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征得同意后,小姑娘拉着方恒去东街,置办了一件又一件衣裳,一双又一双鞋子。
“用不着的姜笙。”方恒苦笑,“我是去北疆做士卒的,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简单带个包裹就好了,哪能拉一车行李。
姜笙闻言放下细棉布长袍,又拉着他到了东街古玩铺子里。
说是古玩铺子,实际上都是做旧的新物品,既没有任何古韵,还带着尘土与泥斑。
方恒正想再劝说两句。
姜笙从里头挑出了个护心镜,郑重道,“我看话本子里的男主角经常在关键时候被护心镜救命,三哥你也拿着,姜笙和镜子一起保佑你。”
方恒一怔,伸出手接过,看了又看。
既然是妹妹的美好祝愿,他便收下。
只是扭过头问价格时,古玩铺老板伸了伸手,“五百两。”
小姜笙倏然瞪圆了眼睛。
趁火打劫也太明显了,幸好她不是一个人来的。
姜笙探出脑袋,对着外头吆喝一声,“二哥!”
大嘴郑二爷摇着折扇进来了。
一番唇枪舌战以后,五两银子拿下。
姜笙美滋滋地付钱,把铜镜塞进三哥怀中。
再看一旁的古玩铺老板,已经在翻白眼了,“各位慢走,慢走不送……”
这个除夕,姜笙兄妹把整个安水郡都翻了一遍。
他们找到各种各样稀奇古怪,能够保佑方恒平安的东西,比如护心镜,比如平安节,又比如平安坠。
到了晚上。
张香莲捧上一盆又一盆的饺子,大肘子炖鱼肉丸子,全都放在方恒跟前,慈爱道,“好孩子,边疆苦寒,一定吃不到这些东西,你多吃点,再多吃点。”
又有大户人家在放烟花了。
兄妹们吃饱饭,站在小院里,肩并肩仰头,看天空上五颜六色。
炮竹声中,许默轻声询问,“带走的人定了吗?”
当初辛辛苦苦训练的家仆,这一刻派上了用场。
有他们在,大家多少会放心点。
只是去的地方毕竟是边疆苦寒之地,方恒也没有强迫,而是让他们自愿选择。
“姜三和姜四愿意留下,其他人都跟着我去边疆。”方恒轻叹,“大家的反应是我没想到的,学了这么多年的武艺终于派上用场,一个比一个高兴。”
或许因为多是孤儿,又或者少年心性,跟枯燥的练武比起来,上阵杀敌反而更让他们热血沸腾。
“姜五也去?”许默微微迟疑。
在八个家仆里,有一位女孩子,她排行第五,所以叫姜五。
本身是方恒给姜笙挑的丫鬟,可因为练武狠戾,手法凌厉,比其他所有人都要努力,所以一直跟着方恒练武,并没有出现在众人眼前。
“我问过她了,她想去边疆。”方恒抿抿嘴,“姜五是家中长姐,我买下她时只用了五两银子,因为她的父母太渴望卖掉她,用换来的钱给家中幼弟上学,所以她是价格最便宜的,也是练武最拼命的。”
这八位家仆里,有五个人是孤儿,本身就无牵无挂。
只有三位家中人尚在,比如姜三就有父有母,当初卖掉他也实属无奈,所以这些年姜三有空就会回家看看。
可姜五,明知爹娘就在不远处,却始终不曾提及,她的眼里只有练武,她勤勤恳恳,她一心钻研,她生命好像只剩下努力,努力,再努力。
这样的人儿,即使是个女孩子,也让人无法忽视。
方恒想给她一个机会,至于能否抓住,就看她自己了。
是夜,兄妹六个守岁到天亮。
他们不敢休息,因为怕时间过得太快,睁开眼老三就该走了。
好不容易熬到太阳升起,分别迫在眼睫。
温知允捧着一整个背篓,里头是一个又一个小纸包,偶有几包还带着血迹,“三哥,金疮药占了大头,解毒药也有一部分,还有清热去寒的,都在上面标清楚了。”
郑如谦从怀中掏出一大把碎银子,肉痛道,“到了边疆不要不舍得吃穿,有二哥在,你什么都吃得起,穿得起!”
不知何时,王扶风也来了。
他满脸艳羡地望着方恒,大手一挥,送上五百两银票,“小表弟,记得替表哥看看,这王朝的大好河山。”
郑如谦瞪圆了眼睛,又赶紧从怀里掏出一把。
亲二哥怎么能比表哥差呢。
方恒怀里都快装不下了,啼笑皆非地道谢。
趁着所有人转过头,他把银票和大部分碎银塞到姜笙怀里,并叮嘱道,“边疆苦寒,什么都买不了,我留点碎银够了,其他的你替三哥攒着。”
姜笙认真地点头,“给三哥攒着娶媳妇。”
等到一切都收拾妥当,姜一牵来了匹红鬃马儿。
想当初,这马儿还是从高衙役手中劫下来的,后来找个马贩子过了明路,正式记录在方恒名下。
还记得马背上的马鞍,花了郑如谦足足一两银子,让他许久都没缓过来。
如今,他们有很多很多个一两银子,也买得起更贵的马和马鞍,方恒却要走了。
不知道谁突然肃穆,又有谁轻声啜泣。
隐忍了许久的离别氛围,到底还是笼罩簪花小院。
方恒手足无措,不知道安慰哪个,只好翻身上马,看着自己爱着的家人们。
一句“等我回来”尚在喉间。
远处突然响起了马车的声响,紧接着便是边文轩的骂骂咧咧,“臭小子臭小子,一声不吭就要走,喂,你的随年钱还没拿!”
一只精致地荷包扔来,方恒反手接过,捏着里头的五十两黄金,终于把旋绕心头的话问出口。
“边县令,我能问问,为什么姨母不见我,每次都让你代来吗?”
边文轩一滞。
他努力组织语言,委婉道,“她现在不太方便,要等到你我有能力以后,再行相见。”
方恒微微颔首,再次看了一眼家人们,掉转马头,奔向远方。
六位家仆坐着马车,紧随其后。
他们地动山摇,他们怀揣希望,他们义无反顾。
疾驰了不知多少公里,穿梭过不知多少个城池,方恒在心底回味了番边文轩的话,突然勒停马缰。
“公子怎么了?”姜一从马车里探出头。
方恒表情平淡,心底却翻江倒海。
他想,他知道姨母的处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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