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这可不能扔啊!”老太监一个前扑,抢了那圣旨牢牢抱在怀里。许是见得新主子的脸色不好,他也不敢再劝说,高声吩咐小太监们,“赶紧去敲钟报丧!”
公治明却是不理会这些,死死望了那龙床上的老皇帝一眼。不知的是不是他的错觉,老皇帝的嘴角好似翘了起来,满满都是得意…
“哼!”
公治明冷哼一声,大步走了出去。老太监想拦又不敢,只能把圣旨塞到袖子里就开始张罗老皇帝的后事了。
“咣!咣!咣!”
沉闷的钟声时隔不到半日又在都城上空想起,惊得众人都是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很是纳闷皇上是不是又心血来潮要召集大朝会了。但想起刚刚进城的那个人,众人又都瞪圆了眼睛,竖起了耳朵。
八十,八十一!
但这一次却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八十一声,龙驭宾天!
缠绵病榻二十年的老皇帝终于宾天了,都城内外静默的连夏风吹过树梢的嗡鸣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人人都知道皇帝随时会宾天,但当真等到这一刻来临,惶恐还是瞬间挤满了每个人的心头。
皇上没了,大越怎么办?谁做新皇?新皇是不是残暴弑杀,是不是骄奢淫逸?
不知谁第一个哭喊了出来,很快哭声就连成了片。说起来,老皇帝有诸多坏处,但说到底还不算尽职尽着,起码在位的二十几年,大越没有内战,也没有被外族踏破边关。
匆忙从家里跑出来的文武百官,高声呵斥着轿夫或者车夫往皇宫疯跑,各家的主母也张罗着赶紧扯了满府邸的鲜艳颜色,争取放眼望去都换成白色。
国丧,满城挂皂,天下同辈,禁止喜乐,禁止筵饮!
几乎是眨眼间,皇宫门口就聚满了人。钟声堪堪停止的时候,所有文武不分等级,但凡在京都的,包括等待就任的闲官都赶了过来。
白胡须老丞相,一向在家休养,如今也是偷不了懒了,气喘吁吁赶到,带着众人就进了宫门。
当然守在宫门口,神色冷酷紧张的一众黑甲骑兵们,狠得了众人的目光洗礼。
可是这个时候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老皇帝宾天如此突然,到底留没留传位的圣旨啊?
这个问题,再见到老太监的时候,立刻得到了答案。明晃晃的圣旨,朱红色的玉玺,老皇帝的亲笔手书,江山传承的没有半点儿可怀疑的地方。
众人放了心,终于可以放声“痛哭”了。至于是不是边哭边在心里盘算如何尽早在新皇面前露个脸,那就无人知道了。
但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急于巴结的新皇却根本不稀罕大越的江山…
魏老爷子正哄着安哥儿在屋子里打包行李,突然听得外面钟响,就是手臂一僵,转而皱眉望向窗外,叹气道,“难道是天意,怎么选在这个关口…”
安哥儿不明所以,还在找寻自己得意的小玩意,倒是大娃儿凑到了老爷子身边,问道,“爷爷,咱们不能回家了吗?”
老爷子拍拍他的脑袋,应道,“看看再说,不要担心,一切有爷爷在呢!”
老武早就跪在了门外哭得泣不成声,黑袍好似有些不能相信,飞奔去前殿打探,正碰到阴沉着脸走回来的公治明。他也不客套,直接开口问道,“可是皇上宾天了?”
公治明却理也不理他,照旧往里走,黑袍本就待他不服气,见此自觉被轻视,抬手就要抓公治明的衣襟。
正好公治明也憋了一肚子的怒火无处发泄,两人立时打在一处。
黑袍自小被风狐训练长大,若不是武艺好,也不会被老王爷选进黑袍军,后来更成了黑袍军的头领。但公治明作为武侯府传人,几乎没有长枪高就上了战场,厮杀本领更是一等一。
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你来我往,虽然都没有下死手,但也险象环生。
老武惊得瞪大了眼睛,跳起来就要上前呵斥儿子,黑甲护卫们也要上前帮手,却都被赶出门的魏老爷子拦了下来。
“让他们打,死不了人!”
人老成精,魏老爷子自然看出公治明是携了怒气回来。不必猜,都知道定然是那个蹬腿去见阎王爷的老狐狸又下了什么套儿。
怒极伤肝,这个时候,打一架,出出气,总好过把什么怨恨恼怒都埋在心里好。
黑袍的功夫当真不弱,但公治明携怒出手,气势到底胜了一筹。两人你来我往,百十个回合后,公治明一脚踹到了黑袍的肚腹上,直踹的黑袍足足后退了七八步才站稳。
黑袍紧咬牙关才没痛叫出声,还想在上前却被赶来的老武一巴掌打得跪了下来。
“畜生,胆敢冒犯主子!还不磕头认罪1”
公治明出了心头一口恶气,也不同这父子俩计较,大步到了廊檐下,就道,“师傅,咱们出宫!”
