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问在声,答案在心。
侯一问她,真正害死龙蛟的人是谁,无非是摆明了,害死龙蛟的其实不是戚阔天,而是她自己。
阮筠琦的思绪,被带回了那一日,风雨交加、血流成河的一日。
本来他们的死伤不多,假如那时候她贯彻穷寇莫追,没有让龙蛟追过去,那么今时今日,也不是这样的局面了。
对于侯一而言,龙蛟是他唯一的亲人。
对于凌霖儿而言,龙蛟是她最爱的人。
“那日,是我害龙蛟非要追过去,才导致……
是我害死了他。”
低眉垂眼,潸然泪下。
阮筠琦和龙蛟的关系很好,虽然比不过凌霖儿的地位,但,他们相互之间也很依赖彼此。
终究在这个时候,阮筠琦是无法遏制本身的自罪感,将龙蛟的死完全归咎于自己的身上。
侯一沉默了。这番话,是他最想听见、却又最不想听见的。
弟弟的死,自然不能全怪少主,但是这个坎,始终难以越过。
侯一从无奈,到释然,其实很快。
侯一回忆时,仿佛阮寒傲最清晰的脸庞,他还历历在目。除了感激,还有无尽的惆怅。
“小时候,我们是相依为命的孤儿,弟弟那时候总生病,所以我特别担心他会熬不过去。
就在那个时候,那个下午,我遇见了师傅。”
那年那日乍暖还寒,虽阳光明媚,和风暖人。
街上,人来人往。行人的脸上都是笑意,但只有两个男孩相互依偎在墙角处。
沐浴阳光,却还瑟瑟发抖。
他们衣衫褴褛,他们年幼无知。
突然,眼前的阳光似乎被人遮住,暂时失去了温暖。
睁眼时,一位华衣男子入了眼帘。
伸了手,手中还有几个热腾腾的包子。
弟弟动了动唇,看了看哥哥。
哥哥看了看包子,看了看男人。“给、给我们的么?”
哥哥知道弟弟很饿,他想要。
男人笑了,笑得很轻。点了点头,把包子递给了他们。
侯一至今记得,那是六个肉包子,那肉包子的味道好像这辈子再也吃不到第二次,绝世美味。
后来,男人问他们是否愿意跟着他,哥哥弟弟都点头了。
也许是这六个包子的恩情,也许是男人不经意的笑容,也许是他的声音。
他们早就忘了爹娘的模样,但这个男人,就像父亲一样高大,一样的无所不能。
再后来,兄弟俩知道了,恩人姓阮,是都南阮家的接班人,叫阮寒傲。
阮寒傲成了他们的师傅,教习识文断字、武艺、道理,成了他们人生中最重要的人之一。
后来师母嫁入阮家,生了个可爱的女儿,那就是阮筠琦了。
“阿龙自你出生起,便成了暗卫之一。
我当初以为是师傅未雨绸缪,直到后来从凌姑娘那里得知,才明白那也是阿龙自己的选择。”
侯一抚摸着剑上的“阮”字,仿佛还在怀念过去的日子,还在牵挂过世的龙蛟。
阮筠琦对这些的印象不深,只记得有记忆开始,龙蛟的确一步不离。
“我如今能记得的不多,但我晓得,龙蛟自小陪着我,将我护的很好。
这些年来,我并不记得我是阮家后人,但龙蛟依旧不忘爹爹的嘱咐。”
阮筠琦还在蹙眉,她每说一句,就更加加深对龙蛟的愧疚。但今夜注定无眠,注定要踏踏实实的面对侯一。
“不错,凌姑娘说过,当年是那里的人救了他,将他当做亲生子一般照料。
他们本可以安然无恙,平平凡凡的度过。
只可惜,阿龙他很快就开始时不时出去探听消息,很快就知道了你身在轩辕门中,成了轩辕陆笙的徒弟。
他的死,我们应该加倍奉还给真正的凶手!”侯一眼中充满杀气,但杀气不是针对阮筠琦。
阮筠琦仔细想了想这句话,似乎有所深意。
“侯大哥,那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
我虽然调查所得,乃是戚阔天自己丧心病狂、毫无缘由报复我们阮家。
但,他为何多此一举,将我故意放在轩辕门外?”
当阮筠琦调查到了戚阔天的身上,她的师傅轩辕陆笙同样早已查得。
但为何迟迟没有抓捕对方,不过就是因为一点,阮筠琦的存活。
按理,戚阔天害死阮家全部,即为大仇得报,阮筠琦当时苟延残喘就应该就地弃之不顾,任其惨死即可。
然而,竟被处心积虑送往轩辕门,显然于戚阔天无利可图。
陆笙查了很久,因为没有一点痕迹留下,再调查,也无法从戚阔天查得其背后之人,究竟是谁。
于是这一桩案子,竟硬生生被无奈搁置。
阮筠琦不知,陆笙尚有他的考量。自阮筠琦入他门下,便知总有一日,她会恢复记忆,且会自己寻找真相。
如是外人来,不如让她自己解决。
只是未曾料到后事如此,未曾料到彼此的心又是如此。
当阮筠琦的这番话说出,侯一怎么能不动容?
