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句试探话。
但落在许默的耳朵里,足以让他电闪雷鸣,笑容消失。
压抑在心底足足一个月的事情,就让小五这样翻了出来。
如果换成其他人,许默早就冷面以对,出声呵斥。可这是小五,是自己聪明却不世故的小五弟,他只能无奈地叹口气,“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长宴满脸纯洁善良。
“小五,我不会伤害弟弟妹妹的。”许默轻声道,“我只是,想要为父母讨个公道。”
从见到朱志的那一刻,心底的恨就如波涛翻涌,从不曾平静。
遥想当初,他连个秀才都不是,仅仅白身就敢告到窦大人跟前,宁肯挨上五十大板也要为父母讨个公道。
转眼间他做了举人,还是解元,见官都能不跪,却不敢再去府衙敲冤鼓,更不敢告到奉天府。
是他胆怯了吗?
是他懦弱了吗?
不是的,都不是,是他清楚的知道,世家的能量不是普通人能够撼动,硬要去撞只能是以卵击石,粉身碎骨。
许默不怕死,但他不想枉死。
他的人生很长,他的抱负很大,他有弟弟妹妹要照顾,他要做个有责任有担当的兄长,他还想造福苍生,成为百姓头顶的青天大老爷。
所以只能智取。
在察觉到朱志对方家嫡子方远若有似无的嫉恨后,许默脑中就形成个大胆且危险的计划。
他认为自己这两年面容有所变化,也许可以化名接近朱志,再想办法撩起朱志对方家的记恨,借用方家势力,迫使朱家放弃朱志。
没了世家的庇护,朱志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中年男子罢了。
可惜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忍的。
先不说朱志到底记不记得他面容与长相,单论许默的性子想要故意接近人,再实行撺掇,就是难上加难。
一个月过去了,他们仅仅擦过两个照面,连话都没说上半句。
所以在长宴询问,“大哥你进行到哪一步”时,他素来清风霁月的面容上出现了短暂的羞红。
姜笙正好小兔子似的蹦出来,看到大哥脸上的红云,狐疑地扫来扫去,“五哥,你欺负大哥了?”
长宴哭笑不得,“没有,我哪敢。”
姜笙觉得有道理,大哥是全家最有威严的人,连三哥在大哥面前都不敢造次,谁会欺负他呀。
遂又哼着歌,蹦蹦跳跳地去了厨房,非要看着大肘子是如何炖烂的。
小院再次安静下来。
长宴深吸一口气,目光诚挚恳切,“大哥,这种事情,你不该瞒着我们,你想报复朱志,想要算计他坑害他都可以,但你至少要告诉我们。”
许默沉默。
兄妹们一路走到现在,向来都是互帮互助,齐心协力,从不后退。
可那是在安水郡,最大的危险也不过是来自县令夫人的暗杀,还有个方恒保护。
如今在丰京,不仅有庞大复杂的家世脉络,还有无数达官显贵,即使奉天府里有两任安水郡守那样的清官,亦没办法强行护人。
良久,许默开口,“丰京情势复杂,我为私事复仇,不想连累你们。”
长宴差点被气笑。
真没想到,素来清明的大哥会在这种事情上犯糊涂,果然当局者迷。
“大哥,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称兄道弟,你要是真的出事了,丰京的贵人们会在乎多杀几个人,多染点鲜血吗?”长宴语气铿锵,“又或者你出事了,哥哥妹妹们还能好好活着吗?”
他们说好不分开的。
当初方恒去北疆,姜笙哭成那样不舍得放手,就是怕刀剑无眼,自此失去一位哥哥。
要是她知道自己来了丰京,可能再失去一位哥哥,估计死都不肯来。
兄妹六个相遇至今已经三年整,也许这个数字看起来不起眼,但要知道,小姜笙现在也不过十岁,三年已经占据了她生命的近三分之一,是她最为刻骨铭心的快乐时光。
失去许默,她的余生都不会再快乐。
念起哥哥,她脸上出现的不再是笑容,而是眼泪。
一想到这个场景,许默的心就开始发抖,他突然怀疑自己是否太过固执的为父母复仇,他是否应该为了弟弟妹妹,放弃对朱志的恨。
“大哥,坏人应该受到惩罚。”长宴转身走到许默对面,“方家也好,朱家也好,迟早会跟我们势不两立。但你不应该自己筹谋复仇,你要告诉我们,至少要告诉我。”
许默抬头,目光正好撞进长宴犹如深潭的双目。
小五弟的聪明,毋庸置疑。
最重要的是,他已经知晓,再隐瞒下去没有任何意义。
“好,那就只告诉你。”许默还是不想弟弟妹妹们跟着担惊受怕,特意强调一句。
长宴没说话,只是轻轻后退了两步。
许默感觉到了异样,疑惑地转身。
然后,他看到了捧着肘子的姜笙,满脸怒气的郑如谦,以及委屈万分的温知允。
“大哥,为什么瞒着我们?”姜笙大喊。
“可能我们不配知道吧。”郑如谦阴阳怪气,“谁让我们没有小五聪明来着。”
“大哥,我真的没有五弟聪明吗?”温知允眼眶荡漾起泪花。
许默回答不上来,一个头两个大。
他觉得自己需要帮忙,目光扫视一圈,最后定格在唯一的救星小五长宴身上。
然而只到他肩的小长宴抿抿嘴,竟然后退两步,选了明哲保身。
许默嘴里顿时五味杂陈。
扭头看看,三个弟弟妹妹的表情不同,眼底的委屈和愤怒却如出一辙。
他低头苦笑。
明明没搬石头,怎么还是砸了自己的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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