说罢,扯了安哥儿扔到背上,嘱咐道,“抱紧爹爹,咱们回家!”
“噢!回家了,回家了!”
懵懂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安哥儿欢喜的厉害,拘在爹爹背上,踢打了小脚儿,恨不得爹爹一步就迈回家去。
大娃跑回屋子,把包裹一卷缠在背上,末了紧紧握了他的小匕首也跟在了公治明身后。
老武被这样的变故惊呆了,他膝行上前哭求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啊?皇上殡天了,您…您要守灵啊!”
公治明却是连话都不愿应一声,大步出了院门,算是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
老武急得立时一脑门的汗珠子,就是梗着脖子的黑袍都一脸诧异。
见过是金钱如粪土的,见过视名利如粪土的,但人家双手捧了江山送上却不屑一顾的,眼前这人绝对是独一份!
前殿里,内务府的太监们忙成一团,刚刚把库房里的早就备好的丧服运过来,文武群臣也没功夫计较大小是不是合身,每人抓了一件外袍就套在了身上。刚才听得钟声就往皇宫跑,根本不知道是老皇帝宾天还是召集大朝会啊。
若是先穿了白麻布袍子过来,当真是老皇帝宾天还好,若是召集大朝会,不是明摆着嫌自家日子过得好了,不在乎脖子长得长了吗。
礼部的官员,不只要忙着换袍子衣衫,更要商量老皇帝的安葬事宜。说起来,在身后事上,老皇帝是大越所有皇帝里最体恤百姓的一个,虽然缠绵病榻二十年,却并没有修建什么宏大的陵寝,就是不愿意劳民伤财,让本来就千疮百孔的大越雪上加霜。
但如今老皇帝宾天了,陵寝可以按照老皇帝生前的嘱咐安葬在太祖的旁边,但怎么也是帝王,丧事却是不能草草了事。
这样忙碌的时候, 公治明就带了老老少少们从后殿走了出来。
既然称作前殿后殿,就是离得不远,而且共用了一条“出路”。他们这般路过,就是眼睛瞎的臣子也看的一清二楚啊。
颤巍巍的老丞相第一个上前行礼拦阻,“殿下,您这是去哪里?”
公治明却是半步不停,绕过老丞相继续往外走。
其余文武百官都是有些纳闷疑惑,倒是老太监见过先前新主子摔了圣旨,最是清楚也最是害怕这样的时候,哭着跑上前跪倒扯了公治明的衣襟就高声求开了,“殿下,您可不能走啊。皇上把皇位传给您,大越上下都等着您登基。您这一走,大越怎么办?殿下,求你看在皇上苦心谋划二十年的情面上,一定不要辜负…”
他不这么说还好,一提起苦心谋划几字,公治明就想起了活死人一般躺在小山村里苟延残喘的日子,想起了突然得知血脉根源的彷徨,想起了自己以为荣耀,其实却被人如同木偶一般操纵的日子。
即便这个人是他的生身父亲,给了他生命,也抵不过他受过的所有磨难。如今人死如灯灭,他不怨恨,却也对大越没有半点儿亲近之情,如何会扛起大越这个烂摊子?
他想要的江山,他会亲自去拼杀,绝不是从一个操控了他二十年的人手里去承继…
安哥儿在皇宫里这些日子,没少得老太监照顾,待他还算亲近。这会儿眼见老太监拦阻爹爹走路,就忍不住脆声声问道,“老公公,我和爹爹要回家了。你舍不得爹爹,以后就去我家做客,我娘会做好吃的肉肉!”
老太监听得苦笑,还要再说什么,公治明却是一闪身甩开他继续往外走。
这时候,一众呆愣的文武百官才算是从震惊里醒过神来,纷纷叫嚷着上前拦阻。
“殿下,您可不能走啊!”
“是啊,殿下,您走了,这可怎么办?”
如今,两个皇子连同他们的外祖刚刚被撵到边关,就是傻子都知道,他们必定不会甘心就这么被发配。到时候他们举兵进京,说不得一路就是顺者昌、逆者亡。
不说百姓会如何水深活人,受尽疾苦,就是他们这些没有坚决跟随的“曾经支持者”,怕是第一个会成为皇子的刀下鬼。
若是不能把公治明这个护身符留下,到时候要如何抵挡两路大军,如何报命?
贪生怕死的官员如此想,那些一心为了大越的清官忠臣们更是红了眼睛。眼见大越如今风雨飘摇,岌岌可危,如论如何也不能放走文武双全的新皇。大越兴盛,百姓安居乐业可都指望这个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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