旁人‘胡闹’,我只当是写戏本子的人读书有限的缘故,不料现实之中竟果真是这样的……唉,除了‘胡闹’,真的不能骂点儿别的吗?”
芸贵太妃险些气得倒仰。
君洛攥紧了罗青桃的手,牵她走到台前,朗声向众人道:“先前七位女子舞技超群,艳惊四座,诸位都是见证。七女剑舞皆是明德公主所传,故而……”
程月华忽然站了出来:“皇上,古人云:‘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适才七位姑娘自然是舞技超群,但就此认定明德公主夺魁,只怕难以服众!”
君洛的脸色立时沉了下来:“你是何人?朕之家事,何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
程月华的脸色涨得通红。
芸贵太妃握住了程月华的手,沉声道:“皇帝,我已决意收月华为义女。”
罗青桃“嗤”地笑了一声,悠悠道:“我就说嘛,一个寻常民女怎会有胆量打断皇上的话,原来月华姑娘摇身一变,已成了芸贵太妃的义女——恭喜姑娘了!”
君洛低下头,凑到罗青桃的耳边低问:“你讨厌她?”
罗青桃闷声道:“她对你有企图,而且那个老女人打算帮她。”
君洛笑了:“我来处理。”
罗青桃抽回手,退到一旁去跟几个女孩子说话。
君洛便向程月华微笑道:“太妃喜欢你,那是你的福分,还不谢恩?”
程月华不卑不亢地向君洛行了个万福礼:“月华已谢过恩了。今后月华承欢太妃膝下,亦可得缘常见皇上——今后或许可以斗胆称您一声‘皇兄’了。”
“自然可以。”君洛很好说话。
罗青桃眯起眼睛,向君洛递过来一道危险的目光。
君洛微微一笑,坐回原处同程月华聊起了天:“不知皇妹芳龄几何?”
程月华微微红了脸,低声道:“恰是桃李年华。”
“哦,整二十岁。”君洛微笑点头。
程月华见他的脸色没有异样,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微红着脸解释道:“自月华及笄之日起,便不断有人上门议亲。但月华以为,人生短短数十年,不能轻易赋予不爱之人,故而一直蹉跎到如今……”
君洛拍手笑道:“皇妹之言,深得朕心。”
太上皇微微皱起了眉头,不远处的群臣更是议论纷纷,人人摇头。
程月华有些担忧,深悔自己言语间未曾留心,一时显得有些轻浮放诞了。
君洛倒是不以为意,只管顺着她的话问道:“皇妹意欲托付何人?”
程月华被他的笑容蛊惑,一时有些恍神,当下便不假思索地道:“‘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月华想嫁之人,自然是一位谦谦君子。”
“那就好,”君洛笑得如释重负,“朕生怕你不肯嫁,既然你要嫁谦谦君子,那便好办了!”
程月华心头一震,细品他言下之意,立时羞红了脸。
但这个机会千载难逢,她虽羞涩,却不肯退避,反坦然笑道:“皇兄肯为月华终身打算,月华岂有不知趣的?今后定当尽心竭力,以报皇兄今日之意。”
言罢,她甚至还得空向罗青桃递过一个得意的眼神。
君洛的笑容淡了下来,朗声道:“传朕旨意:程氏月华封为落云县主,赐婚襄王君漓,正月二十三日良辰完婚,钦此!”
“皇上!”程月华失态地站了起来。
沫儿放下手中的笔,轻咳一声:“落云县主,还不快谢恩?”
程月华接触到她警告的眼神,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跌倒在地。
皇帝的“旨意”,那是金科玉律,一旦出口,便万万不能更改的啊!
可是她……她怎么能嫁给那个早已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的囚徒?
去年今日宫变之后,大梁已褫夺了“睿王”、“襄王”爵位。如今所谓“襄王”,只是一个称呼而已!那个人如今幽居襄王府,无权无势,如何能给她以荣耀和富贵?
更何况坊间传言,说是那人如今已变得疯疯癫癫,早不是先前那个以贤德著称的谦谦君子了!据说他身旁曾有一位极宠爱的侧妃,被他生生折磨致死——嫁给这样一个人,何异于跳进火坑?
程月华被小宫女搀扶着跪了下去,却觉浑身无力,直欲瘫在地上。
沫儿将圣旨写好,请君洛用了印,便交给小太监往襄王府传旨去了。
她程月华,连接旨的资格都没有!
美人垂泪,梨花带雨,本是一幅极容易触动人心的场景,此时却并没有多少人表现出同情来。
程月华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不知今日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久经磨砺。她的野心完全无所遁形,早已为众人所不齿!
芸贵太妃在一旁坐着,脸色很难看,却没有插话。
她认的干女儿,本来是可以封作“公主”的,至不济也该是个“郡主”。可是君洛草草地封了她一个“县主”不说,更是用西楚落云城的名字作为封号,厌弃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一个永无可能得宠的女人,哪里还有扶植的必要?芸贵太妃此时生气,却也不是替程月华鸣不平。她只是气君洛拂了她的面子而已。
君洛却全然不管旁人是喜是怒。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他便笑嘻嘻地回到了罗青桃的身旁:“怎么样,我处事周全吧?”
罗青桃撇了撇嘴,淡淡道:“差强人意。到时候你要记得多嘱咐嘱咐襄王,叫他待人家姑娘好一点,不要像当年待我一样动不动就判处凌迟之刑,也不要像对待梅氏一样挖她的眼睛、拔她的舌头、每天用针扎她千千万万遍……”
她的话尚未说完,程月华已尖叫一声,昏倒在地。
罗青桃摊了摊手,无辜地问:“她怎么了?”
“没事,她只是累了。”君洛睁着眼睛说瞎话。
罗青桃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想也是。跳舞的确很累的。”
芸贵太妃死死盯着罗青桃,目光很吓人。
卓玉儿很识大体地吩咐宫女将程月华扶到一边去照顾,又向罗青桃笑道:“昔年明德公主一舞倾城,我虽无福一见,却也是久有耳闻。今日选秀以剑舞为题,公主不必上台,已是大获全胜了。”
骆可儿冷哼了一声,不屑道:“怕也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吧?若真有两把刷子,早就上台去跳了,何必再三推拖?”
她二人一唱一搭,成功地把话题绕回了罗青桃身上。
罗青桃的剑舞,天下无人不知。此时台下一众女子或神往、或妒忌,都想亲眼见见罗青桃的舞姿。于是片刻之后,台下已鼓噪成了一片。
君洛看向罗青桃,有些为难。罗青桃抓过他的手,狠狠地拧了一把:“真没想到,我竟然也有一天会像个戏子一样被人驱赶到台上,以舞邀宠!你是不是很得意?”
君洛反握住她的手,轻声叹息:“此事是我考虑不周。你若不想跳,就不用理会她们。我执意要立你为后,谁敢反对?”
“如果有那么容易,你就不会这样大费周章了。”罗青桃轻叹一声。
君洛攥紧了她的手,舍不得放开。
罗青桃从树干上拔出自己的短剑,转头向君洛微笑:“你还不放手,难道是怕我跳得太难看,不好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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