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中送了月例银来, 戥子姐姐正在点收,姑娘是不是要水?”
螺儿上前来,看阿宝睡蒙了, 替她倒了杯凉茶送上。
阿宝一时还未从梦中醒过神来, 看见螺儿, 只觉得古怪。
没有燕草,螺儿也还是一脸才刚到林家的怯弱瑟缩模样, 她身边依旧还是只有一个戥子。缓缓摇头:“我不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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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是在梦中伤心哭泣, 就算从梦中醒来, 也会忍不住抽泣, 阿宝此刻便是如此。
她并不害怕, 但梦中的惶急忧虑未消,吩咐螺儿:“后日就要回门了,你去厨房看看回门礼,对了, 带白露一起去。”
白露的娘就在大厨房, 她此时还因调回松风院喜悦, 正可派她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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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儿点头应声:“好,我立时就去。”
她也没想太多, 姑娘重视回门的礼物,那也是应当的。
螺儿就把这个当作是姑娘吩咐了白露的差事, 她到白露屋中,叩了叩门,门虚掩着, 白露正在里头收拾东西。
来来往往的丫头们, 都能瞧见白露回来了。
“白露姐姐,少夫人着你带我去大厨房, 检点一下回门礼。”
白露立时放下手上的事儿,满面生光的站起来,脆声答应着:“哎!”
少夫人派给她的第一件事,必得办好了,挽住了螺儿的胳膊:“走,我带你认认门,往后少夫人想吃甜的咸的,或是想换换口,妹妹只管去大厨房开口就是。”
此时天色还未暗,大厨房里刚给各房送去晚饭,这会儿灶都还没熄。
厨房的婆子们正在用饭,有各房撤下来的菜,捡那没动过的摆出来,还有昨日三房喜宴的剩菜。
人人都道三房底子厚,上的鸡鸭都是整只没动过的,怎么端上去,又怎么端下来,倒饱了她们的肚子。
又是吃又是拿,整只的带回后头仆妇们住的排屋中去。
一见到白露带着脸生的丫头,立时就知是六少夫人带来的。
白露这一路与螺儿说话,聊上两句就知她生性腼腆,原来在少夫人房中是管着针线的。也知道公中发银发布,两个大丫头在收点,这才指螺儿来办这事。
进门便道:“几位妈妈认认人,这是我们少夫人身边的螺儿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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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已经见识过燕草的厉害了,等听得诸人称呼螺儿是姑娘,她的脸上并无惊色,心里揣度着,这个螺儿倒也有些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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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哪还用螺儿姑娘特意跑一趟,咱们都安排得仔仔细细的。”白露的娘凑上来,一看女儿脸色,就知道有好事。
趁着螺儿去看两大抬食盒里摆的金猪,悄悄告诉她娘:“少夫人将我调回松风院了。”
白露的娘大喜,立时巴结起螺儿来:“姑娘有什么想吃的?有才做好的五珍糕和燕窝糕,给姑娘带几块回去?”
螺儿在宁府自小长到大,自然知道这两种糕点只怕是哪一房特意点的,厨房做了,自己留下些来。
她就算再爱吃,也不能要这些糕点:“多谢妈妈,少夫人夜里赏了菜的,倒没胃口吃点心。”指了指回门的大礼盒,“妈妈们仔细些,办好了差事,六少夫人少不了赏钱。”
待螺儿走了,厨房里几个婆子啧啧出声:“这六少夫人身边的丫头,倒是一副大家子气派。”
府中人人皆知,六少夫人出身不高。
说得好听点叫新贵,难听点那就是乡下泥腿子,没想到她身边的丫头还挺明白宅门里的道道。
螺儿回去禀报阿宝:“我仔细看过了,都是好的。”特别是金猪,旁的东西易得,金猪可不易,比划给姑娘看,“这么大的两只,寻常难得的。”
阿宝心下稍安,点了点头,又是些没来由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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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还没去,决明就先进来报:“少爷说今儿要给老太爷守夜,让少夫人不必等他。”
若非裴老太爷病势反复,裴观也不会留下值夜,阿宝点点头:“知道了,告诉他不必挂心我,他要什么我收拾好了会送去。
还仔细问了裴观用饭没有,知道他喝了鱼粥,这才把干净衣裳收拾两件,让决明带去玉华堂。
裴观是疑心作鬼。
上辈子他与阿宝刚成婚,才刚三五日,祖父便不好。
