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叹了一口气,李二牛就一边揉着自己的大腿,一边对张文定说道:“其实我也不想冒这个险,我实在是迈不过这一步了,当年我搞房地产挣了几个钱,就和一个朋友商量着搞一家公司,最后决定我占百分之六十的股份,公司由我来管理,他占百分之四十……前年,我们跟县里申请了一块地,把手续都办好了,当初预算的是需要投资三千万,但后来一进入建设阶段,我们才知道,原来三千万根本就不够,我把我自己的钱都拿了出来,又跟亲戚朋友借了不少钱,好歹才把办公楼盖了起来,可谁想,我那个朋友嫌投资多,到最后一分钱没出,不跟我合伙了!可我的钱都投进去了,我找他谈了很多次,好话坏话都说尽了,也不知道他哪根筋断了,宁可没了我这个朋友,也不想跟我合伙……你说,我也不能硬从人家腰包里往外拿钱吧?我俩当初是口头协议,也没签订什么合同,我只能吃哑巴亏,可企业还是要搞,办公楼和厂房都修到这个程度了,我全部的家产也一干二净了,后来我又借了点高利贷,好歹把厂房盖了起来,但还是远远不够。”
李二牛说完这些,眼睛里已经含满了泪水。
三千万对于一个房地产老板来说,也不算什么吧?张文定心里有些疑惑,不过,一想到好多小的房地产公司,在楼盘建好后,却因为被高利贷逼得跑路的事情,倒也理解这个李二牛了。
是的,三千万不算多,但有时候吧,那些小房产商,在急用钱的时候,会连几十万的现金流都没有!
没办法,玩房地产的,有太多玩贷款的了——不仅仅在银行玩贷款,还在民间玩财务公司的贷款。
这种贷款,往往都比自有资金要高出几倍,甚至关系硬手段强的,在搞开发的时候,贷款的钱比自有资金高出十倍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毕竟,太阳底下,就没新鲜事。
这种事儿,张文定能够理解。
不过,话说回来,理解归理解,但是,就为了这么点事,你要跳楼要见我,这也说不过去吧?我是一县之长,可我没道理管你这些破事啊!
企业投资,有收益有风险,你投资失败了,总不能要我这个一县之长来买单吧?
张文定心里的想法,李二牛并不知道,这个当初叱姹风云的房地产老板,如今也会掉泪了。
沉默了十几秒,李二牛抬头看了看天,用力眨了眨眼,把眼泪给眨回去了,长长的呼了一口气,继续沉浸在自己先前营造出来的气氛中,用一种悲壮的语气说道:“现在,工程以经停工了,现在建筑商、高利贷、亲戚朋友,甚至农民工,都堵在我家门口要钱……张县长,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啊!县里这几年大招商,各种优惠待遇都是针对的外地客商,燃翼本地的企业家,享受不到政策优惠也就算了,可就连银行贷款,也不好贷啊!像我现在这个情况,我到哪个银行都是过街老鼠,人家根本就不信我,都躲着我!本地企业难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对本地企业,县里还是要管一管啊!我个人是无所谓了,但是……公司的员工,我欠的那些钱,那些农民工的钱,我心里愧疚啊。”
说到这儿,李二牛还是没忍住,两行热泪又从这个汉子的眼中涌了出来,在他脸上留下了两条深深的痕迹。
你自己想多赚钱,投资失败了,现在拿着公司员工的出路,拿着农民工的工资说事儿,有你这么道德绑架的吗?
张文定对于李二牛这个说法,真是有点不以为然。
不过,李二牛所说的那一句手心手背都是肉,却也是说到了张文定的心里了。
招商引资进来的企业,不管是用地还是税收上,都有优惠,甚至就连经营项目上,也是一路绿灯。这个上面,本地企业跟外来企业真是完全没办法比较,吃亏太多了。
李二牛这个话,让张文定想起才去的一个木制家具制造企业进行安全检查时,那家企业老板跟他讲的差不多的话。
本地企业的发展,虽然主要靠企业家自身的经营智慧,但是,政府的引导与帮助,也是必不可少的啊!
