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屋子里的都是人尖子,哪会听不出老头儿话里的隐含之意,三个黑衣人立刻就跪地请命,“主上,请准属下返回松岳南麓,定然为主上尽早寻回不老草。”
“做梦,你们几个该死的混小子!”不等公治明开口,老头儿已是忍不住又恼了起来,“我已是寻过大半地方,找到了仅有两只银狐的踪迹,只等不老草春夏换季之时结果,银狐就会循着味道去采食,我跟着银狐自然也就找到不老草了。结果你们二话不说抓了我就跑回来,这会儿不老草说不定已经进了银狐肚子了。”
三个黑衣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委屈又愧疚,江湖上虽然都知道圣手魔医武艺只够保命,但解毒之人必会下毒,他们当时也怕兄弟们无谓牺牲,这才制定了雷霆计划,偷袭得手,直接抓了老头儿回来,哪里还顾得上问询他到底钻在大山里做什么啊。
云伯也是狠狠瞪了三人一眼,但到底知道他们也是护住心切,于是又示意丁薇赶紧开口。
丁薇瞧着老头儿神色虽然恼怒却没有什么焦急之色,就笑道,“老伯放心,那不老草不是还有半月才成熟吗?明日一早立刻就赶去也来的及,况且天道酬勤,老天爷怕是感于老伯的诚心,许是还要让不老草晚熟几日呢。”
老头儿听她说的讨喜,忍不住露了笑脸儿,“女娃娃倒是生了张巧嘴,罢了,我一会儿画张图,你们拿了去寻不老草吧。只要寻回来,我立刻就动手配药解毒。”
众人齐齐望向公治明,一年多的心焦惦记,如今终于要见到曙光了,众人难免都有些忐忑,好似喘气力气大了一些都能把曙光吓跑一般。
公治明双手摸了摸毫无知觉的腰腿,良久沉声吩咐道,“风火山林四组,留四人暗中守护,其余尽皆进山。”
“是,主上。”
孤注一掷,堵上所有力量,全力一搏。
老头儿的脸上终于见到一丝笑模样,末了抻了懒腰嚷道,“颠簸一路,我的老骨头都要散架了,给我安排住处。”
丁薇赶紧望向云伯,笑道,“云伯,东厢不是还空着吗?烧着地龙也暖和,不如让老伯住那里好了。我前几日给家里老爹做了一套衣衫,正好先拿来给老伯换洗。其余等明日再商量添置,好不好?”
云伯一转儿眼珠就猜得了丁薇的心思,有句话说的好,日久生情。这不只是说男女之间,即便是陌生人在一个屋檐下,吃住一处,总会多三分亲近。万一半月后,风火山林四组带不回不老草,说不得老神医念在这份亲近,也会出手解毒呢。
“好,就住东厢,被褥摆设都是新的,白日里还打扫过。”
老头儿闻言,背着手就往外走,刚要迈出门槛的时候却是回身望着丁薇说道,“女娃娃,以后叫我魏伯。还有明日我开一副方子给你调理气血,让你主子出银子采买药材。你今日为他费尽心思,这是你该得的。”
丁薇听得红了脸,虽说她方才待老爷子亲近又热情,但多半还是出于笼络,盼着他给公治明解毒,说起来怎么都是有失真诚。她赶紧弯腰就要行礼赔罪,魏老头儿却是摆摆手,抬腿走了出去。
林六赶紧尾随而出,引着老头儿去了东厢。
留下屋子里众人半晌没有说话,末了望向丁薇的神色里满满都是惊疑。方才众人使劲浑身解数,威逼利诱之下,老头儿宁愿寻思也不肯应声。没想到丁薇不过做了点儿吃食,说了几句软话就把事情办成了。难道是她天生就同这魏老头儿投缘?
丁薇拾掇完碗筷,抬头瞧着众人神色猜出大半,她想了想就笑道,“我曾听人讲过一个故事,说有一日,北风和太阳比赛,看谁能让行人脱下棉袄。北风使劲的吹着,几乎要刮倒大树,可是行人反倒越发拢紧了棉袄。而太阳什么都不做,就是安安静静的照在行人头上,没一会儿行人就热得脱下了棉袄。那些大道理我也不懂多少,只觉得魏伯远路而来,一定疲惫饥渴,就招待他吃顿饭,在提出一个请求而已。”
说罢,她拎着食盒就走了出去…
公治明望着女子的身影绕过屏风消失无踪,黝黑的双眸却是越来越热。这个女子当真是个神奇的存在,虽然原本就知道她聪慧,但相处越久越会发现她的特别之处。即便她也如同普通女子一般整日围着灶台和针线筐,却睿智的有些可怕。若是身为男儿,这天下怕是不会姓公治,也不会姓司马!
“云伯,西京那边消息可是说司马权又抄了几个三品官的府邸?”
