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挽月心中一紧,赵靖安流露出的那种空洞和茫然好似又让她回到了梦中那片荒原,雪片带着刺骨的寒冷浸入血管,她站在亲人的尸体前,明明已是鬼魂,明明胸腔里是空的,但依旧觉得咽喉被扼住,心脏被攥紧。
可转瞬间赵靖安那股浓烈的绝望便消失殆尽,日光下的泡沫一戳就破,他露出的依旧是最温文尔雅的微笑。
“昨日忙了一夜有些累了,没事。”
飞卢眼瞅着气氛稍微缓和,连忙在一边打岔暖场子,他嚷嚷道:“殿下,咱们离蒲城还有几个时辰的路便要到了,您还没跟我们说过咱们具体什么身份呢,先前只是简单说了是商人,但具体是卖什么的,到蒲城是经商还是访亲,现在咱们还一概不知呢。”
梁王听了这话,面上却显出犹豫的神色来,似乎有些不好开口。
“蒲城地方本就不大,要是突然入住一户人家难免引起注意,我之前留意了一阵,发现有处宅子被记在一徽商名下,那商人常年东奔西走,宅子闲置不用,我便把它买了下来,但名义上还是借那富商的名字,这样左邻右舍也不会多问。”
乔挽月闻言道:“甚好。”
但梁王还是一脸欲言又止,李岳问:“殿下,可还有什么不妥吗?”
梁王看了看乔挽月:“只是有一点……”
乔挽月福至心灵,接上他的话:“那富商娶了妻,是不是?”
赵靖安一看被她戳穿,心里不由得紧张一下,此行只有乔挽月和梦珂两个女子,让她们俩身份颠倒显然也不现实,两人气质天差地别,往那儿一站谁是仆谁是主一望即知。但若让乔挽月演他的夫人,也不知她能不能答应。
李岳一看乔挽月沉默不语,连忙站出来打圆场:“若是换个身份,对外就说乔小姐是殿下的远房表妹也未尝不可,哎这样好了,就说府里夫人回娘家探亲去了……”
乔挽月道:“恐怕不妥。本来我们便是鸠占鹊巢,谎话是越编越多的,到时候怕圆不过来。我并非不愿,无论如何是为了能查清剩余官粮的下落,与殿下演一演夫妻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还怕委屈了殿下呢。”
赵靖安以手掩住上扬的嘴角,为了让声音不暴露他的喜悦,只能尽量低着嗓音装深沉:“我自然也没有意见,那便辛苦小姐了。”
当天晚上,一行人低调地入了蒲城,在宅院中安顿下来,原主人姓崔,单名一个元,赵靖安摇身一变,成了崔员外,乔挽月便是崔夫人,这对假夫妻一个住在东苑,一个住在西厢,只要没人上门拜访,自然露不出什么马脚。
蒲城水土肥沃,是有名的鱼米之乡,同样经济繁荣,商贩云集,所幸崔员外一家都已经离开蒲城多年,在城中没什么相识之人,左邻右舍见这空了许久的宅子突然住了人,也纷纷好奇,同住一条街的朱员外便是好事者之一。关于崔员外这么多年为什么不归家众人揣测众多,有的说是发了财搬去京城,也有的说是在当地惹了事不好回来。朱大户在听下人说起这事时,却摸着下巴道:“恐怕是在外头做生意亏了钱,没脸回来吧?”
朱家经营的是药材铺子,不仅在这蒲城中是数一数二的药材大户,并且搭上了知府手底下办事的人,甚至称得上一句皇商,平日里在蒲城药材行当里也是只手遮天,听说这没落了几年的崔氏同样也是贩药起家的,朱大户便动了上门去探探底细的心思。
但这种小事犯不着他亲自上门,朱大户去了封请帖,以自家夫人的名义,说是要请崔夫人赏花,既然同是家里经营药材的,大家总要认识一下,方便互通有无。
乔挽月收到这份请帖的时候正在琢磨要怎么才能跟城里的朱大户说上话。若是蒲城中真存在那么一支势力,是需要每月耗费巨大的官粮补给的,除了米面油盐之外,必不可少的还有一件东西,那便是药。
其他生活物资不好查找,但药材却是有一大半都被握在朱大户手里,商人重利,富商尤其不会放过任何生财的时机。若是真有这么一个出手阔绰的买家,朱大户不可能不将这销路打通。
这下朱大户主动邀请,倒是省得乔挽月他们多费心思了。但赵靖安将那帖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却没在上面看见崔元的名字。
“这是只邀请了你?”赵靖安似乎有些不满。
乔挽月正提笔写回复的帖子,闻言道:“这不正好,能把生意做那么大,那朱大户估计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先让我去他夫人那儿探探口风,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突破口。”
赵靖安说:“你想探她的口风,那朱夫人也想探你的口风,这么一圈太极打下来,就看你们谁功力够深了。”
乔挽月笑道:“你且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了。”
朱夫人此次春日宴邀请的都是蒲城中贩卖药材的商妇,商人妇最不缺的便是钱财,喜好穿金戴银,个个皆打扮得光彩照人,随处可见衣裙上绣的牡丹凤凰,众商妇在朱府庭院的凉亭中赏花聊天,话中多有踩低捧高,相互奉承之句,也免不了或明或暗地挖苦嘲讽,或是炫耀自得。乔挽月刚一进门便察觉到好几道目光直直盯住她,她姿态从容地入了席,手中一把绢丝团扇轻轻摇着,相比在场各位夫人显得格外素净,只是一件玉兰色滚边褙子,搭一条竹青藕丝裙,整个人如出水芙蓉浑然天成,一对翠色玉坠在耳垂上微微晃动,仿若百花争妍中一枝清丽脱俗的新竹,仪态动作与商妇们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朱夫人在这乔挽月一进门便发现了她,但却故意没上来迎接,想着先冷落一阵,给个下马威。朱家既是药材行当里的大户,在夫人们中间便也颇有威望,朱夫人不说话,一时没人敢上前和这不知深浅的崔夫人搭话。
乔挽月一点也不着急上火,她独自坐在靠近花丛的角落,面前一簇银丝绣球开得正好,团团簇簇地将花朵儿拥起来,托举着花迎接日光。乔挽月眼神瞧着这花,耳朵却留神听着旁边商妇的说话声。
“一个新来的,朱夫人没去见她,她也不知道主动些去拜见主人家!”
“你当她去了朱夫人便会好好与她说话?”
“这是何意?”
答话那人噗嗤一笑:“若她真去了,朱夫人又只是敷衍她,那才更叫人尴尬,怕是现在坐都没法坐得住了!”
乔挽月嘴角含笑,慢眼星转,在一院明丽春色的衬托下显得容华绝代,真似仙人之姿。朱夫人表面上笑容满面地应付各家妇人,耳朵里却时不时传来对那崔氏容貌的惊叹,不由得对她生出股厌恶之情。但又想到众人都因为自己的态度不敢和她搭话,将她独自一人冷落在旁,又忍不住洋洋得意。
她刚想装作大度地上前和乔挽月搭话,却突然看见回廊里走出来一个男子,那男子目光炯炯,器宇轩昂,走起路来虎虎生风,径直便朝那崔夫人走了过来。
“在下黎彰,乃邶门镖局少主,不知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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