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太监听得这话也是赶紧跪了下来,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都是奴才的错,皇上恕罪。”
秦睿半晌没有说话,吓得大小两个太监几乎要晕过去,心里猜测着,这位新皇是不是同司马家那几位一般,若是脾气暴躁起来,他们今日就要结伴去阎王爷那里报道了。
好在秦睿不是嗜杀之人,开口吩咐,“她也算可怜,好好安葬了吧。”
“是,是,皇上。”
大小太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逃得一条性命,喜得疯狂磕头。待得退出永福宫却又开始犯了愁,皇上嘴里的好好安葬到底是怎么个安葬法?
风光大藏,还是安安静静寻个地方埋了?
总管太监也不敢回去问询,到底给了小太监两巴掌出了方才那口惊吓的恶气,转而就喊了几个宫女去留仙苑把魂归地府的司马雅兰换了衣衫,梳了头发,然后装在一口棺材里,运去了司马家的陵园,寻个地方挖坑埋了,算是了结了差事。
闻名天下的倾城公主,司马家唯一的嫡系血脉断绝,而且是跳湖自杀。按理说这绝对是件大事,足够茶楼饭馆里议论上十日半月了,但这样的时候,这件事就是一个小小浪花,投入大海就瞬间消失不见了。有人可能会感慨说句可惜,然后也就没有然后了。
但什么是大海呢?
当然是一日换新主,东昊大翻天了。
京都人一向好八卦,这是个优点也是缺点,别说白胡子老头儿,酸儒文人,就是随便一个小孩子许是都能说说朝堂要拨银两治水了。
这一日,早起时候看着太阳晴好,憋闷了一冬日,几乎有些空闲的人都上了街道。可惜,没逛游半会儿就听了个大消息,皇上带人走了,东昊换主子了!
这个消息就像凭空一记炸雷,没炸出冬眠的昆虫动物,反倒炸晕了整个京都的百姓。
虽然公治明登基不过一年多,但先前南郑北战,无敌将军荣耀加身。东昊上到文武大臣,下到普通百姓,谁人不爱戴敬佩?
就是小孩子玩个骑马打架,都喊着,长大要跟着皇上去开疆拓土呢。一说起铁勒被打残,再也没人敢骚扰东昊边疆,人人都是恨不得把胸脯挺到天上去。
可是,如今这是什么状况?
皇上不是武侯府血脉,甚至不是东昊人,而是大越皇子,自小被换来武侯府潜伏。如今真正的公治家传人已经回来了,甚至坐上了龙椅…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一个固执的老儒许是受惊太过,高声嚷了几句就晕了过去。
若是平日,众人定然要搀扶,但今日却是各个泥雕木塑一般,谁也没有动一分。
还有什么比眨眼间就天翻地覆更让人震惊,还有什么比一向相信敬重的人变成了敌国皇子潜伏更让人不能相信?
“东昊不幸啊,那么好的皇上,怎么不是武侯府血脉?”
“一定错了,一定是错了!”
“对,那些文武百官就是酒囊饭袋,一定是错了!”
几乎所有酒楼茶馆里都乱成一团,想着抓了冬日的尾巴多卖几串糖葫芦的小贩都扔了草靶子,惶恐不知如何是好。
突然间,好似东昊的天空就阴沉了,守护神也没了。以后怎么办,新上位的皇帝会继续减免粮税吗,会增加徭役吗,会大修宫殿吗…
无数问号,一个个扔出来,砸得众人也更惶恐了。
有人撒腿跑去商街上,挂着丁家牌子的铺子已经都关了门户。点心铺子前摆了几只方盘,装忙了新出炉的点心,任由路人取用。想必是铺子里的人撤离的时候,不愿意糟蹋了这些点心,才如此行事。
很多人围在一旁,却是没人动手。不是不喜欢点心香甜,不是害怕被牵连,而是这样的时候,这些点心就像一个梦,取用完了,铺子就散了,梦醒了,现实也就迎面扑来了。
以后再也买不到香甜点心,再也盼不到皇后娘娘排的新戏…
一个农家后生第一个站出去取了两块蜂蜜蛋糕,好好包裹在帕子里,难过道,“我娘最喜欢吃这个点心,以后怕是吃不到了。”
众人听得这话,也是纷纷上前,你两个我三个的分了剩下的点心,没人哄抢,没人吵架,安静又沉重。
那后生望了望铺门上的牌子,实在忍不住多了一句嘴。
“我不管什么皇上是大越还是东昊人,我就知道皇上把铁勒人杀光了,娘娘也是好人。”
他还要再说的时候,同村的汉子却是捂了他的嘴,死活拉走了他。
这个时候,新皇已经坐上了皇位,在说这话岂不是找死。更何况,他们只是普通的农人,神仙打架,他们这些“蚂蚁”哪里有擦嘴的余地?
