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村里人的杀鸡宰羊,这些人带来的谢礼多半首饰布匹等贵重之物。公治明推辞不下就让村人帮忙收了,想着走时留给村民。至于那些酒水和吃食,他即便想吃,尉迟悔也不会让啊。
地位越高,涉及利益越复杂,心肠的颜色也越难辨。可是不如这些村民们更好相处和更值得信赖,这个道理显见很多人都懂,原本散去的兵卒们也聚过来一部分,隐隐形成了一个防护圈儿。
刚刚撤去酒菜的桌子又摆了茶水点心,众人落座闲话儿,虽然依旧是说些当年瘟疫和水灾之事,但话儿却是慢慢变了味道。
就是几个族老都听得皱了眉头,恩人进门进门,自然是一切怎么是恩人为主,怎么就说些朝政,两个皇子,还有老皇帝的身体如何。
这些东西倒也不是不能说,但是对一个远来的外客,邻国的帝王,这是不是有些古怪啊。
公治明神色淡然喝着茶水,却是轻易不肯应声。那些人有些坚持不住,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青衫书生就站了起来,行礼道,“将军,小生鲁莽,肯请将军留在大越,必定是大越所有百姓的福气。别人或许有所反对,但汶水城上下却必定会鼎力相助。”
一个族老实在忍耐不住,开口就道,“这是什么话,将军是东昊的将军,怎么会留在大越?”
那书生眼底闪过一抹轻蔑,但神色里却装作惊奇模样,应道,“难道老丈没听说吗,皇上当年用了偷梁换柱之计,朝中的六王爷才是武侯府的唯一血脉,而百战成王,所向披靡无敌的大将军是咱们大越的三皇子。如今六王爷已经回归东昊,登上了皇位。大将军,不,三皇子殿若是能接掌大越,以后大越就有救了,大伙儿的日子想不好都难。”
众人被他这几句话惊得简直是目瞪口呆,这种心情怎么形容呢。就好像人家有个超级宝贝,你羡慕的恨不得整天流口水,看一眼都是奢望。突然有一天,这超级宝贝“咣当”一声落你头上了,从此就是你的了。
这是怎么样的惊喜,或者是惊吓、迷茫?
“这是真的?”
不知道是谁问了一句,惹得书生皱了眉头,“当然是真的,如今东昊都换了皇帝了,人人皆知。大越也很多人知道,只有你们这些土…恩,淳朴的老乡还不知道。”
书生差点儿说走嘴,有些心虚的扫了扫众人。好在大家都还在惊愕之中,并没有人同他计较。
其余几个员外同商贾也是小心翼翼瞄着公治明脸色,劝道,“殿下,您威名日久,大越也是人尽皆知。只要您点一点头,我们都一定鼎力相助。”
就如同当初公治明举起义旗,推翻司马家的西昊,改建东昊一般。从龙之臣,如今同样成了很多大越人的渴盼之词。
四个字代表了太多的荣华富贵和权柄,没有人不会心动。
“天色不早了,各位请回吧。今日情谊,本将心中有数。”
可惜,无论这些人再如何相劝,公治明都没有应声,反倒开口撵人。众人有些不甘心,还想再说的时候,却见公治明虽然神色淡淡,眉宇间的威严冷峻有些迫人。
再看一直守护在旁边的尉迟悔,右手已经搭在了刀柄上。
于是,这些人赶紧起身告辞,免不得又是一番客套寒暄。
待得谷场上情景下来,别说公治明等人,就是村里乡亲也是感觉长松一口气。
众人对视都是笑起来,族老们招呼道,“将军不要嫌弃,去老汉家里歇息吧。这些壮士各家也都安顿几个,睡个安稳觉。”
尉迟悔瞧着公治明点了头,于是就分好了轮值的人手,其余人马都随着村人进村去歇息了。
众人好似都当方才那些城里人的话是开了个玩笑,但怎么看这支令行禁止的铁军怎么喜欢,怎么看英武的大将军怎么羡慕,若是大越真有了这样的皇者,是不是会比东昊百姓过的更好?
起码不用担心,今日被征去修宫殿,明日被抢了妻女,后日又涨了粮税。一个英明的皇帝对于百姓来说就是活命的根本,好日子的保证。
不说众人如何偷偷盘算盼望,夜色依旧如期降临了。
小村庄的夜晚,安静又温馨,老狗趴在村口半眯着眼睛,不时警醒的抬头望望四周。夜虫在角落比着赛的唱歌,高低音节配合的极为默契,交响出夏夜之歌。
原本这样的夜晚最是适合安眠,但可惜很多时候,偏偏就是事与愿违。
三更十分,村外突然跑来一男一女,男人怀里还抱了个四五岁幼童。一家人跑的是磕磕绊绊,妇人哭哭啼啼,在夜色里传的分外清晰。
一家三口刚到村头大柳树下,就被值守的兵卒拦了下来,“什么人,有什么事?”
