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挽月大喊道:“停车!”
车夫连忙拉紧缰绳,乔挽月还没等马车停稳,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秋露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摔倒在大街上,刚想扶她起身,乔挽月已经站了起来,直直向街道对面冲过去。对面的女人脸上笑意不减,饶有兴味地看着乔挽月一身污泥的狼狈样子,径直冲到她跟前。
那女人额上点着翠钿,两颊和口唇上都细细地抹着胭脂,日光下金色的碎粉泛出光,柳腰轻款,娇美动人。乔挽月盯着她那张笑盈盈的脸,仿佛想起什么——红纱帐被风吹起一角,帐子后面斜卧榻上的女子面容若隐若现,那女子投来轻蔑的一瞥,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乔挽月以手敛衽,平静道:“……文清公主安好。”
文清公主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你还记得我?我以为你嫁给赵靖安之后便什么都忘了。”
乔挽月沉默。
文清公主裙摆轻晃,金丝的衣袖上带起一阵幽香,直钻进乔挽月的鼻腔中。她亲昵地将手搭在乔挽月肩膀上,歪着头看她:“要不要进去看看?我可期待你看到陆府现状的反应呢。”
她把手臂从乔挽月肩膀上拿下来,嗔笑着将她推进大门。陆府大门两旁威严庄重的石狮子瞪着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盯着她,乔挽月与它空洞的视线对视,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乔挽月呢喃道:“陆府……”
文清公主捂着嘴笑:“瞧你,都变成傻子了,连陆府也不记得,却还记得我?看来真是对我恨之入骨,我与陆裴元的私房话你是不是在门外偷听了?你不也有过洞房花烛夜,就那么稀罕?”
“我不过是略施小计,甚至都没表现出要害你的意思,陆裴元便巴巴地过来对我谄媚,没想到他做得那么绝,你还未及京城,半路便被抛尸荒野。本来我还等着让你看我……”文清公主话说一半又将食指抵在嘴边,对她眨了眨眼,“哦对,这个还不能告诉你,现在还没到时候。”
她牵着乔挽月在陆府宅院里走了一圈,乔挽月不想跟她走,但双脚却像不听使唤似的,文清公主轻轻一拽便被拉着穿过了厢房。门上到处贴着封条,还盖着官印,只有被抄了家才会这样,文清公主拉着她在回廊拐角处的海棠树下站定,兴奋地盯着她:“怎么样?是不是很畅快?陆裴元始乱终弃,陆双妍心狠手辣,陆老太太爱慕虚荣,他们都让你受尽了苦头,现在陆家老小全都被砍了头,你是不是觉得大仇得报,终于能让父母九泉之下安息了?”
乔挽月冷冷地回视:“我根本没听说过什么陆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文清公主不满道:“我可是为了你把他们都杀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不记得他们干了什么事?难道是现在过得太舒坦了,从前受过多少苦全都忘了?”
乔挽月刚要说话,文清公主却恍然大悟道:“一定是因为下手太轻,那老婆子做事真不够爽气,犹犹豫豫瞻前顾后,我就知道不能相信她。”文清公主猛地凑到她跟前,琥珀色的瞳孔里闪着兴奋的光,“别急,别急,阿月,让我来帮你。”
话音未落,她从袖中抽出两支短箭,狠狠扎向乔挽月的脖颈。乔挽月身形迟缓,没躲过去,颈间传来剧痛,她反握住箭杆,拼尽全力想将箭抽出来,鲜血从她指缝间一滴一滴落到地上,乔挽月仰着头大口呼吸,喉管里似乎溢上了鲜血,口腔中满是血的铁锈味,眼前也闪过似有若无的白光,像是死前的走马灯。
文清公主握着箭的纤细手腕暴起青筋,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乔挽月,朱唇微启,眼中满是期待:“怎么样,想起来什么了吗?陆家对你如此绝情,你下嫁到他们家受苦受累,最终转头便被陆裴元当成没用的垃圾一脚踹开,你怎么可以想不起来?怎么可以?!”
乔挽月手忽然卸了力道,那箭头顿时又深入几寸,她恍惚间听见了皮肉被划开的噗嗤声,但随即却飞速从文清公主袖中拔出一支一模一样的短箭,毫不犹豫地向对方胸口捅进去。
“啊!”文清公主惨叫一声,松开了握着短箭的手。乔挽月捂着伤口迅速后退,她觉得双腿发软,身上冰凉,只有被捅到的口子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像被火燎着了一样。
乔挽月跌跌撞撞地朝陆府角门走去。
角门并不通向街道正面,乔挽月怕文清公主追上来,一时找不到人求助,只能在小巷里绕了又绕,直到感觉到身上体温在迅速下降,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眼前一黑,最终倒在地上。
一个人影踏着轻功快速穿过小巷,停在了乔挽月跟前,他从满地血泊中抱起乔挽月,轻轻嘟囔了一句“怎么比我想象的轻”,随即向小巷更深处飞掠前行,小巷地形复杂,但他却轻车熟路地找到了一扇不起眼的小门。他在门口唤了一声,门应声而开,后面却没有人。
一只狸花猫好奇地瞧着他,漆黑的圆眼睛望向主人怀中的那个人。付与轻“啧”了一声,抬脚勾了勾它的肚皮,警告道:“这是活的,不能吃。”
狸花不满地“喵”了一声,三两下便窜没了影,付与轻不去管它,将乔挽月抱到房中榻上,也不在乎鲜血浸透了褥子,专注地帮她看起伤口来。
他试着叫了乔挽月的名字,乔挽月双目紧闭,嘴唇煞白,血又流得吓人,看着简直像咽了气。付与轻苦恼地看着那只埋在女子脖颈处的断箭,自言自语道:“还是得把钱神医叫来,也不知道多少诊费他才肯上门看诊,我可没那么多钱。不过乔挽月肯定有,要不就先欠着,等人醒了再说。”
他决定道:“先去请请看。”
“饭桶,过来看着人。”他喊了一声,那狸花从窗户后面探出一个头,朝他喵喵叫。
付与轻说:“哎,别那么冷漠,这位说不定是咱金主呢,要是能治好这位,以后几年的小鱼干她都能给你包了。”
他还说着话,身形却已经轻快地踩着墙上了房顶,站在高处能将这曲折幽深的小巷一览无余。他冲狸花猫一抬下巴:“有人进来你就挠他,千万不能让你的粮票被人家抢走了。听到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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