那会儿他已经是衣不解带,端汤试药的守了一个多月,也就是成婚的那两天,才顾不上玉华堂里的事。
可就是那几日,祖父突然病重,撒手人世。
这回又是刚一成婚,祖父便不好,他怎么也要留在玉华堂内。
阿宝道:“我不早读,我早上要打鞭子。”
阿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梦里的她,恍惚记得那事儿……是李金蝉跟她说的。
阿宝打了个哈欠,在裴观怀中睡过去。
小时候她就是这么跟阿公,跟红姨撒娇的。
“劝了,六少爷不肯,老爷就受了这份孝心罢。”
那会儿她必也想提前过问,只是不敢派人去厨房。
裴叔在外头听见决明的回报,进内室侍候老太爷,端起痰盂接痰,替老太爷顺气儿:“六少夫人是个识大体的。”
阿宝知道裴观不回来,当然不会死等他,昨儿夜里几乎没睡,她早早便洗漱换衣。也不让戥子值夜了,她想知道,方才那个梦,有没有后续。
这事一出,当家管事的裴五夫人立时就发落了宋婆子。
阿宝梦见自己归宁,下车时,她冲着裴观一点头:“多谢你了。”
梦中的阿宝,坐在临窗的罗汉榻上,忍不住心中一暖:“这是下人办事不力,不能怪别人,我正有东西想让陈妈妈带回去的。”
没想到,隔日裴观就派青书来告诉她:“少爷严查过了,确实是厨房里闹耗子,咬掉了金猪半只耳朵,少爷已经打发了当天轮值的宋婆子一干人。”
等青书走了,戥子悄悄告诉阿宝:“我听见,白露去求姑爷了,原来那个宋婆子就是白露的娘。”
阿宝还在梦中见到了燕草,燕草摔伤了腿也执意要来给她磕个头,还把家中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一想到李金蝉,便想到了詹事府张大人,跟着又想起阿爹因收了詹事府的礼,与铁将军几人,一同被陛下责问的事。
待阿宝登车回裴府,本没抱希望裴观会真的给她一个交待。
阿宝睁开一看,外头天都已经泛白了,裴观是真守到天亮,这才回来陪她的,她身子一滑,钻进裴观怀中。
“爹!可不能因为这事,再与詹事府有什么牵连。”太子齐王都不能得罪。
裴观一怔,随即点头:“好。”吩咐丫头,“让厨房把饭摆到留云山房去,少夫人早上要吃肉。”
陈妈妈看着阿宝眼神先是吃惊,尔后又露出敬意,冲阿宝点点头:“少夫人的意思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禀报夫人。”
“白露哭求也没用,我听说姑爷最厌底下人当差不尽心,何况是这样的大事。”
她拿出那张嫁妆单子和一只匣子:“这些我本不该受,还请妈妈交还给婆婆。”
裴三夫人送了好些礼来,安抚新妇,陈妈妈满面歉然:“叫少夫人受这样的委屈,夫人也去查过,就是厨房上的人不精心,才出了这样的纰漏。”
红姨一看回门礼物办得如此精心,果然喜气盈盈的,拉着阿宝的手,问她:“姑爷待你好不好?”
两人晨起洗漱,阿宝趁内室无人,招来燕草:“你去打听打听,白露的娘是不是姓宋。还有……去岁裴家大厨房里闹没闹过耗子。”
白露还待苦求,还是银杏劝她:“姐姐快别哭了,万一连你也打发出去呢?”
“我不打紧的,就是忙婚事累着了,多养几天就好了。”红姨口吻松快,眉间一舒,只要裴家待阿好,她这睡不着的毛病,能好一多半。
梦里的裴观,到底给了她一个什么样的交待。眼睛一阖,阿宝便又沉入梦乡,这回的梦还真就接着往下做了。
匣中装着田地铺子的地契房契,还有那二十多箱嫁妆的箱子钥匙。
当初收下这些,只是权宜,为了面上好看。既然面子功夫做足了,这些不是她的,她不能要。
燕草不明所以,但她点头:“是。”
裴观看她睁眼,轻声道:“怎么醒了?我方才进屋你睡得正实呢。”
也是这样,才回想起来,上辈子她回门当天,出了那样的事。
是真心谢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全了回门礼。
两人谁也没去管那对龙凤蜡烛,就由着烛泪溢出,一对红烛才烧到一半,烛芯就灭了。梦里的阿宝对红姨道:“他待我很好,红姨不要担心我,倒是您,可请大夫看过了?”红姨的脸色越来越差了。
裴观顺势搂住她:“你让丫头去大厨房了?”他叫决明留在松风院,把少夫人干了什么,全报给他知道。
阿爹见了她,满面愧色:“是阿爹对不起你,若非齐王势大……何至于这么早就把你嫁出去。”
面子不面子的,阿宝不在乎,她只在乎红姨阿爹看了会不会难受。
陈妈妈吃惊望住她:“这……这是夫人给少夫人的私房,给了您的,您便收下,我就是带回去,夫人也不会收。”
“婆婆不收,我也不会收,请陈妈妈转告。”
上辈子闻知此事,裴观只是怒,此时想起,隔了一世心疼起她来,揉揉她的脑袋:“放心罢,不会出差子的。”
“那……他说什么?”
说给她交待,当真给了她交待。
裴观虽一夜未眠,但他卯时即起的习惯难改,天再亮些,他便醒了,揉着额角问新婚的妻子:“去不去书房早读?”
梦中的阿宝心中想,裴六郎,倒是个明理的人。
裴如棠闷心咳嗽,咳嗽了半天才缓过气来:“让观儿不必留下,我这是老毛病了,每岁春日总要咳嗽的。”
她与戥子对望一眼,戥子等陈妈妈走了,悄悄合掌:“阿弥陀佛。”
阿宝半梦半醒间,觉得身边有人在她身边睡下。
梦中,她与裴观确实没圆房,她不愿意,裴观也没那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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