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和有收集癖似的韩佑,几乎都待在马车之中,如无特殊情况都是白天行军晚上扎营。
或许是老天爷都觉得东海百姓太过悲惨,一路上并没有耽搁太多的时间。
遇水搭桥,遇阻开路,一路披荆斩棘。
本身就七千多人,不算多,路难行无非小心一些,磨蹭一些罢了。
第一场雪降临了,雪不大,没有银装素裹,落地即化。
在马车中坐了整整十二日的韩佑终于舍得出来透风了,骑在马上揉着腰。
大军出征,韩佑当然不可能胡天胡地,只是在马车待久了身子骨都和锈了似的。
唐清枫骑着马与韩佑并行:“夜晚扎营,明日天亮行军两个时辰便可到酉州了。”
“嗯,差不多。”
“酉州是韩王周庸的封地吧。”
“是的。”
“韩王。”唐清枫侧目看了眼韩佑,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
“酉州已是快靠近东海的地界了,听陆百川等人说,封地在东海的周贲并非外界传言那般是陛下授意与东海乱臣交好,而是…”
唐清枫没有将话说完,懂的都懂,就周贲那熊样还无间道呢,就是个吃里扒外的傻比,大傻比。
小唐的意思是深怕韩王周庸也是这种情况,防人之心不可无,哪怕是天潢贵胄,最好不要入城,就在城外驻扎就好,尤其是韩佑,千万不能入城。
见到韩佑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唐清枫到底还是没忍住:“你是三道军器监监正,又是诛瀛监监正,更是声名在外,而韩王周庸乃是天潢贵胄,若到酉州,以礼,你必须入城拜见韩王,本帅以为不妥,不如本帅待你入城如何,说你偶然风寒,本帅虽为上任舟师,却也是南关副帅,以本帅的身份前往城内拜见韩王殿下,算不得失了,也被挑不出错处。”
江追乐的够呛:“以我家少尹的身份便是不入城又能如何,莫说八皇子,便是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都要以师礼尊待我家少尹。”
周骁、周统连连点头,表示附和,老三周贲也想点头来着,怕挨骂,他现在连附和的资格都没有,别说开口了,就是点头都容易被喷。
“错,大错特错。”
唐清枫既然好气又好笑的说道:“你家少尹的威风,本帅倒是略知一二,可这不是京中,是出了京城,是快到东海了,若是韩佑失了礼数,必然会被东海那边的乱臣贼子拿来大做文章。”
要么说人家唐清枫也不是吃素的,真要是没脑子,真要是没大局观,也不可能当南关副帅。
唐清枫不知道韩佑的具体计划,他只知道千小心万小心再小心都不为过,韩佑想要整顿东海官场,整顿舟师,必须要占着名,占着大义,而这种事反而是世家最擅长的,一旦韩佑刚到地方就失去了民心,鬼知道世家会在百姓心中将韩佑塑造成什么模样。
韩佑挠了挠脑门:“那天陛下和我说酉州附近的情况,似乎…”
临行之前的那一夜韩佑的确是喝多了,断片了,老八当时讲过酉州那边的情况,却死活想不起来了。
“大川儿。”韩佑扭头问道:“当年你混过东海吗?”
“没有,跟随陛下时是在北关。”
“老大老二老三呢。”
周骁、周统、周贲齐齐摇头,他们对东海也不是很了解,老八在东海停留的时间很短暂,不到两年时间,这期间也就老大待过一段时间,后来回南地了。
周贲弱弱的说道:“当年铁将军在东海担任过兵选司司丞,衙门就设在酉州。”
“其他人呢,还有没有了解酉州那边情况的?”
“似是没有了。”
韩佑骂了声娘,不情不愿的回头喊道:“舒化,将晨大公子带来。”
舒化骑着马将双目无神的铁晨带了过来。
韩佑斜着眼睛问道:“你在酉州待过?”
“怎地?”
铁晨一副活不起的模样,双眼空洞的望着前方。
“和我说说酉州的情况。”
“无甚可说的。”
“我特么让你说,想起说什么,想到什么说什么。”
铁晨嘿嘿一笑:“酉州娘们屁股大。”
韩佑脸上闪过一丝怒意:“还有呢?”
“胸脯也大。”
小伙伴们齐齐看向韩佑,面带询问之意,意思是要不要稍微耽搁一会,下马一起圈踢一顿铁晨,毕竟这家伙还没领略过韩氏团伙的特有特色,就连老三周贲也看向了韩佑。
韩佑都快点头了,司空昭突然将脑袋伸了出来,浅笑道:“铁将军去京中看望过已故文将军的家眷吗?”
铁晨愣了一下,扭头问道:“嫂夫人过得如何。”
“铁将军没有看望过吗?”
铁晨老脸通红:“军…军务繁杂,分身乏术,疏忽了。”
韩佑都被气乐了:“那你这军务,一天至少得八坛子吧。”
司空昭笑吟吟的:“铁将军为韩将军言说一番酉州,待你回了京中,韩将军自会带你回京拜会文将军家眷,如何?”
“好…吧。”
铁晨垂着头:“如今如何不知晓,只知当年在酉州时,说了算的是庞家,庞家可谓士林第一人,即便在东海也是家喻户晓的大儒名士,庞家家族子弟遍布酉州官场、军中,可谓一等一的名门望族,良田无数,不知多少百姓靠着庞家吃饭,前朝时历任知府、都尉,赴任时需先拜会庞家,只有庞家点头了,这官袍官帽才算穿的紧了戴的实了。”
“这么大的势力吗?”
