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谅肩宽腿长，站在面前的时候总懒懒散散的，像是万事都不放在心上，好像总一副活着可以死了也行的样子。
老爷子一看就想给他脑袋上来一巴掌，但每每下手前又停了手。
这小子和他的爸爸实在太像，身姿颀长有力，从背后看，父子俩的身影几乎重叠，长相和他妈妈也很像，笑起来像是漾开的春水。
“我也想啊，奈何小命不允许。”齐谅没个正形。
老爷子还是没忍住，一巴掌拍在了他脑袋上，恨铁不成钢：“胡说八道！赶紧进去拜拜，把你那乌鸦嘴给我闭上。”
齐谅前半生坚信这是一个科学的世界，别说拜佛了，连大年初一让他吃个苹果都像是给他喂毒药，但这一次活像见了鬼，他满脸不乐意，但还是往里面去拜佛了。
老爷子还以为自己没睡醒。
姜恩许从外面回来倒是没碰上老爷子，张麟说齐谅在里面拜佛，她好奇地进来看了一眼，登时眼前一黑。
那尊观音像慈眉善目，身边围着几个可爱的小童子，一派温和悲悯之相。
好几个大殿，齐谅随便找了一个，但到了座下，难得虔诚，他跪坐蒲团，闭眼祈求平安，却听身后幽幽传来姜恩许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齐谅猛地睁眼，莫名其妙：“拜观音啊，你近视？”
姜恩许觉得他能长这么大也不容易，老爷子现在都还没打死他。她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齐谅，你拜的是送子观音。”
齐谅：“……”
他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恨不得回到十几分钟前把走进这座大殿的自己一巴掌扇飞出去。
齐老爷子和那位僧人不知去了哪儿，姜恩许倒是没想这时候去打扰他，被齐谅气得无言以对，索性先下山去车里等。
她拾级而下，身边没有人，顺着阶梯一路往下，格外清静。
山间鸟鸣和流水潺潺，迎面有人上来，她低着头没注意，来人却忽然站定在她下方的台阶上，姜恩许抬头，忽然站住。
挡在她面前的是个熟悉的少年，正是鬼市上售卖朱砂的廖惊声。
上次他戴着帽子，面容遮挡了大半，这次却看得清清楚楚。
廖惊声的皮肤非常苍白，没有了阳光直接照射的影响，平时看上去就是常年不见光的那种不健康的惨白，像一盏束之高阁的瓷器，总让人觉得有几分阴暗。
“真巧。”廖惊声微笑起来，“从北城到京城，真是命运一样的巧合。”
姜恩许脸上的表情慢慢淡了下来，目光森冷。
她还记得那个盒子。
北海冬神玄冥，这个图案出现的时间太巧合，指向性也太强，几乎是上赶着送到她面前要告诉她：你要找的人就是廖惊声。
她冷笑一声：“不巧，从北城到京城，你阴魂不散，可真让我觉得不爽。”
如果是想要冒充她要找的人，那这手段也太愚蠢，她总觉得廖惊声的真实目的不是这个，可他想遮掩的到底是什么呢？
廖惊声无奈地摊开手。
他并不介意姜恩许的话，反倒是愉悦地笑起来，明明看起来才十七八岁的少年，目光中的阴翳却让人很难让人相信他。
“姜小姐听过一句话吗？”廖惊声踱步走到台阶的另外一头，顺手摘下一片树叶，当着姜恩许的面将叶子的脉络剥出，意味深长，“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无论是未尽之言，还是被抽掉树脉的叶子，都像是在无声地警告她，不要再查下去了。
世间万物，有形就有生，但若是生机没了，所谓的寿命和劫难都不过是随手就能摧毁的躯壳。
在这里遇到他，姜恩许是没有想到的。
但他行事的风格，她很不喜欢。
有风载着树叶婆娑的声响自山顶而下，还未抵达此处，凛冽的风已经从悬腕间横飞而出，姜恩许在这一瞬间悍然出手，直取他的要害。
廖惊声没想到姜恩许会对他动手，想也不想迅速后退，侧身避开她探来的手，下意识翻转手腕回挡额头。
然而对方却后退一步，没有再攻来。
“你诈我？”廖惊声骤然回神，脸色大变。
这一手本也是试探，直奔意窍天目，寻常人若被攻击定然会第一时间护住脖颈和脑袋。
都说道家九窍，九个穴位正是力量运行和交换的关键节点，“意窍”天目正是印堂的位置，若被有心人触碰，可能修为都要毁于一旦。
风声在这一刻仿佛都静下来了，有树叶飘落，被姜恩许接在手里，她偏头看廖惊声，眼睛里带着了然，语气笃定。
“有意识，有身手，你是玄门中人，可我没感觉到该有的东西。”她抬眼轻笑一声，“你的灵力和生机，哪儿去了？”
难怪她之前第一次见面没感觉出廖惊声的不对劲，这人虽修道，却没有灵力，身躯如一具无主躯壳，空荡荡的。
带着这么一副残破身体就敢对上她，还冒充她要找的人，恐怕到时候比她死得还早。
廖惊声呼吸急促了一瞬，很快重新平静下来。
他整理着因为刚刚那一瞬交手时而褶皱的衣服，叹了口气，感叹：“不愧是姜恩许，只是交手就能叫你看出这么多东西来，我还真是轻敌了。”
不过瞬息，他已经完全落了下风。
姜恩许沉眸：“你是故意引我进鬼市，好让我看见那个盒子里的东西。天一观云光是你什么人？”
脑海中无数细碎的节点闪过，但就是无法拼在一起。
朱砂是师父给的，那就一定和廖惊声认识，他为什么要告诉廖惊声关于她应劫的事情？
下山两个多月，姜恩许第一次觉得有些东西理不清了。
“这就需要你自己去揭开谜底了，毕竟我现在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廖惊声悠悠道：“修道者不可对普通人动手，而擅自囚禁、严刑拷打，威胁公民人身安全，这可是要进去踩缝纫机的。”
他油盐不进，仗着修为全失在这儿叠起了buff。
姜恩许气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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