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心怀忐忑的走了,留下丁薇望着头顶叶片稀疏的树枝半晌没有说话。
“唉,到底还是不能装鸵鸟啊!”
直到日头升上正中,丁薇才长长叹气出声。没办法,怎么想都不能扔下夫君和儿子,逍遥度日,只能主动跳进世俗的泥泞,一起做一只洗着泥浆澡的煮哼哼了。
“我爱洗澡,皮肤好好,噢呕噢!”
当归同云影站在不远处,眼见主子泥塑一般呆坐好久,然后就唱起古怪的歌。
当归忍不住就偷偷抓了云影的袖子,“影姐姐,主子这是怎么了,老嬷嬷到底说什么了,是不是把主子气坏了?”
云影其实也狠担心,但依旧努力板着脸呵斥道,“乱说什么,主子好着呢,许是想到什么有趣之事了。”
丁薇隐隐听得她们嘀咕,就抻了个懒腰,高声唤道,“你们说我什么坏话呢,还不过来?”
两个丫头听得这话,立时都笑开了脸,牵着手奔了过去。
“安哥儿在哪里玩耍呢?”
“程嫂子带小主子在后园泉水边玩耍呢,外边进贡了一些耐寒的鱼,放在水池里很是活泛,小主子同二娃在学钓鱼。”
若是先前,听得这事,丁薇还不觉得如何。如今经过老嬷嬷的当头棒喝,她也觉出有些不妥了。
先前云伯说起过给安哥儿开蒙,但她总认为孩子就该有个欢快的童年,过早拘束在屋子里读书识字,孩子会失去灵性。
可惜,她却忘了安哥儿的身份,东昊太子。
有她这样娇惯的母亲做表率,上行下效,亲朋友人们送来给安哥儿的东西也多半是玩物儿,时日久了,外臣进贡的东西也是玩物…
并不是说,这样下去,安哥儿就一定会长成一个玩物丧志的纨绔太子,但总没有太多好处就是了。
“去光明殿知会一声,晚上请皇上务必回来吃晚饭,我要同他商量安哥儿的启蒙之事。”
“是,主子。”当归难得见主子如此正色,就赶紧应了下来,末了匆匆往光明殿去了。
丁薇招了云影坐到身旁,皱着眉头,很是苦恼,问道,“影儿啊,你说京都里这些官夫人都喜欢什么呢,诗会?”
云影想起上次方家诗会就忍不住笑道,“主子,上次在方家,您也听说了。那些官夫人都是让家里人捉到写了诗词,带去献丑的。她们哪里会什么诗词啊,不过是凑趣,装个风雅罢了。说起来,让她们作诗,还不如听戏更过瘾呢。”
“听戏?”丁薇听得眼前一亮,说起来,前世传媒发达,各种故事塞了一脑子,特别是那些感人凄美的爱情故事,若是拍成戏文,一定会赚足眼泪。
“这主意好,影儿啊,记得明日让林六去寻一家戏班子,要那种实力不错,但是不算大红大紫的班子,然后我写了剧本请他们排练娴熟,过些时日我要在宫里请官眷们开宴听新戏。”
“主子要写戏本子,这倒也没什么,”云影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说道,“但是戏班子,宫里原本就有啊。先前云伯打发了大半出去,但还留了那么十几人和吹鼓手。就是备着主子一时解闷,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场了。”
丁薇听得忍不住感慨,特权阶级就是腐败。不过是备着她无趣时候听听,居然就要几十个人整日待命。
当然,这个想法在戏班子全部人马应招而来的时候,更强烈了。
鼓乐班子不必说,都是些年来的太监组成,倒是那十几个戏角各个青春靓丽,即便扮演老妇人的女孩子也生的不错,至于扮演小生,更是多了几分书卷气。
这实在是让丁薇看的心花怒放,有这样的好班底,什么好戏排不出来啊。
一般小姑娘吓得鹌鹑一样站在一处,后来见得丁薇不笑不说话,极是和气也就渐渐放松了。待得赏下茶水点心,听起新故事改编新戏文,更是双眼放亮。有两个明显性情更活泼大胆些的,还开口参合了两句。
丁薇当即就让人打了赏,这果然挑起了众人的积极性,不到一个时辰就把新戏文讨论的差不多了。
不说,永福宫里折腾的如何热火朝天,只说公治明忙碌的间隙听得风九禀报,就宣了当归进门。
“你们主子上午见了什么人,怎么突然想起给安哥儿寻启蒙先生?”