“并非势力,而是影响力,若庞家说天上的日头明日是白色的,那么当地百姓便会以为第二日这日头就是白色的。”
韩佑极为狐疑:“百姓这么无知?”
“非是百姓无知,而是因庞家之故。”
“如果我要去东海混,庞家会是什么反应?”
“排斥。”铁晨似笑非笑道:“你会拜会庞家,以晚辈模样拜会吗?”
“不会。”
“那便是排斥,排斥,便是厌恶,厌恶,便是嫌恶,嫌恶,便会使绊子。”
韩佑耸了耸肩:“那我就干了他。”
“庞家不怕死。”
“那就威胁他。”
“你用什么威胁他?”
“七千大军围住庞家宅邸。”韩佑杀气腾腾:“我不在乎百姓如何作想,我只在乎以最快的时间解决当地世家,按照你这样说,庞家也是世家之一,不服朝廷的世家之一,不服朝廷,还不识相,你看我像惯孩子家长吗?”
“哈哈哈哈哈。”铁晨大小不一,满面戏谑之色:“本将说了,庞家人,不怕死,庞家人,不怕威胁,更何况,庞家是积善之家,即便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即便皆是酸儒腐士,可庞家,不怕死,非但不怕,求之不得,你杀一个庞家人,庞家的威望、名望便会增长一分,你能奈他如何。”
“积善之家?”
“不错,庞家人虽然是文臣武将极为唾弃,却对百姓极好,东海无数流民涌入酉州,哪次不是庞家施粥行善提供遮风挡雨之处。”
一听这个话,韩佑反而迷糊了:“既然是积善之家,为什么不服朝廷?”
“积善之家,为何要服朝廷,服朝廷的世家多了,又有几个愿对百姓慷慨解囊?”
韩佑哑口无言,还真是这么回事,当初他也不服朝廷,七个不服八个不忿。
不服朝廷,和对百姓好,完全是两个概念,因为朝廷本身就对百姓不好。
所以矛盾就在这了,韩佑呢,想要干掉对百姓不好的人,然而他是朝廷的人,庞家呢,对朝廷的人极不友好,却对百姓好。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与矛盾,庞家不是韩佑要干的人,韩佑却是庞家所讨厌的人,完了韩佑不能干庞家,庞家却能讨厌他。
“我只见韩王周庸殿下。”韩佑翻了个白眼:“不搭理庞家就是了。”
“错,又错,还是大错特错,你若能被庞家所支持,不说舟师,至少在士林之中应是无人敢泼你脏水,可若是庞家厌恶你,莫说士林,便是百姓都会吐你一脸口水,庞家说你是良人,你便是天大的善人,庞家说你恶人,你便是挨千刀的恶人。”
韩佑气的鼻子都歪了,果然如此,很多事根本不是能用暴力解决的,虽然暴力可以解决任何问题,但是在现阶段,对付庞家,他真没办法使用暴力。
就在此时,司空昭突然开口说道:“老就劳烦铁将军想个法子交好庞家吧。”
铁晨哼了一声:“本将为何要帮你们,你又如何笃定本将会有法子。”
“铁将军熟读兵法,年少成名,又如此了解庞家,当初在东海执役时岂会没有暗暗思索过如何对付庞家,在东海时陛下已有夺大宝真心,夺了大宝,东海又是国朝心腹大患,陛下岂会不管不顾,既然要管,要顾,铁将军当年是陛下心腹爱将,可莫要说从未思考过这件事。”
一群人面面相觑,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哦。
果然,铁晨深深看了眼司空昭:“你姓甚名谁,谁家之后?”
“关外野人罢了。”
“野人?”铁晨略显困惑,不过懒得深思:“未想过,想过也不帮你们,乐得见你们丢丑。”
司空昭微微眯起了眼睛,语气极为清冷:“姓铁的,你若想不出法子,别怪我回了京中要文勇的家眷们过的生不如死。”
铁晨顿时大怒:“你他娘的敢?”
“你自己所说,陛下是伪君子,恨不得见你伤心难过。”
司空昭突然伸出手指,竖起三根手指。
铁晨怒不可遏:“何意?”
司空昭:“三。”
“什么三。”
司空昭收起一根手指:“二。”
“你…”
司空昭:“一…”
“你个恶毒女人!”铁晨咬牙叫道:“到了幽州城外给我精骑五十,半日后,必叫庞家服服帖帖。”
韩佑傻眼了:“真的假的,五十人够干嘛的?”
“伤天和,伤人和。”
铁晨骂了声娘,低声道:“庞家最重祖制孝道,刨了他家祖坟,包裹好庞家祖上百具尸骨装于马车之中,若是庞家使绊子就将尸骨挫骨扬灰,以此为要挟,庞家必然乖乖就范。”
韩佑咧着大嘴,小伙伴们也傻眼了。
足足过了许久,韩佑吞咽了一口口水:“你他妈是正经的将军吗?”
铁晨哼了一声:“兵不厌诈。”
韩佑服了,这和兵不厌诈有关系吗,这是阴损吧。
铁晨问道:“你允是不允?”
“允…吧。”
铁晨看了眼韩佑,满面不屑:“你果然是个坏的流脓的主儿,这都允。”
说完后,铁晨有侧目微微看了眼司空昭,果然是两口子,一路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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