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心里疑惑不已,手下却是赶紧把人虚扶起来,毕竟是一起在军营共患难过,即便如今身边有变,丁薇也没有半点儿想要摆架子的意思。
“二蛋,快起来!我记得你家里离得这里不近,你怎么有空闲来走动?”
李二蛋起身,听得丁薇说话声音温和,好似同当初伤兵营里的丁姑娘没什么区别,就稍稍放了心。听得这话,抬起独臂狠狠挠了挠后脑勺,到底还是不会那些弯弯绕说话的本事,直接应道,“我来求娘娘做主!”
“求我做主?”
丁薇听得一头雾水,就道,“你刚才山上下来,先喝杯茶水,慢慢说。”
李二蛋自从来了农庄,可是没有一日闲着,不是砍柴就是扫院子,再不然就是挑水,勤快又憨厚的脾气,很得丁家上下喜欢。这会儿丁老头儿也是赶紧招呼,“二蛋啊,别客套了,快来坐。”
说着话,老爷子亲手给他倒了一碗凉茶。
李二蛋许是渴急了,也许是事情在心里憋得太久,急于说道一二,所以一抬手就把茶水灌进了肚子。
末了开口道,“娘娘,我是来告状的啊!株洲那边的官府太欺负人了,把好人当奴仆捉去做苦力,我去要人还被打了一顿!若不是家里还有老娘要伺奉,我都想拿起长刀,杀了那些狗官!”
丁薇听得皱了眉头,听得还是有些不清不楚就劝他慢慢说。
李二蛋骂了两句,心里好受一些,说起来也就顺畅来。
原来,李二蛋在伤好之后领了抚恤银子就回了老家。家里虽然见他这个样子很心疼,但日子总得过下去。有一日,他家的远方亲戚牵线,给他介绍了邻村一个好姑娘,长相虽然朴实,却是个孝顺又勤快的。若是娶回家来,定然夫妻和美。
可惜,那家狠疼闺女,虽然也知道李二蛋是个好后生,但没了一条胳膊,始终是个半残,生怕姑娘将来嫁过来吃苦受累,于是就有些犹豫。
这正好这个时候,朝廷的安置伤病条例公布出来,李二蛋理所当然做了他们周边二十里方圆内,两个山村的邮差。每月有丰厚的工钱,而且家里的几亩旱田也不用交税,简直是让所有人都羡慕。
那姑娘家里再没有担忧之处,立时就同意了婚事,过了定礼。李家苦熬了半辈子的老娘,当晚在丈夫灵位前哭得几乎昏死过去。
故事至此,皆大欢喜,接下去就该是成亲生子,和美度日了。
但是石青却突然出现了逆转,原来就在两人要成亲的一月前,姑娘的两个兄长突然失踪了。姑娘家上下都慌得没了样子,到底李二蛋上过战场,还有几分冷静,跑去县衙报官。
可是县衙却一返常态,推诿拖拉,一会儿说人不定去哪里玩耍了,一会儿又说这不是命案,府衙没闲功夫处置。李二蛋觉得事情蹊跷,于是就拿了家里的银钱找了县里的地痞头子,地痞头子虽然不敢得罪县衙,但也有点儿血性,佩服李二蛋为了保家卫国没了手臂。
于是,稍稍透漏了几句。众人这才知道,李二蛋的两个舅兄是被人家抓走送去泉州了。李二蛋赶紧又追到泉州,却又听说舅兄被送上了大船去东边海岛挖银子了。
丈人家里虽然算不得多富庶,但也不缺吃穿,而且就这两个儿子,刚刚成亲没多久,两人怎么也不会突然起意去那么远的地方挖矿啊。
不必说,这事被强迫了。
李二蛋又跑去县衙告状,可是县衙依旧推诿,实在推不过就说他扰乱公堂,被按住打了二十板子。
李二蛋无法,寻到了株洲城的点心铺子求救,娘子军里多半是身世凄苦的女子,特别是株洲这里因为是丁薇最初置办铺子的地方,所以几个掌柜嫂子多是彪悍的脾气。
一听二蛋丈人家里如此遭遇,其中一个嫂子就带着二蛋找去了县衙。县衙里到不全是愚蠢之辈,多少知道几个铺子的背景,但人家也没怕。最后很是给“脸面”的扔出来两张二十两银子的卖身死契。
契纸有两个潦草的指印,也不知道是不是李家两位舅兄的,却让衙门里得了理,一口咬定两人收了银子自愿卖身的。再闹下去,怕是谁也不会得好。
因为去东海银矿那是皇后娘娘的产业,谁敢不服谁就去京都找皇后娘娘理论。
这话若是别人听说,许是吓个半死,毕竟小老百姓,谁敢同皇后娘娘作对啊。
但对娘子军众人来说,皇后娘娘就是主子啊。对李二蛋来说,那就是伤兵营里给他煮粥的大姐啊。
于是,他安顿好家里,又在铺子里借了盘缠就一路找来京都了。有了娘子军们的指点,他也没直接奔去宫门,就来了农庄。
丁家老两口听了原委,怎么都觉有人在败坏闺女的名声,这才让人给闺女捎信儿回来处置。
丁薇从头听到尾巴,脸色黑得比墨汁都深重。
东昊因为是承接了西昊的烂摊子,国库早被司马家挥霍一空,几乎连老鼠都不愿意光顾。她舍不得看公治明整日为了银子发愁,这才有了大船东渡探查,得了银矿的事。
本来公治明安排的也很好,朝廷世家重臣,外加他们夫妻,出力的楚家和方家,都有分润,皆大欢喜。哪里知道,她一番好心,给东昊寻的聚宝盆,如今却成了老百姓的魔窟!