“是,少爷。听说男子十八以上都砍了头,女眷充入教坊司,西京里风声鹤唳,街上都少有人走动。”云伯不知主子为何问起这事,但依旧仔细应了。
公治明点点头,吩咐道,“传信西京金字、秘字两组,全力营救收拢各家遗孤,寻安全之处养起来。”
云伯这会儿终于明白主子的意图了,连连赞道,“少爷英明。”
公治明却是摇头,眼里闪过一抹笑意 ,“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伺候笔墨,我再写几封信。”
说完,他才转向几个属下,“先前几月辛苦你们了,好好歇息一晚,明日一早出发。即便寻不到不老草,二十日后也要回转。我前些日子做了些小玩意儿还算趁手,让林六拿给你们,山野危机四伏,也多个保命手段。”
“谢主上。”三个黑衣人再次跪倒磕头,末了才起身退了出去...
人间最美是四月天,草长莺飞,山林尽翠。褪去了冬日的冷冽和春日的焦躁,日阳晒在路人身上分外的温暖和煦。各家院子的角落,各色昆虫也开始亮开了嗓门儿。
整个老山坳里,歇息了一冬的农人们都走出了家门,散落在自家或肥或瘦的旱田里,扬粪、起垄、播种,忙的不亦乐乎,心里无不期盼着老天爷风调雨顺,一家老小一年的温饱都一起埋进土里生长了。
云家没在附近买田地,自然也不用为春耕忙碌。但上上下下可也没有人偷懒,各司其职,忙碌又安静有序。
丁薇瞧着日上三竿,屋檐下暖洋洋的,玉石就喊了程娘子在院子里铺了块油毡和旧被子,最后又盖了一条毯子,这才把安哥儿同二娃两个放在上面,任凭他们自由爬行。
大娃是个好哥哥,听了娘亲的嘱咐就一心一意守在弟弟和小主子旁边,只要他们到了被子边缘就帮忙掉个方向。
二娃儿许是娘胎里吃了亏,原本长的很是瘦弱,像跟黄豆芽一般,如今将养两月见胖许多,又穿了一件宝蓝色的小衣裤,看着憨憨可爱。
安哥儿本就底子好,又能吃能睡,比二娃还高壮了一圈儿。他身上穿了吕氏亲手缝的一套大红锦缎衣裤,脖子上戴了安伯送的一只银项圈儿,下端坠了一只刻了“长命百岁”字样的银锁,两只小手腕上也各套了一只银镯子,偶尔笑着啃拳头的时候,那个胖乎乎的模样同年画娃娃一般。惹得坐在一旁摘菜的丁薇,低头狠狠在儿子脸上亲了一口。
安哥儿正爬的欢快,突然被老娘揽住非礼,很是不满的挥手蹬脚。二娃在一旁看得好奇,也手脚并用往前凑合。
正做针线的程娘子见此,赶紧抬手把儿子扯了回去。丁薇就笑道,“你做什么那么小心?都是小孩子,不懂事呢,让他们一起玩就好。”
程娘子红着脸一笑,却坚持不肯放儿子过去。在她心里,主子待他们一家再好,那也是主子,不能不敬,哪怕小主子还是个流着口水的娃娃。
丁薇笑着摇头,也不多说,末了瞧着正房里半开的窗扇,好似那人已是伏案书写了大半上午,这般下去,本就僵硬麻木的腰腿可是受不住。
这般想着,她就起身走去,抬手大开了窗扇,笑着招呼道,“少爷,天色晴好,出来走两圈儿吧!”
公治明正皱了眉头写信,眼里满满都是冷厉恼怒。突然听得有人出声招呼,扭头望去,那满院子的日阳就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手上,分外温暖。
再看沐浴着日阳,好似整个人都在发光的女子,笑得灿烂又欢喜,他下意识就点了头,“好。”
丁薇笑着同屋角的风九招手,“快帮少爷准备拐杖,走几圈儿就该吃饭了。今日的野菜特别新鲜,我多包几碗馄饨,也分你一碗啊。”
风九愣了那么一瞬,末了赶紧跑去取了拐杖,待得搀扶主子出了屋子,眼见丁薇接手过去,他这才倒出功夫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
主子最厌恶别人打断他思考,先前还在西京就曾有一个自觉有些脸面的大丫鬟因此被打了出去。他方才吓得还想赶紧帮忙求情,没想到主子不但没恼,反倒放下公事出去了。
这是不是说,主子对丁姐姐当真有几分喜爱…
丁薇不知道风九又开始暗自八卦,她陪着公治明走了两圈儿,又喊程娘子给安哥把了尿,末了就要去准备饭食。
结果,东厢房的雕花门却是“吱呀”一开,魏老头儿却是从屋里走了出来。相比昨晚,换了新衣,梳了头发,甚至剪了胡须的老头儿,瞬间从乞丐变成了仙风道骨的老神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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