这样的事,几乎在京都处处上演,有怀疑这事弄错的,有叹息不舍帝后的,有惶恐宫里那位新皇如何行事,以后天地会是何等颜色?
当然,众人再震惊也比不过一个地方,那就是武侯府。
几乎消息传来的瞬间,整个府邸就炸了锅。
守护二十年的主子,居然是敌国皇家血脉,他们真正的主子流落在外,终于回归,也同样坐了皇位?
活了一辈子,老井真是觉得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了。怎么可能,难道大家都是瞎子傻子,自小看到大的主子还有搞错的!
“放屁!到底是谁在造谣,我杀了他!”说着话儿,他就要去寻趁手的武器,吓得过来报信的小太监简直是抱头鼠窜。
“饶命啊,饶命啊,奴才不敢撒谎啊。新皇已经登基了,大越奸细带着人都跑了…”
“我打死你,你才是大越奸细!我家少爷十三岁出征,吃了多好苦,怎么可能是奸细…”
老井气疯了,也不去寻武器了,直接抬脚就踹人,恼得脸红脖子粗,额头青筋都要爆了开来。
正是这个时候,神色枯槁狼狈的古嬷嬷却是迈进了大门。
立刻,所有人就都围了过去。
“老姐姐,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在宫里伺候主子吗,出什么事了?”
“你快说啊,主子真走了吗?”
“不可能啊,主子是咱们养大的啊!”
当年公治明中了石化粉诈死出京,寻医避难,为了保密,对没有告诉武侯府众人。这这些老奴仆几乎是咬牙,抱团儿才撑过来。到底迎来了武侯府最荣耀的时刻,主子做了皇上,取回的娘娘身份地位,却良善至极,待他们如同长辈一般呵护备至。
做奴仆还有这样的好日子,简直做梦都能笑醒啊。
但如今却说主子不是真主子,这让他们如何能接受?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古嬷嬷的眼里滴落下来,噼里啪啦,停也停不下来,偏偏她还死人一般面无表情,如此诡异的模样吓得围在外边的半大小子们都退了几步。
“老武是大越风狐,当年大夫人难产,小主子被换掉了。少爷是大越皇子,真正的主子被大越换去喂了二十年毒药。”
古嬷嬷念经一样,却是却说眼泪越多,末了一头扎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
不等众人惊恐,老井也是受不了多年兄弟背叛,武侯府易主的事实,也倒了下去…
武侯府的天塌了…
丁薇这个时候根本顾不上武侯府如何了,虽然有二百亲卫跟随守护,但匆忙间出京都,老少妇孺,吃用都是问题。特别是两个襁褓里的孩儿,还经不得冬末冷风的吹袭。
奔马跑出几十里,林六就不知在哪里寻了一辆马车追上来。白娘子和赵氏抱了两个孩子,连同程娘子带了安哥儿和二娃也上去,就挤得满满当当了。
程娘子还要挣扎下来,想让主子坐进去。可是丁薇却是摆手,骑马跑去公治明身边,并肩前行。
程娘子几个心疼的眼圈儿都红了,月子里的女人要迎着冷风骑马,说不得要坐了一身的病根儿,将来何止是受苦俩字。
但这个时候,小主子们都小,皇上又突然被掘了根基,即便神色再如何平静,也免不得惶恐。这个时候,作为母亲,作为妻子,都必须仰着笑脸顶上去!
公治明兜着缰绳,望着远处的山峦,神色平静,心里却依旧在翻江倒海。
他曽浴血奋战,守护了多少年的土地,如今才知道不是他的故乡?
可是多少年的情分,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了?
他在这里生长,在这里奋战,却不是他的故乡。他身体流淌的是大越皇族的血脉,却不曽踏上过大越的土地。
说起来,他不是东昊人,也不是大越人。那他究竟是什么人?
“宝哥!”
丁薇笑嘻嘻打马跑了过来,嚷道,“下一个镇子就扎营啊?孩子们都饿了,安哥儿方才还让着要你猎兔子给他烤呢!”
公治明回过头,眼里的茫然慢慢散了开去。
东昊人也好,大越人也罢,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这个这个女子的夫君,是三个孩儿的爹爹!
“好,这附近山上还有鹿群。一会儿扎营之后,我去猎头鹿回来,比兔子好吃!”
“好啊,我也炖锅鹿肉,大伙儿喝碗热汤,去去寒气。”
丁薇痛快应下,末了去喊万能采买管事林六,琢磨哪里买只大锅回来。
这般前行不过二十几里,山脚下居然有个小村子,暮色里点点灯火,看着众人都是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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