当归想了想,就恭敬道,“主子什么外人也没见,倒是古嬷嬷同主子说了好半晌话。”
公治明挑挑眉,猜得老嬷嬷必然是看出不妥,出言提醒了。说实话,作为一个男子,他自然想要他心爱的小女子一辈子过的单纯幸福。但他却还是一个帝王,后宫历来同前朝政事有千丝万缕的干系,他有时又当真需要她的援手。甚至安哥儿也必定不能像普通孩童一般自在长大…
想到这里,他就叹了气,又道,“回去禀告你们主子,我午饭时候就回去。”
当归闻言却迟疑了一下,回禀道,“方才连翘来问询午膳菜色,主子…正寻了戏班子打算排新新戏,中午怕是没空闲下厨。”
公治明实在是好气又好笑,亏得他还惦记安慰她,不想她倒是转眼就玩耍的不亦乐乎了。
“那就晚膳时候回去吧。”
“是,皇上。”
当归应了,同风九使了个颜色,提醒他到时候别忘记催促主子,末了才回了永福宫。
果然,待得天色昏黄,公治明带了一脸疲惫回到永福宫的时候,廊檐下的红灯笼刚刚点起,灯影摇曳,惹得安哥儿同二娃两个调皮的踩着灯影玩耍。倒是大娃尽职尽责随在一旁,生怕小主子跌下台阶摔倒了。
安哥儿眼尖,远远见得爹爹过来,就飞跑扑了过去,末了骑在老爹的脖子上耀武扬威。
手下托着儿子胖乎乎的小身子,公治明累积了一日的疲惫,好似瞬间就飞走了。
待得迈进殿门,饭桌上已是摆满了饭菜,热气蒸腾,喷香扑鼻。丁薇正盛着米饭,云影帮着摆碗筷。先前的饭桌儿总是围满了老老少少,如今云伯带着孙子在农庄,魏老爷子抓了山一,不知道钻进哪个山沟采药去了。方信在家陪着媳妇儿和爹娘,就是尉迟悔也在城外大营忙碌,至于如今接替了侍卫统领一职的方源,可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于是,今晚难得只有丁薇同公治明带着儿子,一家三口吃顿饭。
虽然比之平日有些冷清,但也别有一种安宁温馨。
丁薇撵了丫头们下去陪着古嬷嬷和程娘子一家吃饭,末了亲自照料夫君和儿子。
安哥儿坐在特制的高脚椅子上,有模有样的挥动着勺子,把娘亲夹到碗里的饭菜舀起来,末了送进嘴里。偶尔有他不喜吃的菜色,就转悠着大眼珠儿,想要趁着老娘不注意偷偷扔掉,结果不必说,后脑勺挨了不轻不重的一记。
公治明疼儿子,笑着把儿子勺子里的菜色接过去吃掉,不必说,自然讨得了儿子的欢心,也惹得媳妇儿一记“二指禅”。
一家人一边这般笑闹一边吃了饭,程娘子就进来抱了安哥儿去安歇。几个丫头忙着拾掇桌子,整理床铺。
公治明就牵了丁薇去后院赏月,其实这时候也是月末,月色并没有什么美丽之处,但难得两人这般散散步。大手牵着小手,安心又温暖。
丁薇想起白日里的思虑,就道,“安哥儿该寻个好先生启蒙了,你这当爹了,可别只顾着政事,也替你儿子打算一下。”
公治明听得苦笑,这般说到好似他不惦记亲生儿子了,但他也不能反驳。女子多半是不讲理的,特别是他身边的这个,这时候老实承认下来最好。
“我这些时日忙碌,确实疏忽了。”
果然听得他这么说,丁薇又有些心虚了,赶紧道,“我也有错,原本还想让安哥儿多玩耍几年。倒是忘了他的身份,怎么能同普通人家的孩童一般无样。说起来,是我的见识短浅了。”
“你若是见识短浅,这天下哪里还有见识长远的女子?”公治明也不去寻石凳,直接揽了丁薇坐上一只太湖石。白日里太阳留下的余温还不曾彻底散去,并不曾觉得寒凉,反倒伸手就能触及天边的残月一般。
夫妻两个头挨着头说起闲话儿,公治明就问道,“怎么突然想起听戏了?”
“我整日在宫里也是无趣啊,打算排几部新戏,喊人来陪我解闷儿。省得你出征在外,我无趣的睡不着。”
丁薇说的轻描淡写,但公治明如何不知道她的盘算,可他却没有多说,只把她又往怀里揽了揽。
“若是无趣,就接家里人进宫来小住几日。”
“娘亲倒是没什么,若是二嫂来了,你也不怕回来时候,只剩了宫墙还在!”
想起王氏贪财的性子,公治明也是好笑,就道,“不怕,不是还有你在吗?”
“你是说,我比二嫂还财迷不成?”
丁薇娇嗔的撅了嘴巴,不等施展二指禅,就被封堵了红唇,只剩了意乱情迷。
不论是多少抱歉,多少感慨,多少委屈,都在这样深深的吻里尽数融化了…
秋风送爽,也送来了铁勒两败俱伤的好消息,整个儿东昊都睁大了眼睛,等待大军出征,等待胜利早早来临。
一切都好似预兆着离别在即,但偏偏这个时候,上天再一次给了铁勒一丝喘息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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