那汉子抱着孩子跑的满头大汗,喘息着恳求,“将军,快救命啊,我家铁蛋儿被蛇咬伤了,听说救命将军在这里,我们就赶紧来了!”
那妇人哭得已经没有样子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显见是睡到一半突然起身跑来的。
“呜呜,我就是说咱不抓那蛇,你不信,非要卖去城里!结果银子没卖到,先把儿子命搭上了。呜呜,儿子有事,我就跟你拼命!”
妇人说着话儿就急了,“将军,救命啊,救命啊!”
她扯了脖子冲着村里哭喊,在暗夜里传的又远又清晰。
几个兵卒有些犹豫,白日里将军舍掉一颗解毒药丸的事,他们也都听说了,那可是保命的灵丹妙药,总共就三颗,用掉一颗,还剩两颗。
如今这又来个救命的,再用掉一颗…
说不准什么时候再来一个,那将军万一有事时候,怎么办?
几个兵卒对视一眼就要拦阻这一家三口,可是那妇人却泼辣之极,许是也是心急儿子中毒,豁出脸面扯了拦路的兵卒就带着夫君和孩儿往里闯。
这时候,村里人有些已经被吵醒了,纷纷亮起了油灯,各家的看门狗也汪汪叫个不停。
夫妻俩抱了孩子,一路就奔着村里去了。
尉迟悔开了院门,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毕竟奔波一路,好不容易睡个安稳觉,又被打断了,谁都有些气恼。
“到底怎么回事?”
那妇人直接奔过去,跪倒抱了他的大腿,“求将军救命啊,我家铁蛋被蛇咬了,呜呜,救命啊!”
尉迟悔差点儿彪了脏话,他家主子是药王菩萨下凡啊,怎么都跑来要救命?
“被蛇咬了,去找大夫啊,我们将军也不是大夫?”
可是他虽然长得凶恶,在一心救孩子的父母眼里再害怕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一时间,一方不让进,一方非要进,免不得就撕扯起来。
这时候,公治明已经是穿好衣衫走了出来,族老一家也是披着外衣在廊下站了,小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大晚上的,又出什么事了?”
“就是,孩子都吓醒了。”
公治明扫了一眼院门口,今晚是下玄月,实在算不得多亮,但勉强也能看出几分轮廓。于是他就开口问道,“尉迟,什么事?”
尉迟悔被妇人抱了大腿,狠不下心当真踢下去,裤子又被扯得松了,就恼怒嚷道,“将军,又是一个来找你给孩子姐蛇毒的。咱们快走吧,再留两日都要开药馆了!”
这个情形本就古怪,他这话又说的有趣,众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孩子爹娘却是笑不出去,那男人见媳妇儿缠住了尉迟悔,咬咬牙就抱了孩子往院子里跑,但不知是不是脚下绊了什么,居然一个前扑倒了下去,孩子脱手而出,直接就奔向了公治明怀里…
众人惊得都是齐齐喊出口,“哎呀,孩子!”
“快接住!”
公治明下意识伸出手,刚要把孩子接下来的时候,那孩子手里却突然多出一物,月光下反射的光亮刺眼又冰冷…
公治明直接一个铁板桥后仰,双手撑地,右脚抬起就踢了过去。
那“孩子”一折身形,落地之后又欺压了上去,公治明反起身躲闪不及,手臂就被划了一记,那“孩子”还想再接再厉的时候,公治明已经抽出了靴子里的匕首。
两人瞬间战在一处,院子里的人都被这样突然的变故惊呆了。
不是说孩子中毒,找将军救命吗?怎么突然孩子就变了杀人刺客,这转变也实在太快太巨大了?
但别人发呆还没关系,尉迟悔和院子角落守卫的兵卒却是不能犯这错误啊。
尉迟悔直接一脚踢飞有些惊慌的妇人,几个健步就窜了过去,帮着公治明同那“孩子”斗在一处。几个兵卒也是吹响了哨音,手执刀枪包围了上去。
那“孩子”一见时机逝去,今日怕是难以成事,一个闪身扔了个弹丸在地上…
尉迟悔是见惯魏老爷子用毒的,惊了一跳,直接扑过去就把主子推开了。
那“孩子”趁机三两下上了房顶,跳出院子就跑的没了影子。留下地上那粒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弹丸,滴溜溜乱转,却是没有散出任何烟雾和火光。
尉迟悔恨得跺脚,带人就要追上去。
公治明却是拦了他,“留下,有人已经去了。”
尉迟悔这才想起,暗中还有风字组呢,于是扭头就去拎了吓得不成样子的夫妻俩,直接甩到了屋门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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