为了搞活经济,为了发展,县里大招商,大引资,却忽视了本地企业的发展,这不得不说是政府工作上的一个失误。
李二牛今天的事情,不能说是燃翼本地企业从银行贷不出钱,然后企业家走投无路,被逼到了跳楼的境地。但是,这个事情,终究是不正常的。
是的,银行放贷有自己的准则,这个谁也不能苛求什么——你企业都快经营不下去了,银行出于风险考虑,肯定不愿贷款,这个很正常。
但是,银行没有值得指责的地方,可是,县政府的一些政策,却有值得反思的地方啊!
张文定并不同情李二牛,但外来企业和本地企业之间如何定位,如何良性竞争,这……这真不是个简单的事情啊!
张文定沉默了,这种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
李二牛也没等张文定说话,他现在是真的已经陷入到了自己的情绪之中,带着哭腔,继续跟张文定哭诉道:“我也是一个男人,我也有妻儿老小,不逼到份上我也不会干出这种事情。我也有脸面啊,现在高利贷逼我,家里人打算跟我断绝关系,谁都看不起我,建筑商也撤走了,你也看到了吧,烂尾楼,烂到脚手架都拆除了,这在整个燃翼县,也就我独一份了!我……事情搞这样子,是我能力不行,是我太差劲,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家当化为泡影啊?张县长,您一定要帮我一把啊,我……我给你磕头了。”
说完,李二牛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张文定面前,立马就要磕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李二牛的这一跪,让张文定心中的恨意也消除了不少,上前几步,扶起李二牛,道:“李老板,你这是干什么,好好说话。”
李二牛或许是太激动,也或许是这个坎实在是迈不过去了,哭着不肯起来。
张文定脸一冷,道:“你要不肯起来,那我现在就走,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通过刚才的对话,张文定已经明白了,这个李二牛,心思很深,舍不得死呢。所以,纵然他现在离开,这个李二牛,也不会再说着要跳楼了。
重点是,他刚才还是给了李二牛一些希望的,相信李二牛不会放弃这个希望——尽管这希望飘渺得看不见摸不着。
果然,见到张文定这个态度,李二牛赶紧站了起来,也不再多回忆过往了,而是直接说起了目的:“我起来,我起来,您得救救我,救救那些农民工,我求求您,帮我给银行说说,先贷点款给我,我用我的厂子抵押,如果这事能成,您的大恩大德,我李二牛这辈子也忘不了。”
你忘不了我,还忘不了你呢!张文定心中还是有些火气,你特么的用全县县领导和不少部门负责人的破事儿来要挟,现在要我帮你,你当我张文定很好说话吗?
今天被你威胁了,我就帮你,那明天再有个本地企业家也这么干,我是不是还得帮啊?
都这么干的话,县里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到时候,我不出面帮忙,全县的领导干部都会记恨我,可我帮了的话,全县的领导干部还是会记恨我!
不帮,全县的领导干部认为我张文定是想看着他们出事;帮了,全县的领导干部会觉得只要有人爆猛料,就能够得到我张文定的帮助!
李二牛你个狗娘养的,给老子出了这种两头不讨好的难题,让老子进退维谷,还想从老子这儿拿好处,真是够胆!
当然了,张文定一向都是讲道理的人,虽然很不爽李二牛这事儿干得不地道,但这事儿吧,毕竟最后还是没有酿成特别大的后果,所以李二牛要承担些责任,可要说这一次就把李二牛给踩死,那也过了一点。
对张文定来讲,帮李二牛搞点贷款不算什么大事——不在银行里搞,在外面也能够拿到贷款。
就算心中对李二牛没有恨意,就算不考虑刚才的两头为难的选择,张文定也不准备帮李二牛搞贷款。
像李二牛这样的企业家,在燃翼绝对不会只有这么一个。
上次安全检查的时候,那个木制家具企业同样存在贷款贷不出来的难题,张文定觉得,这并非是个例,而是整个燃翼本土企业都存在的实际问题,整个问题解决不了,明天说不定就会有第二个李二牛去跳楼。
解决一个李二牛的问题不难,难的是,解决全县普遍存在的如同这个李二牛一样的问题。
身处张文定现在的位置,做事情,考虑的是方方面面,是全县一盘棋,是冷静思考,理智决策。
带着心中的不爽,张文定就这以定定地看着李二牛,冷冷地问道:“你从哪儿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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