他的眼里闪烁着一种感觉,像是看见了当年的恩人师傅,像是看见了那个最温柔的师母。
侯一叹了一声:“少主,当年敌人攻来,的确是戚阔天带领。
只是我昏迷之际,也仿佛听见了戚阔天喊了别人主人。
只是侯一不知是何人,沉沦了这许久,也未曾细细调查过。
少主如今是天下闻名,想来师傅、师母泉下有知,也一定很是欣慰。”
侯一记得,阮筠琦还小的时候,阮寒傲经常是严厉大过慈爱,但对她的疼爱还是很明显的。
阮寒傲对尹扶湘更好,两个人如胶似漆,恩爱了那么多年,不曾变过一分。
尹扶湘是个温柔、侠义的女子,他们之间,缘分来的巧,结束的也甚是仓促。
阮筠琦听时,心中不禁一疼,她记得偶尔会梦见,梦见恩爱的爹娘,爹娘都很爱她,但,诀别的那一刻,太悲惨了。
低眉时,眼中含泪,许是太久没有回忆这些,一时没能忍住:“侯大哥,你能告诉我这个准确的消息,我已经很是感激。
我阮筠琦一定查出当年的真相,揪出真凶,让所有人都……安息。”
侯一看着潸然泪下的少主,心中忽而不忍,离开、亦或是留下?
他今夜来此,却一直没有决定,究竟今后何去何从。
“侯大哥,我知道于你而言,聂大人给了你难以回报的恩惠,你留在这里才是正确的。
我会继续调查,也会小心谨慎,你们不要再当我是羽翼未满的稚儿,就让我用自己的力量去解决吧。”
阮筠琦抹去泪水,站起时,满眼坚毅。她记得,如果当初龙蛟狠心一些,拒绝了她、骂了她,也许龙蛟不必是这个结局。
可龙蛟不会这样做,他太敬重自己了,一日为少主,终身是少主。
即便是送命的事,也一定照做。
侯一沉默了片刻,这个明明还是个姑娘的少主,怎么这一刻,像极了师傅?
“少主,你身边的人,是谁呢?”侯一随同起身,将她站起时掉落的外衣捡起,披上,“如今皇家令正行门排挤你们,江湖势力因为轩辕门与暮冬门也对你们有所企图。
当年随你们参与渊安山一战的,想来你也不会再次召集他们。
如果你能再用人,无非是利用那个人给你留下的势力。”
侯一的话,阮筠琦不禁一颤。她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很深,不想这番事连侯一都已经猜的到一二,那么师傅呢?
两年前,辛长容一直将自己当作他的女儿,还让凡洛给自己留下了一股势力。
这些人,身手极好,两年的培养,也是可信的。
凡洛,光影堂的人,杀手排行榜前四之一。当年渊安山一战后,就此退隐,不再过问江湖之事。
而辛长容,为了不将祸事牵连自己,甘愿被捕,两年前就已经身首异处。
提及这个人,阮筠琦永远无法掩饰,那满满的遗憾和感激。“辛长容他,不是我的父亲,却待我极好。
当初不顾性命救我,竟也能用一命换我安然无恙。
我阮筠琦究竟何德何能,让他们如此付出?所以侯大哥,你……”
“我决定陪你一起调查,在真相未明之前,侯一绝不会离开少主。”侯一握剑时,那英姿如同当年的龙蛟,一般无二。
可是龙蛟已经走了,侯一难道不生气、不埋怨自己?
惊诧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点悲哀:“这一次,我绝不会再失败!”
随后,侯一深夜越墙离去。
剩下阮筠琦,独自徘徊没有丝毫睡意。
侯一此番情真意切,不似假的。
有些细节之处的回忆,情绪也很正常,并无不妥。就算是面对自己,除了有些不解,也的确是敬重多一些。
如此说来,白易与侯一,必须一同随行。
那么对于师傅而言,师傅怎么会猜不到这些?平白无故两人跟了过来,自然是有所原因。
可她答应过师傅,也答应过自己。
想起白易,阮筠琦又想起来相原毒狼案,同样是幼时被害家破人亡,同样是无力报仇,她尚且行动方便,怎么能不去复仇?
“爹、娘,女儿绝不会再退缩一步了!”
窗外的月光冷冷清清,但心中前方的路,愈发明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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