亏她还整日里自诩聪慧善良,时不时搞个慈善捐款,救助无家可归之人,扶住老弱。哪里想到,居在某处老百姓眼里,她已经是最大的女魔头!
“啪!”丁薇实在忍耐不住,一把拍在石桌上,声音响得连刚出了灶间的吕氏都惊了一跳,慌忙跑过来抱了闺女红肿的手掌抱怨。
“谁惹你生气,你就找谁,嫁了个皇帝,难道还要受气不成?何苦把折腾自己手掌!”说罢,她就赶紧扯着脖子喊自家儿媳,“老大媳妇,你妹子伤了手,快去我屋里开箱子取药膏!”
刘氏正端了簸箕坐在灯下挑拣豆子,明日准备做些新鲜豆腐给小姑吃。听得这话就赶紧起身,差点儿把豆子撒得满地都是。
云影本来去安置行李,众人要住一晚。回来就听得这话,赶紧拦了刘氏,回身去自己包裹里取了一只小瓷瓶。因为安哥儿平日淘气,常有磕碰,魏老爷子走前特意给留了最好的药膏,不想如今倒是先给主子用上了。
丁薇手上涂了药膏,立时清凉许多,但心里的怒火却怎么也熄不了。待得扭头一看,李二蛋又跪下了,就道,“这事让你受苦了,先起来,最近先在庄里住着,别客套。等我处置完了,你再回家去。”
李二蛋立时磕头,想起这一路的艰辛和苦楚也是红了眼圈,感激道,“谢皇后娘娘做主!”
“不用谢,这事是我疏忽了。”丁薇好言劝了几句,等在廊檐下的丁老大就过来带了李二蛋下去。
丁老头儿这会儿也抽出了烟袋,吧嗒抽了两口,到底还是劝着闺女,“安哥儿他爹不在家,你若是为难就先把这事放放吧。等他回来再处置也不迟,你一个妇道人家带着孩子,小心…”
丁薇怎么会不知道老爹是担心她吃亏,勉强忍了怒气安慰老爹,“爹,你放心,我有分寸。再说这银矿还有方家一份呢,我明日寻方丞相同方大哥一起说说。”
“那也好,方丞相是个有办法的。”
爷俩说了两句话,夜色也就深了,丁薇在老娘唠叨声里勉强喝了一碗清鸡汤就躺下了。第二日一早吃了早饭就上了马车,直接回了宫。
丁家人虽然舍不得,但到底也知道闺女有正事要做,于是就依依不舍的放了闺女回去。至于安哥儿终于发现不能留下同表兄表姐一起抓鱼,很是闹了阵子脾气。
但这次丁薇却是没有功夫哄儿子,一回到永福宫就立刻让人去方家请方信夫妇进宫小聚。
楚七喜原本也是在家里闲着无事,早就嚷着要进宫被婆婆拦了下来。如今听得宫里有旨意下来,欢喜至极。把平日买回的一些有趣小玩意儿包了,就挺着肚子同夫君上了马车。
倒是方信总觉得妹子这么急切寻他们进宫,有些不同寻常。
楚七喜的吃货本色,实在太过深入人心,不等他们进宫,云影几个就准备好了各色点心瓜果,当归也在灶间里煎炒烹炸了。
不必说,今日丁薇是没心情下厨了。
方信一迈进屋子,见得妹子的脸色就觉自己的猜测怕是对了。果然,一番寒暄热络之后,楚七喜被安置在一旁吃喝,两兄妹就说起了正事。
果然,方信也是越听脸色越差,末了恼道,“方家的管事,都是被嘱咐过的。楚家那边有岳父就监管也不会有问题,倒是先前因为分股之事,掺了一些朝廷的人手,兴许就是这些人在作怪。等我让人调查一番再说,这事你先不要开口。”
丁薇点头,她昨晚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也猜得是这般原因。方信虽然碍于方丞相,一直未曾出仕,即便先前在军营里挂了个参军的名头,大军进了京都之后,他也痛快辞了去,一直闲云野鹤般潇洒。
但这人却聪明之极,手段也圆融,这事交他出面,总比她出面要好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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